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洋房 ...
-
远房表姐康明珠,早毕业几年,以前在上海念的大学,自然留在了那里。在佳眉苦读高中时,姥姥姥爷就开始盛传她在上海的发展,一上班就拿3500,第二年就四千了,第三年就五千了,反正就是人有本事,在上海发展得好,能给父母长脸,也能鼓励自家孩子上进。
佳眉以前并没见过这个偶像兼传奇人物,总以为是在某个金光闪闪的大公司里当着领导,管理一票人马,有威风凛凛的感觉。但当佳眉坐最便宜的火车到达虹桥时,等了半天才等到表姐匆匆的到来,除了累,没表现出多余的表情,没等到她看清她的脸,就匆匆拉起投奔自己来的某个表妹的行李箱,匆匆走出火车站,招手打了车,就直奔她住的附近的小饭馆吃了一顿。
吃饭间,佳眉才看清表姐满身劳累的痕迹,但打扮很入时,头发染成酒红色,带着白金手链,举手投足流露出那种大城市白领见过世面的气质,让她心仪不已。当时就想到,若是两年前自己以这身打扮出现在小猛面前,小猛恐怕就不是那种神情了。自己来到上海后才发现,自以为清新自然的装扮,原来是没品的土气。大城市的审美和小城镇之间,隔了不止一所大学。
吃过饭,表姐也没仔细看她,就直接说,想在上海工作,先给你买身衣服吧。
佳眉一听气就短,自己有点吃饭的钱,不舍得花在衣服上。表姐大概也意识到了,说自己有以前的衣服,你可以先穿着,起码能支撑你体面地去面试工作。至于头发,表姐只是建议,不要梳成马尾,披下来,哪天烫一下,洋气和光鲜才适合上海生存。
“那,工作好找吗?”
“就看你能耐了,上海是三教九流汇聚之地,有真本事就埋没不了,没真本事,凭体力积极勤快,也能吃上饭。”
在住上,表姐自己都说天上掉了馅饼,她跟人合租在一个市中心黄金地带的花园洋房里,租金是象征性给的,很便宜。
那套洋房是以前长宁区法租界遗留下来的,两层的都铎式建筑,有着陡峭的灰色屋顶,外表倒不像历经百多年的沧桑,应该重新装饰过。在寸土寸金的上海,能拥有这么一座房子,真真是富贵。佳眉跟在表姐身后,经过爬满蔷薇的镂空黑铁拱门,进入一所精巧的院落,院子里有一棵玉兰树,墙角里有低矮桂花和玫瑰。
有让人恍然做梦的感觉,不能想象昨天自己还挤在校宿舍群居的上铺,转天就撞了大运,住进了上流社会的房子,感觉人生像按了快进键。
客厅里铺着橡木地板,腊打得很亮,暗红的地毯直到窗边,墙上挂着欧洲板画。阳光从窗户里洒进来,明亮,温馨,有种岁月静好的雅致轻奢。
堂姐一副让你住进来也是没办法的样子,这让佳眉觉得自己真是沾亲戚的大光了,自己做梦也没想到会有这样的居住条件,还以为是高高楼房里某个单间。
表姐郑重嘱咐她,“这套房子,在市场上出租每月恐怕好几万吧。现在是一家投行为他们的高级员工租的,目前就她一个人,陆总,住楼上。平时没事别上楼。楼下,是我和这家公司的姜会计分别住两个小房间。楼上陆总经常中美两边跑,每年在这里顶多住三五个月,我们能占光住在这里,也是这房子需要有人住,住一个人又孤独,两个可以作伴;平时就是帮忙打扫一下院子,室内保持清洁和通风,所以我和姜会计的房租每人也就两千五,意思一下的。陆总没和我们多要,主要是看我们都是正经老实人,也安静,平时不往这里带乱七入糟的人,也不糟蹋房子。”
佳眉听懂了,“我也爱安静,也老实,也不会往这里随便带人。”
表姐把她带进最最里面的一扇原木门前,推开,打开灯,很小雅致的房间,大约五六平米的样子,一张简单单人床,一张藤椅,一张古朴的原木桌子,桌上立一枚白色细颈梅瓶,很简洁婉约的感觉。
“以前这房子是佣人住的,窗户小点,一百年前的花园老房都这样。现在陆总没在,我先私自做主了,你每月给2000就行。”
“呃....”没钱就气短。2000对还没工作的佳眉来说,也是一笔巨款了,小心商量,“能不能先少点,我找到工作后,再补上?”
