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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第二十六章 纨绔公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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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山县的人都知道,来这里查案的两位钦差大人,关系好像不太好。
那位年纪大一点的大人提了几次要另外一个跟着去验尸,一直被他以各种荒唐的理由拒绝。
县丞大人一直兢兢业业随着林大人勘察现场,方典使留在衙门以防蓝大人或有教诲。
蓝从云翻着厚厚的一县风物志,忽然指尖停留在一页不曾动弹。
他白皙的指尖因为阳光洒落颇有些玉润通透的质感,捡起毛笔把这一页的内容抄录了下来。
四周的书页有的干了,便被他抖了抖放在了木匣里。
“咳……”
随着他细弱的咳嗽声,门口的差役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大人,是否需要热茶?”
“不必了,我只是有些想家里人了。不知不觉来青山县已经六天了。”
门口人不再说话。
紧接着,门吱呀一声被方典使推了开来:“雨生,呆在这里用功也不是事,不如随我出去转转说不定有线索呢?”
蓝从云微微牵起唇,笑得纯良无害。真挚的眼神落在方典使身上,让他都心生真正的亲近意味来。
温柔的声音仿佛藏着滚珠,轻轻碾过耳畔:“好啊。”
见他慢条斯理地收拢书页,方典使在一旁耐心等待。
蓝从云收书页的方式不分主次,就是随着墨迹干的顺序来收。明明认真地看着每一页,姿态却给人从容而漫不经心的味道。
咔嚓,落锁。
蓝从云略有些文雅地微微低头,似有些不好意思:“等久了。”
方典使只是笑,两人并肩着上了街。
青山县的街道不算特别繁华,没有天安府的摩肩擦踵,却也是人情味十足,摆摊的甚多。
蓝从云略落后方典使,目光偶尔扫他一下,想知道他究竟带自己去何处。
“雨生,你可喝酒?”
蓝从云不是很喜杯中物,他似乎没有什么愁绪需要借酒来发。
但既然他问的不是喜不喜欢,蓝从云从善如流地答了:“一般。”
“青山县有一处酒馆,藏在深巷里本地却人人都知道,我这就带你去尝一尝。”
蓝从云适时地表现了一些好奇和感谢,两个人果然绕过长巷到了酒馆。
看似蓝从云从容不迫,但他一直在根据已有消息评估一件事。
这些人敢不敢杀了他,杀了他对这些人的计划有什么好处,他们会在什么时候杀了他。
有一成可能,他们会直接在酒馆动手。有八成可能,酒馆藏有针对知县的线索,他会在取得线索记录之后被这些人杀掉。
蓝从云每日一封送往家里的家书,却没有一封回信。
大抵往外通信的渠道已经被堵死了吧。
他是在白骨岭,或者说刚刚来青山县就发现了,这里的二把手和三把手们沆瀣一气,一直在隐隐针对着知县。
他和林若看似不睦,好处很多。一是对方容易落入思维错误,二是很有可能最多只杀他们其中一方,安排另外的人报信。
其实按计划,应该是林若的处境危险一些。
因为他更容易触及那些人的底线,更容易被处理。
他心中百转千回,面上只是认真地打量这个平平无奇的酒馆,面上露出一些失落。
“我倒听说,隔壁县的谷酒很是不凡。回家之前,如果有时间倒想去那边看一看。”
方典使哈哈大笑:“这都是外乡人才会有的想法,本地的都知道我们青山县的酒啊,才是真正回味醇厚的谷酒。”
“唉?奇怪了,这些人呢?”
他似是奇怪地向前一步,蓝从云落在他身后不用掩饰自己的表情,露出一个蔑视和嘲讽的冷笑。
他往前几步看着,那酒馆遮住后堂的布后面,落了一个颤动的孩子的腿。
蓝从云跟在身后,看着方典使揭开了幕布:“小念,你怎么会躺在这里了?”
五官青肿的孩子四肢蜷缩着,他努力抬起头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方典使,突然泪如雨下:“方伯伯,小念痛!”
看方典使心痛地不知所措的模样,蓝从云语气不禁冷了些:“我去找大夫,典使好好安慰一下这孩子。”
“不。”他下意识地制止,然后熟练地挂上温柔的表情,“你看着他吧,我对青山县的医馆要熟一些。”
蓝从云随和地点点头,蹲了下来无声地注视孩子。
方典使为自己的随机应变舒了一口气,急忙去找大夫了。
直到孩子痛得要晕过去了,蓝从云方才开口:
“我听你们方伯伯说,你们家的酒很香醇。”
哪怕已经被打得青肿,这孩子还是骄傲地微微点头:“当然,你待会儿可以喝一喝。”
“所以这些人,是为了抢酒的秘方所以才来酒馆的吗?”
小孩躺在自己的眼泪里面,呜呜地哭:“呜,嗯。”
“你认得动手的人吗?”
