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伺候这样的狐妖真的好难》白果子素素

2、荒山遇鬼

　　且说痴娘掐决幻了一展风灯出来，端得是美妙绝伦！

　　只因狐宫上下都爱美，按那狐公子的话说，大到宫里的亭台楼阁，小到丫鬟侍婢身上的衣饰环佩，决不可流俗！要富贵，便富贵的端方华丽；要清雅，便清雅的婉约风流，若是被旁的妖魔仙怪说上一句，他狐公子身边的丫鬟奴婢也不过如此，哪怕是扫地的小奴儿，都算得上是犯了狐宫的一条大罪！

　　美！怎么看怎么都美，从头到脚无一不美，才配的上他狐公子的身份，才配在狐宫行走！

　　因此，那扫洒的小奴儿每次见着痴娘，一双圆溜溜光闪闪的大眼睛就瞪得越发大了，歪着头问：“痴娘，你说公子怎么就在你身上破了例呢？”

　　这小丫头向来憨直，痴娘也不同她计较，小孩子家家的，净说些实话罢了。

　　只是痴娘也颇无奈，不是她不愿修炼成绝色美人，只是以兽身修成人形，也需修为深厚，狐宫里美艳绝伦的，哪个不是一心修行，首当其冲便是她那主人，百年千载，幻化人灵，修为深可不测，灵气冠绝充盈，形貌自然绝美。

　　狐宫里上上下下，无有不被折服的，连容貌比肩神女的采霜，在狐公子面前也不禁自惭形秽，不敢直视。

　　采霜私下常说，她家公子才是真正的三界第一美人，把天庭叫的出名号的仙人绑在一起，都比不上她家公子半分风姿呢。

　　痴娘自狐公子点拨化形以来，一心侍弄花草，钻研香道，在修行法术上，自然落后了些，既然她主子不嫌，她也落得轻松，修行艰难，实非她所好也。

　　不过今时不同往日，痴娘这趟出门，是代表狐宫的颜面来送生辰礼的，虽身份不能明言，戒律清规非同儿戏，河神之女如何与大妖公子相识？即便狐公子的风流做派早就传遍三界，只要人家女子不愿，公子从不拿这些私交充作谈资，以显自己能耐。

　　狐宫上下，也从未听闻公子自述风流，倒是时不时有女妖女修携香笺拜帖上门，或讨教修行之法，或秉烛促膝谈情，或游宫赏玩美景，皆此种种，都乘兴而归。

　　若有男妖男修上门，十有八九是无门而入的；有那宵小之辈，妄图行窥伺翻墙之事，都被采霜用法术“请”了出去，临走还要留下他一只手爪，几十年道行，算做拜门之礼。

　　因此狐公子怜香惜玉，温柔多情，喜女子、厌男子的名声，越发传得沸沸扬扬了。

　　也正是如此，痴娘更不可行那偷摸之态，送礼的姿态做派绝不能叫人小瞧了去。

　　采霜便想了个法儿，让她充做天界女仙，便可名正言顺入水府，堂而皇之送贺礼，连她身上这身装扮，也是采霜亲自操刀。

　　只见她头上戴着八宝仙晶星彩冠，身上穿着青渺莲漪仙步裙，脸上薄施粉黛，以描仙人之姿；身着宝珠环佩，以显仙人之仪。

　　真好似九天仙女下凡尘，入得河宫庆芳辰。

　　头一次这般盛妆，痴娘不免心中有些得意，又想到采霜一番用意：虽说她的五官寡淡些，艳丽不足，清秀有余，好好修饰一番，就有那么点清逸出尘之姿，殊不知当下专有那些个沽名钓誉的女修，专摆个冷面，怀颗冷心，不屑妆扮，不作媚态，挣个清净出尘的名声，平日里惜字如金，眼高于顶，生怕沾染了红尘俗气，污了修仙之路，替痴娘这番打扮，倒有三分像得她们。

　　可痴娘终究是个俗物，也爱狐宫头顶金檐，脚踏美玉的奢华气象，因此她幻化出的这展风灯也是绝妙，上头嵌了珊瑚、珍珠、天香、凤晶等各式宝石，五彩斑斓、流光溢彩，有个名字叫八宝玉璃仙女灯，想是比人间皇后仪仗中的宫灯，更具奢华气派，与这身衣裳比，倒是奢华太过了些。

　　她提灯自喜，又瞧这月色正美，就要进山逍遥一番，听说这荒山里最易聚起月华灵气，说不定就有上千年的仙珠灵草，采上几棵回去调香甚好，送给姐妹们也好，狐宫治下，安定繁华，众妖一心修炼，仙草早就被采光了，因此一株经年的仙草倒成了难寻的稀罕事物。

