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很能吃的山神》云间雪

2、第二章 夏川

　　第二章

　　一路几次停车下客，傍晚时分总算到了终点站夏川。

　　售票员喊了一嗓子“到站啦”，纪邵才从短暂的梦境中醒过来，揉了揉不小心在车窗上磕了几下的脑袋，跟在夏一后面下了车。

　　汽车停在一条窄窄的马路上，纪邵仰头去看，即便是早知道夏川坐落在群山之中，面对郁郁葱葱又连绵不绝的大山仍然有些感叹。

　　尤其是像这样站在山脚下往上看，天被山遮挡住，于是满目都是青绿山峦，仿佛天地间只剩下了山，人更是渺小如尘土。

　　山间草木丰茂，空气清凉，热来一天的纪邵感觉自己身心都舒畅了。立即对一路颠簸才到的这个地方印象好了几分。要不是碍于前面还有个陌生人，他甚至想原地蹦几下活动活动身体。

　　走过了不到一百米，转了个弯就看到了村庄。一路上越来越多人和夏一打招呼，朝纪邵投来好奇的目光和朴实的笑容。

　　夏一没有多解释，似乎稍微有些着急地加快了脚步。纪邵从后面看着他乌黑的短发下露出细白的脖颈，不由又想起他不出汗这件事了。

　　年纪轻轻模样又好看，可惜是个哑巴，体质还异于常人。

　　纪邵胡乱发散着思维，两人走上一座石桥。

　　大山深处，水是清冽冽的，看着像是直接能入口。这水流倒映着湛蓝天空，偶尔微风拂过，便泛起层层涟漪，很是漂亮。

　　“夏一啊。回来啦？”

　　低沉的男性声音猛然响起，纪邵吓了一跳，顺着夏一的目光辨认了下，才看到岸边芦苇丛中坐着一个头发胡子都花白，穿着一身黄色迷彩服的男人。

　　紧接着，纪邵听见旁边的夏一说：“三叔，天要黑了。”

　　乡下，尤其是大山里格外的僻静，和大城市那种即便是夜晚也能听到各种细碎声音完全不同。这种僻静放大了一切声音，所以听到身旁被自己当做哑巴的夏一的声音时，纪邵站在栏杆和人的脚踝差不多高的石桥上，差点一个踉跄栽水里去。

　　“这就回。”夏一的三叔说。

　　就在此时，鱼竿颤动，男人收了线钓上来一条大鱼。纪邵正佩服着，又见男人把鱼取了下来，看也不多看一眼，顺手丢回了河里。

　　纪邵奇怪地皱皱眉。这穷乡僻壤的地方居然有人会舍得把那么大一条鱼放生，真是奇怪。看那人的渔具简陋，鱼竿都是竹子做的，又绝不是有钱人。

　　夏一仿佛司空见惯，并没有意外的神色。纪邵也不好问。

　　走到村子里了，纪邵才说：“一路没听见你说话，我还以为你不会说话。”

　　夏一转过头，细软的发丝和眼睫上都染了淡金色的夕阳余晖。

　　他眼睛里仿佛有如河水波纹一般的亮光，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抬手摸了一把后脑勺。

　　“是吗？忘记了。”

　　纪邵从言州到夏川，一路遇到的乡民都是大嗓门，离老远说句话都像是趴在你耳朵边吼似的。蓦地听见夏一低低说话，像是小动物似的软软的，又带着些磁性。纪邵心里突地一跳。

　　“这也能忘记……”纪邵被他传染，也低声说。

　　夏一没接话，笑着小跑了一段，指着一个大门回头跟他说：“到了。”

　　话音刚落，夏一脸色微变，朝两棵大树下走去。

　　只见一个约莫十岁上下的小男孩推了一把一个个头小一些的小女孩，说：“撒谎精。滚。我们不和你玩。”

　　旁边几个不知道从哪儿弄得一身土的几个小男孩小女孩也朝女孩吐口水：“呸，撒谎精。”

　　被推搡的小个子女孩脸上泛着红晕，插着腰跟他们对着骂：“我才不是。我没有说谎。”

　　这时，他们见夏一走过去，立马高兴地围住他了。

　　“夏一哥哥。”几个小孩子抱着夏一的腿。

　　夏一从短裤口袋拿了一把糖，给他们一人一个，又招呼小女孩过去，拿了一颗奶糖放在她手心。

　　“夏一哥哥不要给她，夏尧她说谎，是个骗子。”一个小男孩剥了糖纸立马把糖塞嘴里，含糊说着。其他几个小孩子也纷纷附和。

　　那个小个子女孩涨红了脸，这次不和他们吵了，也不吭声了。

　　夏一耐心地摸摸他们脑袋，蹲下去问他们发生什么了，几个小孩就七嘴八舌叽叽喳喳说起来，小个子女孩想了想，也不甘示弱，凑到夏一面前红着脸为自己分辨。

　　纪邵目光落在女孩磨破了的袖口还有洗得发白的衣服上，于是把背包打开，拿出来一包还没拆封的薯片，走到夏一身边说：“有人想吃薯片吗？”

　　顿时几个小孩就安静下来，直勾勾一同看着薯片。

　　纪邵把薯片拆开，放到他们面前。夏一回头冲他一笑，点点头和孩子们说“吃吧”，几个小孩才都伸手去抓薯片，总算占住了嘴不吵架了。

　　纪邵把袋子给其中一个女孩子拿着，让他们分着吃，又拉着那个叫夏尧的小个子女孩，跟着夏一往学校里走。

　　“上几年级了？”纪邵拉着女孩问。

　　“三年级。”小女孩睁大圆圆的眼睛仰头回答。

　　纪邵拿了包小袋的饼干给她，摸摸她头发没有再多问什么。

　　还在暑假，学校空荡荡的。夏一带着他穿过整个学校，最后在后操场打开了一个小门，走进一个小院落。

　　“六叔。”夏一叫了一声。

　　“哎哎。”一个身形有些佝偻的，戴着厚厚镜片，看着五十多岁的男人从一间屋子里走了出来，一见纪邵眼睛一亮，赶紧来跟他握手。

　　“纪老师实在对不住，我爱人今天一早就说肚子疼，我骑车送她去看病了。快进来，来来来，到屋里喝茶。”夏校长热情地引着他往屋里走，问他一路累不累，晚上想吃点什么。

　　纪邵一一回答着，一落座才发现夏一和小女孩已经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