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庐山面目 ...
-
第六章
一路奔回淡云居的顾枭枭飞快的关上木门，好像生怕身后有人追来似的。
“扑通扑通”，如鼓的心跳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大声，耳朵像火烧一般鲜红欲滴。
“这个沈沐....到底怎么回事啊。”顾枭枭不经意抚摸着自己的嘴角，心中没底气的想着。奇怪，又不是我光天化日，哦不，也算不得光天化日。又不是我莫名其妙对人耍流氓，我心虚什么啊我！可是心中不管怎么安慰自己，脑袋里还是不断重现花前月下那一幕...
顾枭枭自暴自弃般甩了甩自己的脑袋，扶额想到：“不行啊顾枭枭，不能因为他长得好看就....”
厢房里的灯光似乎明灭了一下，顾枭枭抬头望去，忽然想起刚刚失魂落魄的小痴，也不知道她回来了没有。
推开房门，屋内一片寂静，只有案台上的一根小小的蜡烛闪着微弱的光芒。
杨小痴双手抱膝蜷缩在榻上，平日翘得高高的双丫髻现如今无精打采的垂在耳侧，听见门口的响动，她却也一动不动，如同入定一般。
“小丫头...”顾枭枭心中担忧，走上前去摸了摸她埋在双膝里的小脑袋。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能让一个生龙活虎的小姑娘一瞬间像被抽去了魂魄一般。顾枭枭不知道其中的弯弯绕绕，一时之间也无法开口安慰。也许此时，无声的陪伴要比安慰重要得多。
一旁微弱的烛火被风吹得摇摇晃晃。
“枭枭姐，你说是不是人的本性就是恶，连圣人也无法例外？”很久之后，小痴一动不动的说道。顾枭枭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可她沙哑低落的声音里充满了迷茫和悲伤。
顾枭枭静默半晌，脱掉鞋袜同样抱膝缩到小痴的身边。摸了摸小痴的脑袋回答道：“也不尽然。善恶本就在一念之间，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选择。”
小痴微微抬头，看向顾枭枭。
“为什么人与人之间不能相互信任呢？为什么总是要以最坏的恶意来揣测别人呢....”小痴喃喃道。
顾枭枭无言。在这世上，人与人之间真正交心是何其的简单，又是何其的困难。多少同门反目，多少爱侣相杀，都只是为了权利、欲望之类虚无缥缈的东西。滚烫的人心对于有些人来说，终究还是比不过那冷冰冰的人上人的地位。
“我们管不了别人的选择，至少我们可以决定自己的选择。”顾枭枭说道。
小痴的肩膀逐渐抽动起来，泪水夺眶而出。十六岁的女孩儿，终于不再像个小大人，而是像一个孩子一样，扑进顾枭枭的怀里哇哇大哭起来。
第二日清晨，小痴眼睛肿的高高的，一蒲扇敲在顾枭枭的屁股上，面无表情的说道：“起来喝药了。”
顾枭枭：......
艰难的从床上爬起来，顾枭枭一边摩挲着药碗，一边假装不经意的目光在小痴脸上瞟来瞟去。除了板着个脸像个大石头的一样，小丫头好像看起来没有任何异常..也不知道昨天自己的一番云里雾里的开解，她到底听进去了没有...
顾枭枭一边若有所思，一边干了这碗药。小痴见状，不知从哪里掏出一个蜜枣，面无表情的塞进顾枭枭的嘴里。
顾枭枭：......
谷主那里送来了新的衣裙。
顾枭枭那夜掉落湖水中，自己本身的衣服已经完全穿不了了，而至于行李什么的也早就不见了踪迹。小痴的衣服太娇小了，于她而言也根本不合身。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从她醒过来第一天起，谷主每隔几日便会派人送来衣衫，不至于让她没衣服可穿...
往日里，顾枭枭总是对侍女表达一番谢意，然后心安理得的收下衣服——也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总不能在谷里裸奔吧。可今天看见那面善的白衣侍女，听着她恭敬地提起“沐公子”三个字，顾枭枭的脸上就不由自主的升起两团可疑的霞云，幸好也没人对她的反映多加注意...
与谷中大多数白衣不同，这次他依旧送来了一件绯色的织锦莲花罗裙，谈不上艳丽，但也算是别致。看着那绯色，顾枭枭的神思不由自主的就飘到了那片曼珠沙华的花海里...
