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很能吃的山神》云间雪

3、第三章 别靠近水

　　离开学尚有一段时间，纪邵被安置在小院落靠里面的一间屋子里。

　　夏川实在太小了，像他这样的生面孔哪怕去小商店买包方便面，都要被人搭讪好多次。等买好了终于回到小院子里，夏校长要是正好从外面回来就会说:“纪老师啊，你年轻归年轻，身体再好也不能老吃泡面是不？来来来，来我家吃吧，天双筷子的事。”

　　搞得纪邵一开始很郁闷，这日子跟被人盯梢似的。毫无隐私可言。

　　此时，纪邵正坐在田埂边，看大块头的割麦机在远处收割着，众人热火朝天在一旁忙碌。

　　夏一抱着个绿油油的小西瓜路过看见他，干脆直接用手破开，分给他一半。然后抱着自己那半拉跟纪邵并排坐下。

　　纪邵拿着手里的西瓜看，掌握不好力道的人很难砸开西瓜，砸开了也多半碎成很多小块没法吃了，然而夏一这还挺对称的，一看就是十分熟练。

　　“谢谢。”纪邵说。

　　夏一摇摇头，把手里的西瓜掰成两瓣吃起来。

　　纪邵学着他的样子掰开，吃了两口发现这瓜该是在井水里冰过的，加上本地的西瓜格外清香，红色的瓜瓤漂亮极了，吃一口甜到心里，仿佛比他这二十多年吃过的西瓜都要好吃。

　　两人在沉默中吃完了瓜，纪邵恰好口袋里有纸，拿出来一张一根一根擦干净了手指，又擦干净嘴巴。他也递给夏一一张。然而夏一只擦了手，嘴巴周围红色的西瓜汁水都被他用舌尖舔掉了。

　　纪邵表情微妙地看看他，问:“要是我没带纸，你是不是连擦手也省了？”

　　夏一被这话噎了下，指指离他们不到五十米的小河，弯着眼睛说:“去那里洗。”

　　这几日纪邵不想出门，连着几天都窝在屋子里看教材备课什么的，今天实在闷得慌出来一趟也不想太早回去，就掏出手机玩游戏。

　　这大山里信号太差，更不用说网络了，幸好来之前下了几个单机的手游。

　　纪邵点开一个赛车游戏，太久没玩，开局两分钟车就撞坏了。他活动了下手指，准备再开一局，面前突然凑过来一颗毛绒绒的脑袋。

　　“这是什么？”夏一问。

　　夏一离得很近，软软的头发看起来让人很想摸一把，纪邵甚至能闻到他身上一点点洗衣服的香味。

　　纪邵不自在地往旁边坐坐，把屏幕从夏一的遮挡中挪出来，刚点了“开始”，夏一却跟着凑过来了。

　　这下好了，不到一分钟就撞车了。

　　夏一还自顾自笑着说:“输了。”脑袋还执着地凑在纪邵面前。

　　纪邵气得没脾气，看他很感兴趣，只好把手机给他说：“你玩吧。”

　　夏一一下抬起头，要不是纪邵躲得快他就撞到纪邵鼻子了。他接过手机，小心地捧着，茶色的如湖水般清澈的眸子开心又感激地看看纪邵。

　　纪邵咳了一声，随手揪了根野草叼在嘴里，百无聊赖地望向远方。

　　明天另外一个来支教的老师也要到了。再过五天就开学了。

　　纪邵读的是师范大学，上台讲课对他来说没什么难度，已经试过许多次了，只是从前，他最多也就代了一个班级一个月的课，而这次他要在夏川待一年。这意味着他需要负起的责任很重，不止是学习，更重要的是教这些孩子们面对人生面对生活的态度，带领他们看到更大的世界。

　　自己真的能做到吗？真的能像老师一样，把每个孩子都托举到更高处吗？

　　纪邵闭了闭眼，在心里给自己鼓劲。

　　天色渐暗，夏一终于慢慢上手，会玩这个游戏了。赛车的音效响得厉害，在虫鸣鸟叫的傍晚显得有些聒噪。

　　纪邵侧头看他盯着手机屏幕很专注，也就没提醒他该回去了。只是沉默地挥挥手，想把周围的蚊子赶走。

　　夏一沉迷游戏无法自拔，他“啪啪”拍了几下蚊子，夏一也无知无觉。正在这时，纪邵看见夏一白生生的胳膊上也落了一只花蚊子。纪邵想也没想，伸手拍了上去。

　　结果蚊子飞走了，夏一像是受了惊，猛地坐直了。

　　游戏的音效还在拼命响，纪邵刚要问他怎么了，就被他一把抓住了手。

　　两只手交握在一起，夏一用了些力气，指节看起来有些泛白。他闭上眼睛像是在感受什么，凉凉的手心贴着纪邵的手心不放开。

　　纪邵心跳得厉害，愣是忘了挣脱。

　　“你最近……”夏一仍旧闭着眼睛，眼皮轻轻颤动着说:“不要靠近水……”

