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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叁 (二) ...

  •   那天,我们在岛湖边并没有待多久。时间很晚了,我们走了很久才打到车。
      我们一路都没再说话。车先停在了李勉臣住的小区,再送我回学校。而直到车驶过一个十字路口的时候我才发现外套还抱在我怀里没有还他。我匆忙下车想要追上李勉臣,但是他走的真的太快了,一路小跑都没见他的背影。
      我凭记忆直接找上楼去敲李勉臣家的门,许久门才开。
      “谁啊?”开门的是一个摸约身高180,体重180的魁梧大哥,裸着上半身,嘴里还打着泡面嗝。
      “我找李勉臣。”
      角落的公用卫生间里闻言探出半个头,是李勉臣,你对泡面大哥道:“不好意思,这是我的朋友,进来吧。”

      小客厅只剩下我一个人。冲水声响过了很久,李勉臣还在卫生间没出来,我走过去推开半掩的门,“李勉臣,你吐了?”
      李勉臣还跪在地上干呕。
      我想要去扶你,你却挥开了我的手。
      我没再说什么,拿起你丢在洗漱台上的一串钥匙就出了门。

      十分钟后,我从附近的便利店回来了,开门,屋内没亮灯,四扇门都紧闭。洗手间的门依旧是半掩,我提着袋子想进去查看你在不在,余光扫过阳台,玻璃门后缩着一个小小的身影。
      “还好么?”我单膝半跪在你的面前。
      “嗯。”李勉臣仰头靠墙,半睁着眼。
      我摸摸你的额头,还好,不烫。“我买了蜂蜜,热水壶和水杯在哪儿?”

      李勉臣的房间什么时候看都很整洁,却没有多余的凳子,屋内只开了一盏小台灯,半昏暗的气氛,我还是挺喜欢的。于是盘腿就坐在了地上。
      开水化蜂蜜不好,我将水兑至半烫,才加进蜂蜜,慢慢地搅至全溶。
      李勉臣靠在床头,一动不动的看着我。
      “你这个地方也太小了。”
      “嗯。”
      “你不嫌小?”
      “还好,住我一个绰绰有余。”
      “那你的家人朋友来的时候呢?”我换了个坐姿,腿已经压麻了。
      “没有人来过。”
      “都是去酒店睡么?”
      “不……”李勉臣笑着摇摇头,重复道:“没有人来过。”
      “不可能,”我觉得他在敷衍我,“你父母也不来的么?”
      李勉臣摇摇头。
      “为什么?”我觉得很不可思议。“想我刚上大学那会,我妈恨不得每个星期来一次,而且每次都要去我宿舍,不光是看见我乱扔东西要骂我,有时候看见我室友不收拾袜子,她都要多管闲事,念念念个不停。”李勉臣从床上扔下来两个抱枕,我不客气地接过来垫在屁股和腰下,“我劝了她好久她才不再来了。”
      “怎么劝的?”
      “嗯……我说你再来,全校都要说我是个妈宝男了。这很影响我的人生大事。”
      李勉臣听得很认真,我讲到此处,他弯着眼睛笑了,亮亮的,那个迷人的微笑唇又出现了。我想你是真的被我逗得很开心。