“我知道我认识……那是莫绫的舅舅他们。”
他无限委屈地喃喃:“她们都可坏了。”
“怎么坏的?”
“莫绫她就一直,不喜欢比自己漂亮的女孩子。她一见到别人比她漂亮,或者听到有人夸别人比她漂亮,她就很生气。”
“那你觉得,如果有人说别人的酒比你们家的好喝,你会生气吗?”
小孩思索了一下:“生气。”
“她有没有做什么坏事?”
小孩思索地更久了一些:“她就很凶地骂那些人。”
“有没有打那些人?”
“没有。”
大夫恰在这个时候来了,蓝从云连忙让开。
他也是曾经遭过毒打暗手的,知道这个时候不能擅动,万一有什么骨头的损伤,只有医者才能决定怎么动伤者。
看着大夫施救,方典使瞥瞥仿佛在深思的蓝从云,眼底滑过一丝不明显的笑意,急急慌慌地说:“雨生,你去后院看了他的父母吗?”
“没有。”
于是方典使便哎呀一声,领着蓝从云去看了。
其实蓝从云看着孩子倒在地上就猜得差不多了,后院的情景与他猜测的差别实在不大。
一位妇女紧紧搂着自己的夫君,他们口中溢血,似乎在互相保护的时候被连绵不断的棍棒打死了。
蓝从云取下她发髻上断成两半的发簪,语气沉得宛若簪头的滴血。
“这些人,必须为自己做的事付出代价。”
方典使骨缝生寒,他看着这位年幼病弱的官吏,头一次知道他为什么会是这么小就被授予这样的官职。
他生气的时候,威严极盛。
这浓浓的煞气,方云一生也未曾见几个人拥有过。
“方典使。”
“卑职在。”
“即刻命人去传知县千金的舅舅到堂,通知一下林大人这边发生的事。”
他话语间完全忽视了县丞,叫方云觉得心里有些古怪。但这种错觉只是瞬间就被他压下去了。
“你亲自去问一问知县大人,他怎么管教的家人。孩子医好了之后送到我的宅院来。”
“是。”
蓝从云原本伸手,想要拆开两个人为他们尸检。
但两个人抱得死紧,他眉目间流露一丝不忍终究是罢了。
林若听闻了传话,和县丞一同回了县衙,路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本县的风物。
“如今县丞大人可谓是一把手,天安府外调来的官员我认识,你们二人同心协力定能治理好青山县。”
“说笑了,实不相瞒这青山县啊,每年的考评都是中下。要不是离着天安府远啊,每年也没那么多举人考中得官,我们从上到下早就被撸了。”
“哦?我见青山县分明民风淳朴,为何考评会是如此啊?”
“现在知县卸任,我也不怕告诉您。知县大人他空有能力抓握府衙,却没有能力治理黎庶。”
县丞眉目忧虑:“他能够收拢壮丁充实自己的实力,却没有办法提高一点点我县生员的名额和朝廷每回拨拢的款项。”
“空能弄权,全无实绩啊。”林若总结道。
县丞疲惫一叹,不再说话。
莫绫的舅舅,也就是知县夫人的弟弟。
他素来贪花好酒人品不堪,端的是人憎鬼厌。
知县还有些门路,听闻他闯了祸竟是眼前轰隆一黑直接昏倒了。
莫绫就在一旁,提起了自己长鞭不顾管家的阻拦就出门了。
管家捶胸顿足,几乎是在咆哮地说:“你们都是瞎子吗?还不快跟着大小姐出去!”
莫绫执着长鞭出门,竟是又遇见了那个漂亮的少女。
见着莫绫,少女问:“你这是去哪里打家劫舍。”
莫绫一身怒气冲冲,身后跟着彪形大汉还真的像打家劫舍的。
她也是气昏头,也不去在意少女的玩笑。
“你看见我舅舅了吗?”
少女闻此摇着头,接着嘲讽地仰头说:“我虽然是不知,但他多半是在赌坊的。”
莫绫也不谢一声,朝着赌坊就去了。
门口的完全拦不住她,怕了她的长鞭又不敢使力去拦,终究让莫绫长驱直入一鞭打在了舅舅正在赌钱的桌案上。
他身边放了一个袋子,本来正在赢钱高高兴兴,见自己的侄女杀来简直要疯了:“你脑子有病啊,没看见老子他妈在赚钱啊。”
周围人噤若寒蝉往后躲,他却仗着长辈身份昂首挺胸。
“怎么?”
一句话没说完,莫绫啪地一鞭横扫上去。
“挣你妈。”
看着他脸上血痕,莫绫又是一鞭扫上去:“现在你嘴干净了吗?”
本朝重孝道,莫绫此举何止惊世骇俗简直惊天动地。
侍卫都不知道拦着大小姐好,还是怒气冲冲的表少爷好了。
莫绫懒得理会那么多,吐字如冰:“给我绑了,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