另外还有一件素色步裙，因为今日穿绯色并不合适。
聊表谢意收下衣服，侍女便告退了。
行至谷中，墨叔的遗体已经被收敛下葬了。听谷中弟子说，墨叔也算是谷里的老人了。先谷主在时，墨叔负责打理药圃诸事，年轻的弟子都很敬重他。先谷主逝世以后，沐公子看墨叔年事已高，便免了他起早贪黑的操心诸事，想让他轻轻松松的在谷内安享晚年。
谁知墨叔根本就是个闲不下来的主，一有空时还是会到药圃转转。那天就是在那儿药圃突然出了事...为灵溪谷奉献了一生的他，并未结亲，自然也没有后人。可谷中的弟子都自发前来，为他抬棺入殓，吊唁下葬。
顾枭枭看见，人群前的沈沐一袭白衣，面色沉重，庄重的为墨叔举行仪式祝祷。墨叔死亡的原因，据说是积劳成疾，最终引发了这场悲剧。人群中的小痴面色苍白，面无表情的吊唁完毕之后，便默默地离开了现场。
直到酉时将近，人们才渐渐地散了。
顾枭枭没想到，沈沐在葬礼结束之后会来到淡云居。
打开木门的顾枭枭觉得有些手足无措。不知是想起了什么，沈沐低头轻轻咳嗽了一声，开口问道：“小痴在吗。”
顾枭枭闻言，如解救般急忙点了点头。“她一回来就把自己关在厢房里了。”
沈沐沉默了。半晌，他开口道：“那样也好。还望顾姑娘可以对她照拂一二，这孩子...恐怕是想起她爹爹去世的时候了。”
顾枭枭点头，其实，关于小痴的失常和种种迹象，她心中也有过一些猜测。可毕竟是人家谷内之事，还轮不到她一个外来客指手画脚。当下，也只能尽力开导小痴了。
沈沐似乎不打算进来就要离开了。他转身，腰间的玉佩发出一声叮当的脆响。
“对了，顾姑娘。昨夜之事...是在下唐突了。沐昨夜有些贪杯了，还望姑娘不要介怀。”沈沐定了定脚步，转身说道。
顾枭枭闻言胸口狂跳，但她面不改色，压抑住内心的慌乱，落落大方的挥挥手说道：“无妨。”
沈沐注视着她眼睛，让顾枭枭有一种心事被窥破的感觉。时间仿佛放慢了脚步，简直是度秒如年。
远处，一名白衣弟子上前，对着沈沐恭敬地行了个礼，开口道：“谷主，谷外有一女子求见。”沈沐回头，言简意赅的问道：“何事？”
“据谷口的弟子回报说，似乎是为求医而来。”
灵溪谷，已经很久没有人来打扰过这里的平静了。
那江湖女子似乎在谷外等候许久了。
她怀抱一个看起来不足三岁的女童，发丝有些许零乱，脸上表情明暗交替，隐隐有焦急之色。她的衣服袖口已然磨破，一把短剑挂于腰间，整个人看起来风尘仆仆。
灵溪谷的谷口位于一座悬涧之间，本来就不甚容易被人发现。况且谷外一定距离之间阵法密布，误入其中的人想要找到回路轻而易举，想要前进却难如登天。找到谷口的唯一办法只有破解阵法，看起来是费了她一番功夫。
沈沐以银具覆面，一袭白衣步出山谷。那女子见谷口雾气退散，惊喜之情溢于言表。
沈沐于女子面前站定，低头略微审视了一下怀中女童。只见女童面色微微潮红，嘴唇却苍白无色。再看那江湖女子，充满希冀的目光一直在沈沐脸上不曾移开。
半晌，沈沐平静的说道：“姑娘请回吧。”
女子笑容突然凝固，脸上的镇静之色再也掩藏不住，面色唰的变得苍白。她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对沈沐苦求道：“为何？谷主呢，我要见谷主。”
沈沐只是摇摇头，不再言语。女子面色慌乱，哭喊道：“如果连灵溪谷都救不了我的孩子，还有谁可以治好她。求求你了，代我再通传谷主一次吧。”
而沈沐声音平静无波，连语气也没有改变，只是重复道：“姑娘请回吧。”
那江湖女子面露痛苦之色，搂紧了怀中的女童，两行清泪从发红的眼眶滚落：“我不过是个走江湖的剑客，我儿身中剧毒，我遍寻名医无数，无一人能解。费尽千辛万苦才找到这里，灵溪谷号称世外医仙，难道身为医家，竟忍心看无辜孩童丧命于谷口，也不愿施救吗！”语罢，她一手抓住沈沐的衣角，死死不肯放手。
可那沈沐连多余的动作都没有，刚刚一番言辞似乎已经完成了他的目的，抽掉衣角便转身离去。只余那江湖女子俯身在地上苦苦哀求。
沈沐的身影渐渐消失，隐入谷口的雾气中。
顾枭枭的眼眶有点发酸。
沈沐回到谷内，淡淡地取下银色面具。她偏头看着沈沐，不知道为何他走到谷口只看了那女子一眼，便决定不再施救于她，冷漠的吩咐弟子不许放她进谷。
谷外，那江湖女子还在原地不肯离去，哀恸的哭声在谷口不停徘徊着。
“谷...沐公子”，顾枭枭不忍再看，犹豫着开口道：“那孩子看起来好生可怜，你...为何不肯施救？”
沈沐看了看顾枭枭，年方十八的年轻姑娘眼眶有些红红的，对他投来不解的目光。
沈沐未曾作答，拍了拍顾枭枭的肩膀，便欲带她转身离去。顾枭枭无奈，只得随他渐渐离开。对她而言，那谷外女子虽然可怜，可...她也不能蛮不讲理的要求沈沐必须救那孩子。拥有医术的人是沈沐，不是她顾枭枭，就算她再怎么同情那江湖女子，也没有资格逼沈沐做任何决定。
沈沐侧过头看着顾枭枭垂头丧气的脸，连肩膀都无精打采的耷拉了下去。
其实在山庄里的顾枭枭，向来是个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主。虽然自己的武功不行，可是教训几个欺大压小的小流氓还是绰绰有余。哪怕再不济，也还有山庄的其他好手供她差遣。如今寄人篱下，眼看那女童得不到救治可能会夭折，自己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什么也做不了，这种心情让她感到十分郁闷，心底似乎有一团火在燃烧，可怎么也找不到灭火的那眼泉水。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庐山面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