　　“啊？”

　　纪邵听见自己声音有点发颤。

　　夏一这话说得笃定，神棍似的。纪邵下意识摸了摸自己后背，往四周看了看。

　　“我不确定……不是河水。总之你别靠近水。”夏一这时睁开眼睛，眼神似乎有些困惑。见他复杂的表情，夏一又咬了下嘴唇，撇开视线。

　　回去的路上，纪邵欲言又止。

　　夏一像是明白他的心思，但并不做解释，闷头走到村子里了，问他晚饭要不要在自己家吃。

　　纪邵屋里很小，没有做饭的地方。这种时候回去免不得要被夏校长拉去自己家吃。可是他老是去人家很不好意思。想了想同意了。

　　去夏一家也很近，从小院落出来往左走，沿着只够一人通行的小路走到底，就看见三间大的平房坐落在一条小溪高高的河岸上。

　　夏一打开门让纪邵坐着，又打开电视给他看。自己去旁边厨房做饭。

　　夏一的屋子收拾得整齐，干干净净的，就是没什么摆设，让人觉得冷冷清清的。

　　纪邵拿着遥控器转台，按了半天没反应。夏一进来拿东西看见了，伸手拍了拍电视机，又把遥控器在手里磕了嗑。

　　“好了。”夏一试了试，把遥控器又给纪邵。

　　纪邵看着他一连串操作觉得好笑，说:“怎么不换个遥控器。”

　　夏一闻言居然还认真想了下才说:“忘记了……”

　　好吧。纪邵也不知道说他什么了。

　　饭菜的香味渐渐传来。纪邵闻见很香的腊肠味道。不多时，夏一就端着菜来了。

　　嫩嫩的蘑菇配着鸡肉炒得鲜香扑鼻。竹笋炒腊肠还放了一把蒜苗，颜色看着就让人很有食欲。

　　纪邵肚子空空，馋得厉害，站起身去帮忙拿饭。

　　夏一说，这是自己一大早上山摘的。鸡枞菌漫山遍野，不值钱，下回找到松茸竹荪什么的再叫他来吃。

　　纪邵也不懂那些菌菇，原先还有些担心会不会误食毒蘑菇，听夏一这么说才放了心。配着米饭吃了一大碗才停筷子。

　　夏一的饭跟他的原本差不多多，吃完了摸摸肚子又去添了一碗。

　　看着不胖，没想到还挺能吃的。

　　纪邵看时间还早，就在夏一的门口走来走去消消食。

　　“上回你那个薯片，还有吗？”夏一端着碗盘去洗碗，打了个嗝问。

　　纪邵想起来了，那包薯片是抹茶味的，这边不一定有卖。

　　“没有了。只有那一包。”纪邵说。

　　夏一顿时有些失望。纪邵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想了想说:“我在网上帮你买几包吧。”

　　夏一又高兴起来，洗碗了碗就凑到他旁边选口味。网络实在太慢，点开任何一个宝贝都要好一会儿页面才能打开。

　　两个人就盯着手机屏幕，再次陷入诡异的沉默。纪邵看着夏一伸在自己面前的白白的小圆耳朵，不知道想到哪里，像是被烫着一样忙转移了视线。

　　好在也就几十分钟就下了单付了款，夏一从屋里拿了钱给他，他没要，说:“就当今晚的饭钱了。你以后要是有什么想要的也可以找我帮你买。”

　　夏一一听，说:“那你以后多来我这里吃饭。”

　　纪邵心想，夏一这样淳朴的村民，大概是觉得这些蘑菇竹笋不值钱。但在他所在的地方，这样新鲜美味的饭菜绝不便宜。几包薯片的价格哪里买得到。

　　谁知夏一小算盘啪啪响，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想要的还挺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