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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第 6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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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怀安从营房回来后直奔家中,进了前厅就见刘氏身边的嬷嬷正探着脖子张望。那嬷嬷见到他,忙上前来说老爷回来了,此刻正在正房和主母说话。
他听了先松了口气,又问:“老爷回来时神色如何?”
嬷嬷想了想,说:“听跟着的小厮说,老爷在书房里枯坐了一会子,也不见什么动静,过后才去的夫人那里。奴婢远远看了一眼,只觉得老爷心事重重,并不见喜色。”
他想起先前在营房时的情景,如今又见父亲安然无恙地回来,好似无形之中阖家卷入了什么事情,便问:“最近,家里出过什么怪事吗。”
“二少爷一直读书,家里的事情不大知道。最近府里的确出了一桩怪事,有个女子自称公主,被三小姐偷偷带进了府。可天底下哪有落了残疾还跑这么远的公主,正门不走,偏要偷摸从小门走。更诡异的是,她住得那个院子搜出了好多人头,吓得几个年轻的女使丫头都不敢靠近,有不少胆子小的,第二日就吓病了。”
“公主?”齐怀安忽而明白了什么,可他也清楚父亲的性子,迂腐认死理,恐怕那就算是真公主,他也会秉公办理:“眼下是如何安置的?”
“依旧住在三姑娘的院子里,三姑娘搬去夏姨娘的院子里住了。老爷吩咐人看顾着,好几天了,也没见她走。”
“……我知道了,我去梳洗一下再去见父亲。”
嬷嬷听了,应声回去复命。
齐书敏回来后沉默了不少,刘氏见了难免心急。夫妻三十载,丈夫是什么性子的人,她最清楚不过。
他捧着茶盏神游,若有所思,神色严肃,待回过神来便问她:“你看怀宸和怀安两个孩子,心思谁更细腻一些。”
见齐书敏提到自己的两个嫡子,言语间也不见有夸赞的意思,刘氏按下心中的疑惑,说:“怀宸自幼老太太身边教养长大,心智成熟,举止稳重,行事素来严谨,心思必然也是十分谨慎的。至于怀安,老爷向来对他不抱什么期待,和大郎比起来,差了些,不过承欢膝下是最合适的。男儿志在四方,心思细腻那是小女子的德行,老爷如何这般问。”
“宸儿是死读书的性子,迂腐不知变通,随我。安儿自幼活泼爱闯祸,如今看来却是个有胆色的。”
刘氏有些怪异地看着齐书敏,她虽私心偏疼怀安,却也不愿意见长子失了父亲喜爱,又说:“那孩子从小聪慧,也是随了官人。他自幼背负家族重任,难免刻板。”
“我知道,宸儿自然是最好的孩子。我只是想起了族长在时,提过的故事,咱们家再也经不起变故了……”
“老爷,是不是太子他……说了什么。”刘氏有些害怕。
齐书敏叹了口气,拍了拍她的手,说:“不必多想,我只是那晚吃多了酒,宿在太子行宫罢了。对了,四丫头和五丫头的婚事,你可有什么合适的人。”
“老爷是打算拒了姚夫人的亲事?”
他摇摇头,说:“齐家自前朝倾覆后一直明哲保身上百年,这才恢复到如今的光景。族长曾说过,百年前家族成年男子均被斩首,女眷和幼童发配岭南,这场几乎灭族的大祸就是源于先祖参与夺嫡之争。大争之世,偏暴君继位,先祖还未走到岭南,就改朝换代,这才在楚州落地生根。”
他转头看着刘氏:“一百多年了,家训如此,也不知什么时候是个头。如今向来,叶儿的婚事我最满意的,门当户对,知根知底,女婿又是难得的深情之人。二丫头寻了一个穷书生,好歹自己争气博到功名,将来恐怕也不会差,偏生三丫头,好高骛远……”
刘氏本想说还不你惯得,却觉得庶女过得不好她也不会得到什么便宜,木已成舟,如今再数落她,无疑是朝齐书敏心里捅刀子,于是叹了口气,说:“人各有命,她自幼出众,小小一个淮安未必容得下她心里的鸿鹄之志。”
齐书敏点点头,说:“总之,再不能出这种事了,没的耽误后面的孩子。姚夫人是温太师的夫人,这位沈贡生自然是温太师的门生,区区门生倒也不足为惧,但若是与宫里有什么牵扯,那就不好办了……”
宫里,那可是牵一发动全身的,前车之鉴,切肤之痛,齐家后人从不敢忘。
“既然老爷主意已定,那我也不必等余宁的信了,等到了年纪家里做主就好。只是四姑娘既然是庶出,只怕婚事能选择的余地不多。”
“不必往高门大户中去挑选,找个家中人口简单的夫婿为好,人多,是非多。”
“妾身记下了。”
刘氏刚应下,就有外面的女使进来传话,说是二公子进来了。
不多时,齐怀安换了一身常服,拨开门帘走了进来。但见父亲和母亲在正厅里坐着,两人都时愁容满面的模样,心中不由咯噔一跳。
“请父亲母亲安。”他拱手作揖,心思飞快转着。
“听说你一早奔营帐去了,”齐书敏看着次子,缓缓说道:“你是读书人,切莫舞刀弄枪的,再说,你这双手是用来握笔的,战场厮杀自有良将,还轮不到你一个书生上阵杀敌。”
“卫氏生产时儿在考功名,如今才跟山长请了几天假,回来看看孩子。”齐家对于儿女婚事素来有讲究,女儿不嫌早,男孩不嫌晚。比如齐怀远过了二十中了举人才议亲,娶的是楚州书香望族的嫡女吴氏,齐怀安功名不显却也中了贡生,去年成的亲,娶的是门第与齐氏相当的卫氏。
去年隆冬他正在红叶书院苦读,卫氏生了女儿他尚未归来,也是他心里的一桩心事。
如今提到女儿,二老脸上也浮现出暖意。早年大少奶奶生了嫡子,阖家欢喜了许久,如今二少奶奶得了千金,锦上添花,他们也是欢喜的。
齐怀安见父母脸色缓和,又说:“且儿身为仕子,自然也该心怀天下,君子六艺,也重骑射。”
“……”齐书敏瞧了他一眼,不愿多说话,家中兄弟几个,自幼就属他最伶牙俐齿。
“二郎,大老远来一趟不容易,你见过熙姐儿了?”