      我继续道:“你呢?”
      我想,他即使是毕业有几年了,身在外地,家里也不会完全放心的,尤其是妈妈。那是比你更爱你的人,这可不是说让她不来,她就真的一次都不来的人。
      我明知顾问道:“你毕业几年了?”
      “唔……”这个问题像是还需要掐指算,李勉臣撇眼想了想,“两年了吧。”
      “那你比我大两岁。”
      “可不只是大两岁,”李勉臣唇角微微扬,像是在笑,对我说,“我大学念了六年。”
      “六年?你是……学医的吗?”我心想,那一般也不过是五年。况且我明明记得你毕业证上写的专业好像是城市规划来着——李勉臣你究竟是挂了几科?
      “不是,”李勉臣摇摇头,“就是……四年的学,被我上成了六年。”
      “为什么?”
      “我需要休养。”我能感觉到他的情绪瞬间低冷下来。他捂着脸,躲进更深的阴影里,“我花了一年多的时间,休养。”
      “……”我搅蜂蜜水的手抖了抖,小勺子不自觉地杵到了玻璃杯壁,刺耳的一声响。我稳了稳,放下勺子,轻声问他,“发生什么事了么?”
      “嗯,就是……”李勉臣扬起脸,语气平淡,“我爸想砍我妈,我替她挡了一刀。”道:“因此,我休养了一年多。”
      “……”我的表情凝滞,久久不知道该怎么回复,“一年多?很严重,还是……”
      “主要是,”李勉臣笑笑,“我当时没什么求生欲。治病难治命,也不能怪医生。”
      “……”我想我的表情一定很扭曲。
      “也没那么恐怖,”你耸肩笑笑,像是在安慰我,“也没那么惨。”也在我对面盘腿坐下,故作潇洒轻松地样子,“我可没有拿这话卖惨求你可怜的意思。”
      “……那怎样才叫惨呢?”
      你明显愣住了,长久的沉默后,“惨?”我听你用极轻的声音说:“有可能是……我妈让我原谅他。”
      “你妈让你原谅他?”我重复着,好气又好笑。“理由呢?”
      他低垂着眼,“说是——‘他好歹是你爸爸’。”
      “呵——”我真的气笑了,心里骂道:什么爸爸?这样的爸爸还不如一耙粑粑。脏话已经挤到嘴边了,我想骂人得没办法,但那是李勉臣的家人。李勉臣还在为她说话。
      “没有人报警么?没有人告他么?”
      他看我像是在看天真,笑了,“都说清官难断家务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找谁呢?况且,我连家门都出不了。”你颤声叹气,不等我开口,先说道:“唉,我知道的…我真的都懂。”你掐着自己的额头,刻意压缓了声音平淡地继续道:“他们那代人,是结了婚就没想过再离的。现在网上的年轻人不是有说句话么,‘没有分手,只有丧偶’。也不过都是嘴皮子功夫而已。真正践行这句话的,只有他们这代人,甚至再上一代人。他们就是相互厌恶到骨子里,也不过就是熬死对方,并用自己的一生做陪葬。不放过别人,也没放过自己。”
      “为什么?”我简直不可思议到无话可说。这远远超出我的理解范围了——世界上还有这种人么?这种父母?

      且又不说别的,我问他,“你父亲为什么要动刀?你母亲是做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了?”
      李勉臣很惊异地看着我,大概觉得我问出这个问题就已经构成对他母亲的污蔑了。“她?她能做什么?她要是有那个胆子和勇气大逆不道,早就丢下我一个人跑了。”
      “那又是为什么?”
      “他就是这样一个人,无药可救的。”似乎只要一提起他,李勉臣就有躁不完的不耐烦和沮丧。他胸口剧烈起伏,许久才回忆道:“那天,我爸很晚才回来,喝了酒。我妈开着小灯一直在客厅等他,他两眼醉醺醺地往里走,腿撞到了茶几,骂我妈是想要故意害他。我妈赶紧打开大灯,他又骂晃眼。外套、鞋子、手提包都往我妈身上砸,我妈也生气了。她一生气就是不说话。径自背过身去整理衣服、鞋。我爸去了厨房,发现灶台上的锅是冷的,又开始摔东西,骂骂咧咧地说些莫名其妙的话,我妈开始只是劝慰,跟着情绪也激动起来,声音大了些,还带着哭腔。起初我都不愿意理——他们总是这样。后来我听见了我母亲的尖叫和呼骂声,打着赤脚从房间赶出来,就看见我父亲正在揪着她的头发往墙上撞,我将我父亲的手扯开。母亲站起来,跟疯了似的扑到电饭锅上,打开盖子,将锅打翻在地——鸡汤洒了一地。里面一直温着我母亲煲给他的汤。母亲将厨台上的东西都扫下来了,刀架盒、盘架、味料小瓶……破破裂裂,一地狼藉。父亲大约没想到母亲会有这么大的反应,更加恼羞成怒了——没留晚饭只是借口。他需要地方发泄他在外面受的气和所有的不顺。母亲的破口大骂更加激怒了他,就……”
      李勉臣苦笑着摇头,“他就是这样一个废物。”
      “他不顺的时候,就怨怪家里女人不是王蕴秀,拖累他一身才干埋没市井鸡毛;顺的时候,就嫌弃家里女人不是薛瑶英,平淡如白水,在外不能替他应酬场面、在内不能调媚聊生。而若是不开心了,那就全抛脑后了,只要自己的身边是一个温顺、任凭打骂易挽留的坐家女人。他会对我母亲说我李天佑什么都不求,就连这点用关心和耐心侍夫的基本要求你都做不到。然后又是一顿打。”
      “他的书总共没读过几本,全读进狗肚子里了。”
      李勉臣按着他胸口偏下的位置,颤抖着呼吸,像是濒临窒息。
      “那条疯狗,一旦疯起来,六亲不认。他是朝我母亲的脸挥的刀。”

      “我母亲一直抱着他能改的希望,但这么多年他一直毫无长进。她一直在等他,从一个从一个新妇等成了怨妇又快要折磨成了一个泼妇。”

      “我记忆里的母亲都完全不是这样的。”
      “虽然我对她的印象一直也不是百分温柔的女人,但她也不是至于是现在这样,我是亲眼看着她一点点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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