　　此次痴娘肯来玉带河宫送礼，也是听宫里的姐妹说起，玉带河一带荒山野岭的，无甚消遣，无非多了些天生天长的灵芝仙草罢了。

　　这下正中痴娘的心意，灵芝仙草向来难得，她连皇宫里的花儿都要偷，还会放过荒山里的草？

　　痴娘向来自在，想到便行，只见这荒山人迹罕至，脚下老树盘根，杂草丛生，哪里有路可行，怕刮坏了锦丝绣鞋，她又招了一片妖云垫脚，飘飘渺渺，悠悠然然进得山去。

　　一路行来，半空有夜枭盘旋，扑啦啦扇翅而飞，又听得几声凄厉嚎叫之声由远及近，一下子难以分辨是何物发出，不过荒山野岭，无非是些未开智的小兽罢了。

　　不知飘了多久，一路上只见些凡花俗草，痴娘不禁有些失望，待寻到一处山坳之中，头顶已是黑云蔽月，四下里只余树影憧憧，身在此中，只觉得凉沁沁寒气逼人，又有白惨惨山雾蒸腾。

　　山雾渐浓，察觉到一丝诡异，痴娘有些生疑，这山脚下还有许多鸟兽之迹，怎么入得山中，山雾越盛，活物越少，野兽之声早已绝迹耳边，怎么连一丝虫鸣也无？那夜枭也不见了踪影，先前还见着夜枭盘旋来着，倒像是，急于飞去？

　　暗夜无声，只余山风、树影、浓雾中不知何物，影影绰绰。

　　一丝生灵气息也无！那雾中之影是……？

　　活物不至，鬼气便盛！不会有鬼吧？

　　痴娘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不是她怕鬼，是她向来最讨厌鬼！她们妖是灵兽灵物修炼所化，集天地之精华，幻化出来的身形也是美的，哪像鬼，都是死尸怨灵因恨而生，一身煞气，面貌又多是死前狰狞模样，貌丑不说，还带一身污秽，想着便如同身上有臭虫爬似的难受。

　　这荒山人迹罕至，难不成还真有人死后化鬼作祟？

　　真是倒霉！灵草没找着，倒可能遇到野鬼，痴娘心里叹气，罢了罢了，不找她的麻烦便好。

　　只是等了许久，山雾不散，也无鬼怪现身，痴娘举起宝灯四下一照，亮光驱了山雾丝丝蠕动开来，越发显得诡异；雾中一片浊黑，已是辨不清来路了。

　　正当她迷惘之时，忽然耳边又有声响，仔细聆听，那是山雾里几不可闻的哀声，如诉如泣，忽远忽远，掩在漫山野藤枯枝的窸窣声里，真是哭声……

　　倒像是有鬼，一边低诉哀哀，一边逶迤行来，细细一嗅，还有土腥混着腐臭，混杂在山坳夜里的寒气中，嗅进肺腑，就是扰乱修行的邪气。

　　痴娘掩了口鼻，暗自吐纳，这点尸臭到不至于伤她，只是公子素来爱洁，狐宫里香花瑞草不知凡几，处处皆有暗香缭绕，堪比仙宫。

　　自幼时，公子就教导她调香之法，她便是狐宫里一顶一的弄香高手，何曾忍受过这般污浊之气？

　　痴娘最厌弃恶鬼浊气，再者，这山是荒山，又无人家，又无坟茔，埋在这里的死人，便不会是什么善终。被害抛尸，草草掩埋，已是有幸；若是就地一抛，被野兽分食也是常事，无坟无碑的孤魂野鬼，这怨气最大，难免生恶。

　　恶鬼难缠！想要躲过阴司缉拿，逃过轮回报应，必定是有些本事的，如千年前的阴尸鬼王，一身恶行邪气，统领魑魅魍魉，能与天将一搏，若不是三界正道齐力镇压，这样的祸害可不贻害千年。

　　心中所想，脚下不免迟疑，待痴娘仔细辩听，细细嗅来，只想避开鬼哭尸臭，找条路径出山，另寻个自在地方游玩罢了。

　　正当她转身欲行，背后忽有窸窣之声，有生灵之气，是活物！

　　动静不小，脚步声凌乱，伴着枯枝折断之声，好似有人自林中跌撞而来，又有惊惧喘息不止……

　　是人么？夜半三更，荒山野岭，莫不是被鬼追？

　　痴娘忍不住好奇，回头一探，浓雾中显映出黑漆漆一个影团，倒像是个人的模样，只是脚步蹒跚，浑身乱颤，突然一声惊呼，应是被树根所绊，忽得扑将出来，跌倒在地，还不及起身，就逃命似的手脚并用，爬过来了。

　　真是个活人！

　　痴娘愣神的功夫，那人已至她脚下，只见一个瘦伶伶的脊背，头发已经散乱了，胡乱披在肩上，一身脏污，双手扣着地上的泥，艰难仰起头来。

　　痴娘垂目一看……

　　咦？这不就是人间戏文里的白面书生么！

　　虽说沾染了血污泥土，也掩不住疏朗俊俏容貌：长眉秀目，眼若秋水盈盈泪；高鼻薄唇，面如明月染污尘；一脸惊惧，兀自发颤，平添了许多柔弱；朱唇微启，泣不成声，更是惹人怜惜。

　　十几岁的年纪，本就稚嫩可怜，此时正像是落入圈套，无处可逃的幼兽，呜咽着想要救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