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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16章 没有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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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什么时候开始,自睡梦中醒来,变得不知道自己是谁,又身在何处。陌生的景物,陌生的味道,甚至还有陌生的天空。
只有人是熟悉的。
所以她问张强知不知道她是谁。
张强把橙汁放到床边的柜子上,笑着用手背搁置在她的额头,但被她向后躲开了。然后她又倒在床上,两只脚也抬上半空落下,在柔软的被褥压出两道沟壑。
后脑的震荡让她像炒鱼一样翻身,翻完这边翻那边,翻完那边翻这边。停止的时候,她就知道自己是谁了。
她瞪着漆黑如墨的双眼,指着自己对他说,“我是明菁。”
张强的手在伸向明菁的半路中停顿,接着绕回来放到自己的额头。
“是不是病的人是我?”
“你有病吗?”
“你没病我就有病了。”
“我没病。”
“可是我也没病。”
“那到底是谁病了呢?”她叹口气闭上双眼,“是所有人都病了,所以我们也病了。”然后她睁开眼睛,看着透过窗帘射进来的阳光,看着那些在光柱里悬浮飘动的浮尘,久久不语。
张强把她扶起,从背后抱住她的身子,一口一口地喂她喝完杯子里的橙汁。
“饿不饿?”
“恩。”
“想吃什么?”
明菁向后靠了靠,脖颈碰到张强的鼻尖,然后两只手扬到背后,抱住他的脑袋,告诉他想吃豆浆和油条。张强说好,出门时又被明菁叫住了。
“干吗?”
“记得带些冬菜上来呀!”她抱着薄薄的被子,坐在床头,一边缩着肩膀,一边笑着对他摆手。
他看呆了,好半晌才“啊”了一声,匆匆离开。
吃饭的时候,张强忽然问了明菁一个问题。他说不如我们结婚吧。
但明菁想都没想,几乎是用强大的惯性拒绝了。婚姻总是延续不了爱情的惯性,“有爱情就不能结婚。”
她说的时候张强吃了老大一口油条,说完后就被他含在嘴里,过了一会儿才一口吞掉,笑着说原来我们还是有爱情的。
后来明菁问张强为什么忽然有了结婚的想法。
张强告诉她,他想要安定。
“这样就可以不用不知道下一步会去哪里,去做什么。”
8点30分,明菁走出张强的家门去报社工作。拒绝了张强相送的愿望。
小区外的天空阳光明媚,浮云涌动,斑斓可爱。
她回头望了一眼张强家的方向,留下一声叹息。
这一声叹息被天地收容。
其实明菁离开张强的家之前,又被他叫住了。他又重复了刚才说过的一句话,“我们是有爱情的”。不过这次他换了语气,是疑问的,是不确定的。
明菁嫣然一笑,吻上张强的侧脸,又拍了拍,点点头没说什么。
她想说这不是爱。爱是小的不是大的,也是有周期的。
每一份爱情都有一个周期,或者三月,可能是三年,最长的是一辈子。它们在开始之前,我们憧憬,在它结束之后,我们依然怀念。
王霞说,若干年后,我们回首。那时候,我们正在成长。
这是一个星期之后她说的话了。一个星期之后,明菁和王霞在火车站成功会师。
她提着行礼出现在火车站高高的候车台下面,带着墨镜,穿淡紫色半裙和七分仔裤,脚下是一双同样淡紫色的高跟凉鞋。
见面的第一句话不是问候和别后。
她没摘下墨镜,头脑转动的方向大概是在看那些陌生的行人。她说她迷失了。
她是这样说的,“我以为我迷失了,其实每个方向都充满了尽头。”
等待王霞到站是一段不少的时间,这段时间足够让明菁想到每一个正常的或者不正常的会面,准备好温暖或者戏虐的回答。不过她唯一没想到的是,这个世界除了正常和不正常,还有突兀。
所以明菁张张嘴巴,卡住了。
王霞透过墨镜注视明菁,薄唇轻启,洁白的牙齿反射太阳的光泽。明媚照人,温暖如春。
但明菁看不到一切悲喜,她看到的是一团泡影,化作碎碎点点的散光,奔向天际。
她憋了很久,终于憋出一个拥抱。
她走过去,抱住王霞,嘴唇在她的耳垂摩挲,轻声说,“我以为你不再回来。”
王霞的身子摇晃了一下,明菁马上站直身子。
她就倒在她的怀里。
她把她的墨镜摘下来,两只眼睛就在涌动的空气里对视。
然后王霞热泪盈眶。
明菁感到王霞的双臂将自己越抱越紧,像什么不能阻挡的力量在慢慢消逝。她听到她呢喃的哭喊——
没有了。孩子已经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