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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身在山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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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回去的路上顾枭枭一直沉默不语。
沈沐不紧不慢的走着,行至一片林荫处,斜阳投射过树杈的空隙,在地上影影绰绰。他突然止步,声音如水般温柔而沉静:
“顾姑娘,是否觉得沐铁石心肠,我行我素。”
顾枭枭闻言也止了脚步。刚刚那女子的哀求声仿佛还在耳边回荡,她不敢直视沈沐的眼睛,只是闷闷的盯着脚下树荫投射的影子,回答道:“不,我知道谷主不是有医术而无医德之人。”
沈沐若有所思的看了她一眼,嘴角弯起一个好看的弧度,似乎颇感有趣的追问道:“哦?那你为何闷闷不乐?”
顾枭枭随意的踢开脚下的石子,深呼吸一口气,抿了抿嘴唇说道:“谷主与我萍水相逢,尚且愿意尽全力施救枭枭这个陌生人,又岂会是铁石心肠之人。”顿了顿,她继续说道:“可是枭枭不解,为何谷主不愿对那女童施以援手?我想总不会是因为其病难解吧,毕竟谷主连解花想容之奇毒都不费吹灰之力。”
沈沐走得离她近了些,从她发上传来的淡淡香气拂过他的鼻尖,他不自觉的摸了摸自己的鼻头。
“多谢姑娘谬赞。”
顾枭枭抬头,这次不再充满局促和腼腆,一双直射心扉的大眼睛望着沈沐,追问道:“谷主可愿告知其中缘由。”
沈沐轻笑一声,踱步转过身去。
“刚刚我观那女童,面色潮红,嘴唇却煞白,不似平常之症,似乎是中了某种奇毒。”顾枭枭不解。
“按理说那女童不足三岁,看起来却白白胖胖,不像是长期受病痛折磨之人。”
“能找到灵溪谷的所在并破解阵法,所需必定不是一日两日。若如那女子所说,四方求医未果,最终找到灵溪谷,那女童此刻应当是面黄肌瘦,骨瘦如柴。”
顾枭枭略一思索,问道:“难道...那女童才刚刚中毒不久?”
沈沐微微颔首,补充道:“且我观那女子,腰间佩戴着短剑,却手如柔夷,”顾枭枭恍然大悟,接道:“剑客握剑的手,虎口应有厚厚的茧才对。”
可是想了想,顾枭枭又颇觉不妥,问道:“万一那女子只是为了增加入谷的机会,所以才夸大其词说是遍寻名医呢。短剑配在身上,也可能只是偶尔做防身之用,不一定是要长期练剑的剑客啊。”
沈沐笑了笑,不紧不慢的说道:“不错。”
顾枭枭:“那...”
沈沐随手摘下一片叶子握在手中摩挲,目光沉吟,说道:“我自幼研习医术,所尝所闻之毒不下千余种。”
“她身上,有着一种特殊的气味。虽然她尽力掩藏,可我还是发现了那细若微丝的三纹生骨水的味道。”
“长期以三纹生骨水沐浴,则可重生修习毒功而溃烂的肌肤。而能用上三纹生骨水的毒功,无一不是天下至毒。”
“明明是熟练用毒之人,却看起来像是行走江湖的剑客。明明是用毒的老祖宗,却抱着中毒的孩童前来求医,你不觉得奇怪吗。”
没等顾枭枭说话,沈沐便继续开口道:“不管她是为了谁,什么目的,只要入不了我灵溪谷,都不足为虑。”
顾枭枭心中忐忑:“但有如此别有用心的人对灵溪谷虎视眈眈,你就不担心吗?”
沈沐看了看她那小心翼翼的样子,心中好笑。
“担心啊,那你可要在谷里乖乖待好了。”
看着顾枭枭若有所思离开的背影,沈沐微微眯了眯眼。
他没有告诉她,与三纹生骨水最为相配的毒,正是花想容。
刚刚他一入谷,就已经示意谷中隐卫暗中跟上那江湖女子。前段时间派人前去调查娇奴所属的暗夜,回来的隐卫竟无一幸存。只有其中一人拼死带回了月阁两个字,看来,自己寻找了六年的东西,果然在暗夜月阁。
沈沐不自觉的摸了摸鼻子,仔细思索道,正想找到这个娇奴,如今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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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溪谷外,那抱着女童的江湖女子行至山林深处,见四周无人,便一把撕下了脸上的人皮面具。
面具底下的容颜不似刚刚粗糙,反而肤如凝脂,魅惑动人,正是娇奴。
将手中的早已无用的女童抛于地上,她愤愤的跺了一下右脚。费尽力气好不容易才找到灵溪谷的所在,按照主人的指示破解了谷口阵法,如今却连谷主都没有见到,只派一个谷中弟子就把自己给打发了。
看看那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女童,娇奴恨恨的想,亏得我还专门捉来这么一个野丫头,结果什么用都没派上!如今失去了光明正大的入谷的机会,就算再找到机会入谷,行事也难免多有掣肘。
娇奴不耐的叹了口气,看来...只能用主人说的那个方法了...
