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钉》狂魔霖殷

31、第三十一章 野味

　　孙涛他们仨和萧唯峥安全会师之后也没必要继续在大堂耗着。三个人上午一起去走栈道，抓紧时间呼吸天然氧吧里的新鲜空气。
　　万雪萍和萧唯峥俩人是真的累成了死狗，都缩在房间没再出来。
　　中午十二点半，金敏回房锤门才把萧唯峥惊醒。然后俩人又差点把门拆了，才把万雪萍从被窝里薅出来吃午饭。
　　山上的度假村，食物是价高质次。各种不能名状的肉类菌类菜类都有个了不得的名头：野生。
　　萧唯峥点了几个价格看着还算合理的，都是荤菜。万雪萍只能抱着一盘比黄连都苦的赠品野生苦菜和一碗硬得硌牙的白米饭巴巴地看着。
　　萧唯峥完全受不了万雪萍这种受了欺负似的委屈巴巴的神色，把一张油腻腻的菜单塞进她怀里，非常霸总地说：“你想吃什么，自己点，我请客。”
　　万雪萍艰难地在“野生龙虎斗”、“生猛甲鱼羹”、“狂野烤狼肉”、“天然野猴脑”、“山珍中华鲟”、“贡品穿山甲”之类的菜名中搜寻了半天，觉得字里行间都密密麻麻写着“福建人”三个大字。最后她招来了服务员：“有番茄炒蛋么？”
　　服务员一下就来了精神：“您真是识货啊。俺们这的野生鸵鸟蛋，在十里八乡是出了名的。还有爆炒鸳鸯蛋，蛋都是俺们下河掏的，味道鲜美着哩。整个天瀑山，仅此一家。”
　　万雪萍朝天翻了个大白眼，差点厥过去，一激动东北腔都出来了：“憋啊大妹子，这些食材听得我这个穷人脑壳疼。你们这有鸡么，不一定非得野的。”
　　穷你还来度假村吃个什么饭啊。服务员小妹回敬了万雪萍个白眼：“农家土鸡蛋，走地鸡，吃谷物的，一盘九十九，你要点吗？”
　　这价格真是比山下一盘番茄炒蛋贵将近十倍，但深山老林的，也没有其它选项，万雪萍只能一边肉痛一边假装不在乎了。她的头点得像小鸡啄米：“吃吃吃。养殖场家饲料鸡蛋我也不介意。是鸡就行。”消耗了一晚上热量，她是真的需要补充点脂肪和蛋白质。水煮苦菜和白米焖饭满足不了她的营养需求，但她对“野生”二字是真的抵触。倒不是因为她有多热爱动物，而是想想野生动物体内的重金属、寄生虫、甚至塑料垃圾、化工污染残留，万雪萍就觉得浑身不对劲儿。就她最迷《荒野求生》的时候，出门野营也不敢效仿贝尔尝试站在食物链顶端。德爷的“饥饿求生”战略才是万雪萍的最爱。对于万雪萍这样的死理性来说，还是工业化生产、有严格品控流程、经过检验检疫的养殖动植物制品更让人放心。
　　服务员用纸笔记了，正要走人，万雪萍又拉住她，塞给她一张一百元的票子：“番茄炒蛋钱。”
　　服务员愣了愣，神情复杂地看了一眼就坐在万雪萍旁边的萧唯峥。
　　萧唯峥的神色也很复杂——毕竟万雪萍是他主动邀请出来的。一路上从吃喝到门票，万雪萍都刻意地把自己孤立出去。萧唯峥作为请客的人，心里总是别别扭扭觉得自己没把万雪萍招待周全。他的目光在服务员和万雪萍之间逡巡半晌，最终什么都没说。毕竟他很清楚，只要他敢开口，一定又会引来万雪萍关于施工和监理之间关系的长篇说教。
　　因为吃饭晚，度假村午饭高峰期已经过去，上菜还是挺快的。万雪萍的番茄炒蛋最先上桌。她超过二十四小时没吃月饼之外的东西，早就饿得前心贴后背，根本顾不上什么餐桌礼仪，直接忽略了桌上剩下的四个人，自顾自狼吞虎咽起来。
　　万雪萍太饿了，吃饭完全是风卷残云。不到十分钟，她番茄炒蛋的盘子都被舔得光可鉴人。她从盘子里抬起头，意犹未尽地扫了眼手边的苦菜，在停在七分饱和被苦死之间摇摆不定。