“1500总行吧?你也得看看这是什么地方。租房的押一付三就算了,你就住多久,付多久。我先给你担着。”
“谢谢姐。”真心话。
表姐在转身前,“和我对门的姜会计是复旦毕业的,周一至周五早九晚五上班,你暂时没上班,就自觉勤快点,收拾一下房子,打扫一下卫生,厨房里冰箱里什么都有,有时间也可以给大家做顿饭。吃人嘴短,拿人手软,你住下的事,我也可以和她,将来也和楼上的陆总有个说法。”
佳眉马上点头,不就是让自己好好表现得到大家的认可吗?不难。
“您放心,我喜欢干活,也会做饭。”
在表姐的指示下,当晚佳眉就做了一顿丰富的晚餐,等姜会计一起吃的。平时大家也是共用厨房,看各自的时间,晚或累了就在外面解决,有点时间或讲究点,就自己回来做一点可口的。由于都在上班,主要是没那么多时间和精力,忽然看到佳眉晚上做了一顿好吃的,姜会计还是很开心的,对于新来的是1500还是2000的房租,也没太在意,毕竟自己不是房东。到时,楼上的陆总回来时,两人向她解释一下,估计陆总也不会太在意这等小事。
幸亏以前在老家,隔三差五地做饭练出了手,暂且也能补上这些精英的短板。
于是佳眉在找到正式工作前就先默默地把三个人的晚餐承包了,晚上有的吃,姜会计和表姐也是明白人,两人马上就分摊了厨房的食材,尽量让佳眉出力不出钱,她不用买食材。佳眉做饭就更欢更实在了,等于这两位姐姐管了自己一餐,有什么理由不好好做饭呢?
然后白天出去找工作。在学校时还觉得自己好歹是一本科,找工作应该不成问题吧。实则上,是不是真金还真需要火炼,这种万金油的中文专业真的不知能做什么,做文员吧,人家还想让你懂点会计什么的;做老师吧,不说没有教师证,一个小小体制内的老师编制职位,就有众多中文硕士打得头破血流。在自己老家以为高桌子矮板凳念了好几年,当自己是棵葱,真到了北上广这种人才聚积之地,才知道自己连给人呛锅的资格都没有。在这种消磨意志的疲于奔命中,找了一个多星期,都快绝望时,佳眉好不容易才谋到一个职位,给一个网站做兼职编辑,就是别人写了一篇文章,她给人修改错别字、标点符号、段前空两格、调整字体等等初级编辑的活。每月暂时两千二,所有稿子到她手上,只给三个小时赶出来,半夜三更也是如此。
以为是一篇,其实每天三篇,上午下午和晚上,每天扒着手机看屏十小时以上。
但佳眉十分珍惜这份“兼职”,不用坐班,每月2200,拿出去1500的房租,自己还有700块,每天晚上又能省一顿饭钱,在自己小屋子里就能完成了。其实算算,自己是有一份节余的。这份节余,在钱还没到手时就准备好如何分配了,其中400块供自己平时的吃喝、交通和生活用度,另300块存起来,万一生病也能扛一下。
这么算下去,她觉得自己获得了一点幸福,多少有点安全感了。所以,对网站在任何时候发来的网文,都能马上集中精力一字一句地琢磨、修改。好在,网站每次发来的文章都显然出自一个作者之手,因为她的错别字都是一样的,的地得不分,还喜欢一个逗号到底,句末才一个句号。
她是写小说的。至少在佳眉看来,写的比较幼稚,但很会用时髦语句,有时自己也会看得忍俊不住。
网站算得也很准,她每次改完这三四千字的东西,也差不多三个小时了。然后发给网站,休息脑子时,给家里做卫生,打扫房间,傍晚时就给那两位照顾自己的姐姐做晚饭。
第一次拿到2200的工资时,她是有些满足的,给了表姐1500房租时,还在听着手机,以防下一个邮件发来,自己没听到。
表姐收到钱时,说了一句,“我刚上班时的工资都3000了,三个月转正时4000,现在在上海每月没有八/九千上万,怎么生活啊?”
显然她的薪水现在至少八/九千上万,姜会计估计更高,因为她是会计师。这么一对比,佳眉又有点紧张了,是啊,两千出头太少了,怎么增加收入呢?
很快就有一个机会,但这个机会有点走歪了。表姐在上海念大学和工作加起来已有八/九年,一直考虑在本地成家立业,将余生彻底融入这个大都市。选什么样的男友,就意味着过什么余生。上海人的生活是充满理性和算计的,表姐也不例外,所以长相和工作都还不错的她,已换了几任男朋友,对比下都没法让她过上她想过的生活。她想过的生活其实也不是多高不可攀,就是沪城的中产家庭该有的样子,一套起始阶段二居室的房子,双方都有份薪水至少在中游的工作,将来能瞻养双方老人,能养活下一代,即可。只是这样的男性也很少找到,北上广深每年涌进来的各地适龄女生太多了,本城的适龄男生根本不够用,何况还有本城女生的竞争。而外地来的男生,奋斗至中年,也不见得到达同龄女生配偶的及格线。表姐的眼光一直都在及格线上方游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