她再不看那女童一眼,转身离开了这片密林。
她没有注意到,身后,本来安静的树叶似乎发出了微微的颤动,就像是风过留下的痕迹。
等林中真正寂静下来,一个玄衣蒙面男子出现在刚刚的位置。
剩下的人继续追踪娇奴,他被留下处理这个可怜的女娃娃。他看了看地上的女童,俯身抱起,如同一道影子,咻地消失在山林中。
******
夜幕在不知不觉间降临,灵溪谷内外仿佛被披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
水榭里,沈沐正侧倚在栏杆上。冰冷的玉埙在手中握久了,似乎也带上了主人的温度。一阵风过,一名玄衣蒙面的男子突然出现在廊上,俯身跪地恭恭敬敬的禀报道:“谷主,娇奴似乎不打算离开鄞州,暂时难以跟随她追踪到暗夜月阁的所在。”
沈沐的大拇指在玉埙上抚了抚,若有所思。
救回顾枭枭那日,除了身中花想容之外,他还在她身体上发现了娇奴用碧云剑留下的伤口。碧云剑通体狭长,铸造精巧,从剑柄到剑身都保持同一个尺寸,虽以玄铁铸成却薄如薄片。而那伤口,却不像随意刺入一般从内到外创口呈同一尺寸,而是内阔外窄,呈圆弧状,甚为奇怪。
按理说那娇奴擅使毒,从未听说过她有修习过什么精妙的剑法,尤其是...能刺出那样伤口的...似乎非常像那人修习的...白焰剑法..
可白焰剑法毕竟是灵溪谷禁术,自小师父便禁止弟子修习,所以沈沐对其创口也不甚了解,迄今为止也只在师父的遗体上见过一次。和顾枭枭的伤口...非常相似..
沈沐的眉头罕见的微微蹙起,言简意赅地对隐卫说道:“继续跟进。”隐卫颔首道:“是。”便悄无声息的退了下去。
同一时刻,御剑山庄内。
“绝儿,武林大会准备得如何。”顾天成一袭石青色云锦蟒袍,轻飘飘的吹了吹茶杯上的浮叶,问道。
“不日便可启程。”比起父亲来,顾绝仅身着一件古香缎夹衫,打扮随意,却正正经经的回答道。
顾天成盖上茶盏,颔首道:“嗯,如此便好。”
此届的武林大会由般若门主办,将于下月在江城凌云峰举行。本来想着,这次可以让顾绝带着从没见过世面的顾枭枭去见识一番,结果逃婚之事一出,反倒把计划给全全打乱了。顾天成年轻的时候纵横武林大会,对这些早已兴趣恹恹,可顾绝正是属于那鲜衣怒马仗剑江湖的年纪,却因为种种缘故错过了之前的武林大会,此次让他前去历练历练也好。
武林大会,向来是江湖中人心中的盛典。
每届武林大会总是英雄辈出,成全了许多人一战成名的梦想。顾绝虽然天纵英才,可毕竟才弱冠之年,心中对武林大会自然还是隐隐有着期待。
可是...他眉头蹙了蹙,想起妹妹的事,心中还是不免有些担忧。可父亲自接到灵溪谷主的信便停止了调查妹妹的踪迹,心中似乎对灵溪谷颇为信任。前任灵溪谷主与临剑阁阁主乃是旧友,而临剑阁与御剑山庄又有婚约在身,想来父亲与灵溪谷前任谷主,应当也有着什么旧缘吧。
不过想到自己那未来的妹夫也会参加,顾绝心中不禁一阵尴尬。父亲虽修书一封向老阁主解释了来龙去脉,痛斥小女纨绔无章,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视若无物,可双方并未取消婚约。般若门公布的武林大会名单里,“寒江雪”卫寒的名字赫然在其中。父亲和老阁主交情匪浅,自然是实话实说,不带什么隐瞒的。可如果那准妹夫追问起自己妹妹的事来...顾绝想到这里不仅一阵头痛。
只盼妹妹可以早点想通,下月之前归家吧。不然...从小替她挨打受罚的老哥,这次还得帮她应付未来相公,她的良心真的不会痛吗。
而此时的顾枭枭正于淡云居的榻上呼呼大睡。
她回到淡云居的时候,小痴正在院里熬药。从知晓墨叔死讯之后,小痴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虽然举止如常,却再不似之前活蹦乱跳了。
顾枭枭知道她心中难过,只能稍加劝导,乖乖喝完药之后,再小心翼翼的提出想要和小痴一起睡觉。
不出意料被拒绝了。
什么老哥,早就被她忘到了九霄云外。什么武林大会,她也通通都还不知道。
也不知是不是感应到了哥哥的怨念,明明乖乖盖着被子的顾枭枭翻了个身,没由来的打了个喷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