　　这边万雪萍的纠结还没结束，那边萧唯峥点的菜就已经上桌。第一道菜是油爆山羊腰。虽然万雪萍不能理解天瀑山这种地方怎么会有山羊，但是上菜的小妹毫不心虚地介绍这道菜：“山里的野山羊，羊腰子味道是膻点，但绝对益气补肾。”
　　万雪萍抻着脖子一看，厨子为了压住羊膻味大概已经使尽全店调料。一道菜红通通的。除了肉眼可见的大辣椒，还有大块的老姜和整段的葱。
　　饥肠辘辘的萧唯峥先夹了块腰花，草草吹了吹就塞进嘴里，才嚼了一下，就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速端起水杯，仰头猛灌了好几口：“嘶，真他妈辣。”
　　孙涛看这阵势，很谨慎地夹了块小的，先用筷子挑掉所有肉眼可见的辣椒，才试探着送进嘴里。
　　郑乾见孙涛脸色没变，也夹了一块，吹了好半天才吃下去，一边咀嚼一边怂恿金敏：“小金，尝尝呗。没萧总表现得那么夸张。这玩意儿补肾，对男人好。”
　　金敏是个脸皮薄的，对在有女人的场合讲“补肾”有点接受不能。他红着脸瞟了下桌子对面的万雪萍，推了郑乾一把示意他闭嘴。
　　郑乾没反应过来金敏是什么意思，倒是坐在金敏另一侧的孙涛先反应过来。孙涛又夹了一大筷子羊腰子，看样子足有三四块，丢进萧唯峥盘子里，挤眉弄眼地用自认为很小的声音说：“用水涮着吃也得吃，补肾。昨儿你一夜没回来，今儿得好好补补。”
　　隔着个萧唯峥，万雪萍把孙涛的话听得一清二楚。她是觉得有点膈应，但人家没有恶意，又不是冲着她说的，她也不好主动站出来明着怼。
　　萧唯峥盯着盘子里的羊腰子反应了一下，笑道：“我是万年的老光棍儿，可不敢妄想自己补肾能不出什么花儿来，毕竟真补过头了，回头还浪费手纸。”
　　这话当着女生的面说也不算素，但好歹好声好气地把万雪萍从孙涛的意淫里摘了出去。
　　孙涛只当萧唯峥害羞，“啧”了一声，没继续说话。
　　第二道菜是铁板野牛舌。上菜小妹热情洋溢地介绍：“健脾养胃，补血益气，强筋健骨。”
　　万雪萍看到那个形状就觉得有点接受不能，听完介绍在心里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敢情什么动物变野了，它的功能就变多了。明明都是蛋白质脂肪，加个“野”字就仿佛能包治百病。这都二十一世纪了，还真有人相信这种江湖骗子的说辞？
　　萧唯峥毫不犹豫地再次当了第一个吃螃蟹的人。牛舌不辣，又有“养胃”二字加持，眼睛都饿绿了的萧唯峥一个人就干掉大半盘。
　　最后一道菜是野菌鹿茸汤。汤看着挺鲜亮，小妹的简介非常有文化且拗口，应该是引用了什么草药典籍的原文：“生精补髓，养血益阳，强健筋骨内。”（出自《本草纲目》）
　　万雪萍在心里默默总结了一下，其实说来说去就俩字：壮阳。古人可能对房中术走火入魔，万雪萍听说过的热门“野生”食药材，至少有三分之二都是滋阴补阳的。她第一理解不了在现代医学的洗礼下，为何国人还对这种无法科学论证的“滋阴补阳”这么狂热；第二也无法理解人家好端端的炭基生物，为什么各种部位拿出来全都能壮阳。人类自己满脑子黄色废料也就算了，但要多智障才会觉得所有野生动物的所有身体部位都为人类下半身而设计？关键是这种脑残智障的人类催生了盗猎或者走私野生动物的产业链。好多无辜的动物就因为一句“壮阳”惨遭灭族之祸。