“昨日去瞧过了,小丫头安静乖巧,像她母亲。”
老头子哼了一声,说:“亏得像静云……”
三人说了一会儿话,齐书敏就说:“我有几句话要交代安儿,你先回去。”
刘氏看了父子二人一眼,起身离开了正厅,往自己的寝室走去。途中嬷嬷迎上来,将余宁这几日住在驿馆的事情告诉了她。
她也是知道余宁久病缠身的,又遇前些日子郡王府陷落,心想必然是让她受了惊吓。乱世之中,朝不保夕的何止平头百姓。
幸好,窦离及时赶到,也是她的造化。
叶含在母亲屋子里写字,听到嬷嬷地话,担忧道:“母亲,咱们去看看她吧。”
“自然要去看看她的,可前面母亲才央她办事,如今又去,倒显得我督促她一般。只怕,不太妥当。”
“夫人,如若不然,请二少奶奶带着四小姐和五小姐一道去。老太太去庄子上养病,如今也快回来了,夫人也不大走得开。”
刘氏听了,点头道:“也好。”
除了大郎,剩下几个儿子将来都是要分家出去过的,卫氏也早晚要学着打理中馈。刘氏对两个儿媳都算满意,教导起来也很顺利,是值得信任的人。
晚间,一家子吃了顿便饭。
刘氏席间说了要去探视窦夫人,简单交代了几句,就散了席面。
夜里,卫氏哄了女儿睡去,将她交给乳娘,便走到怀安身边,说:“母亲素来是亲自接待余家表妹的,今日怎的叫我去了。”
“想是有什么别的事情,”齐怀安握着书卷,瞥了一眼身边的妻子:“四妹的婚事拖了余氏去办,走得太勤反倒不好,再者说祖母也快回来了,母亲把这差事交给你也是情理之中。”
卫氏听了,只得点头,确实是她想多了。这位余表妹,虽说是亲戚,却没有半点血缘关系的。因她一直住在汴京,所以无缘相见。
如今婆婆差她去探视,她心中既兴奋又担忧。
“不必拘束,该说的说,不该说的不说就是了。”他轻声嘱咐说:“早些歇了吧,明日要准备的事情很多。”
“官人,”卫氏忽然叫住他,说:“听下面人说官人和公公聊了许久,可是家里生了事端。”
齐怀安朝她一笑,捏了捏她的脸,说:“我却不知道,你身边几时多了这么多耳报神。”
卫氏咬了咬唇,前面为着他专心读书,家里好些事婆婆不许她多嘴,如今他回来了,自然没有什么瞒得住的。
“我去瞧瞧熙儿。”他见妻子眼中似有委屈,心想是自己说得重了,便放缓了语气,说:“不必多想,自然不会叫你们母女受委屈的。歇了吧。”
说完,他便转身掀了帘子往外面走去。
从见到女儿的第一面起,他耳边不断回想着窦离的话,那一刻,他才真正下了决定。
父亲问他可曾想过中兴齐氏一族。
想过,他怎么能不想。
兄长几十年如一日地读书,一日睡不到三个时辰,只为了有朝一日鲤鱼跃龙门,能为家族光耀门楣。
他身为次子,虽聪慧却无心读书,但见父亲外放三十多年,将寸草不生的淮安打理得井井有条,却抵不过上位者的一句话。权力是一把悬在头顶的刀,全看握刀的人如何决策。
祖辈父辈战战兢兢,就如当年置之死地而后生,相似的情景,今日也落到了他们这一代身上。
齐怀安来到偏房,见女儿在睡梦中咯咯直笑,脸上浮出温情。他握着纯熙的小胖手,喃喃道:“爹爹的熙儿要做世上最幸福的女儿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