　　古人的智慧有一种伟大的魅力，只要是形容“精”，“阳”，“肾”的古文段落，再没文化的人都能正确解读其中的意思。孙涛也意会了这道汤的功效，非常手快地给萧唯峥盛了一碗：“萧总您先。”
　　萧唯峥点这道汤是考虑到万雪萍不能吃肉。这是整张菜单上唯一一道算是没有肉的汤。但是听到这个汤的特殊功效他有点尴尬：毕竟万雪萍还吃着雌激素，不太适合壮阳。
　　他忽略了满脸迷之微笑的孙涛，扭头问低声问万雪萍：“鹿茸算肉吗？你能吃吗？”
　　万雪萍根本不在乎什么壮阳不壮阳。在她眼里那都是骗人的。她随便看了两眼那盆汤，就觉得萧唯峥的问题毫无意义：盆子里是密密麻麻的蘑菇。鹿茸要不然是肉眼不可见，要不然是长得太像姜片。不过这种山村黑店，也不指着这汤里有什么货真价实的鹿茸。既然连鹿茸都没有，谁还纠结那算不算肉呢？她主动站起来给自己盛了一碗：“我看不见就不算肉。”
　　五个人吃饱喝足，就坐缆车到了山下的巴士站。上车没多久，萧唯峥就开始冒冷汗。
　　万雪萍因为昨晚没睡，一上车就闭眼补眠，没注意到身边的萧唯峥的异样。还是来问萧唯峥要背包里的矿泉水的金敏第一个发现问题：“萧总，您是不是不舒服？”
　　萧唯峥有慢性胃炎。昨天晚上到今天早上他都没吃正经饭，还在风雨里冻了一夜，今天大中午吃的第一口又是带辣椒的。现在他的胃里火烧火燎，好像孙悟空在唯峥公主肚子里点燃了一捆二踢脚。
　　半眯着的万雪萍正在做一个自己监工的阳台从七楼掉下去的噩梦，被金敏一嗓子“萧总”惊醒，猛地睁眼：“怎么了？”
　　金敏的叫声其实挺小的。他完全没想到眼底阴影那么深的万雪萍睡得这么轻。他有点抱歉地看了眼万雪萍：“萧总好像胃病犯了。”
　　金敏跟萧唯峥住一间房，对他的陈年老胃病多少有些了解。
　　萧唯峥一手捂着胃，一手伸进包里掏矿泉水：“老毛病了。经常犯，不是什么大事儿。你是来拿水的？”
　　金敏“哦”了一声，从萧唯峥手里接过水瓶：“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
　　萧唯峥抿着嘴摆摆手，示意金敏回去坐着。金敏留下两个比较担忧的眼神，欲言又止地走了。
　　万雪萍皱着眉头看向萧唯峥：“带药了吗？”
　　萧唯峥小幅度地摇了摇头：“留车上了。我在工地上一般吃饭规律，大锅饭也没啥刺激性，施工期间我很少犯病。”
　　万雪萍撇了撇嘴：“这么大个人了，还不知道对付着点吃饭，有胃病你还全点硬菜？”
　　萧唯峥委委屈屈地解释：“我不是还点了个汤么？”
　　万雪萍见不得萧唯峥这个表情，剩下关于“野生动物制品不安全”的槽就没吐出口。她安抚动物似的拍了拍他的胳膊，变戏法一样从背包里掏出一只有点扁的矿泉水瓶，拧开盖子递给萧唯峥：“出发前在旅馆房间灌的热水，现在估计还有点温度。”
　　“喝热水”是直男照顾女友的经典桥段，萧唯峥简直没想过自己也有被“喝热水”的一天。他神色复杂地接过瓶子，在万雪萍老母亲一样慈爱的目光下喝了几口，把杯子还给她：“谢谢。”
　　万雪萍面对病号是难得的态度好。她拧好瓶盖，非常友好地说：“跟我就不用这么客气了吧。你睡一会儿吧，我胃疼的时候经常睡一觉就好了。”
　　病中的萧唯峥异常乖巧。他闭着眼睛点了点头，一米八几的身躯弓成了一只有点发抖的虾米，紧锁着眉头安静下来。

作者有话说

　　捉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