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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十六把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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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重的心情,被陆危焰一打岔,消散不少。他真的人如其名,像一团烈火,滚着滚着,她身遭的雪山就开始融化。
想到陆危焰吃瘪的神情,陈轻火抿嘴笑了下,笔尖在纸上划出一道印迹,她深吸一口气,从文具袋里摸出钢笔橡皮,一点点仔细擦起来。
白雪下巴抵在笔套上,头一点一点的,盯着陈轻火若有所思的瞧。
陈轻火被她意味深长的眼神看得发毛,敛了笑,轻咳一声,低头把橡皮放回文具袋,“看我做什么?”
“总感觉你今天没那么沉闷了,好像心情很好似的。”白雪有点稀奇,仔细观察了下陈轻火的表情,咦了一声,凑过去,指着她眉间惊叹,“你平时这里都皱着,天天为自己成绩发愁。今天倒是难得……”
陈轻火闷了下,不理她,直接否认,“我没有。”
“你有。”白雪认认真真分析,“每次一说到,袁冉怎么怎么样了,你眉头就皱的更紧,对自己的成绩就更上心。……其实我说真的,你成绩挺好的了,别和袁冉比,她天之娇女,我们羡慕不来。”
没想到,她把心思深深的藏起来,还有人能隐隐的猜出两三分。
陈轻火轻吸了一口气,摇头,“我没有和她比,我只是在想,为什么都是人,她就能那么容易的考出那么好的成绩?和她在一起,我好像一个智障人士。”她隐去一部分事实,疑惑的语气不咸不淡。
白雪老成的拍拍她肩膀,“所以我说,人家天之娇女,上帝宠儿,我们羡慕不来的。别想了,不是我们不聪明,是她脑子太好使了。我们普通人,就过普通人的日子,那种传奇人物的传奇人生,看看就算了,别想着去比,没劲儿。况且我们也比不上。”
怎么可能比不上,总有一个方面,她能胜过袁冉的,但为什么,周围人都这么笃定袁冉优秀到无人能及?
陈轻火沉默了会儿,挤出一点笑。她手扣着笔杆,摇头,“我没有想和她比……”
“嗯?”白雪睁大眼睛,不太相信。
陈轻火吐出一口浊气,一字一顿,认真反驳白雪刚才的一番话,“没有人是能获得所有人青睐的。袁冉也一样。说不定,她也在羡慕我所拥有的东西。比如说……”
“比如说什么?”白雪好奇心被勾起来。
比如说,陆危焰。
陈轻火笑笑,把未说出口的名字卡在喉咙口,慢慢咽回去。这三个字顺着嗓子管,一路下滑到冰冷的胃,然后腾的,灼灼烧起来,火烫烫的,熨得胃里暖洋洋的舒服。
陈轻火紧绷的肩膀松下来,她扭头看窗外,黑沉的夜,冷风穿梭,远方空中,却掠过一抹火光。孔明灯里燃着希望,越飞越高。
她眼睛闪烁了下,有些迷茫。
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那么笃定,但好像真的,陆危焰,成了她在漫天冰雪中挣扎的,唯一,火焰。
若是这抹火光也熄灭了呢?
她不敢想。
——
放学铃响,陈轻火看了眼楼梯口,起身开始收拾书包。三十秒后,陆危焰的身影准时出现在窗边。
她闷了下,把收齐的化学作业从窗口递给陆危焰,自己抱起书包,走到教室门口,和他一起去办公室交作业。陆危焰抱着两个班的作业,侧着脸,时不时的抬眼皮,觑她的表情。
陈轻火被他有一搭没一搭的打量闹得心慌,索性停了步子,抬眼看他,直截了当,“你盯着我看做什么?”
“因为你说你心情不好。”被抓包了,陆危焰也很坦荡。
“我什么时候说的?”陈轻火皱眉头,想了下,反应过来,“那是刚才。”
“刚才是刚才,现在是现在?你逻辑挺清楚的啊,陈轻火。”陆危焰扯嘴角,咧出一个笑,吊儿郎当的不正经,“那现在为什么心情又好了?”
陈轻火波澜不惊的看了他一眼,“不是你说的吗?我拥有你,就已经拥有了别人得不到的东西。”说完,她自己忍不住,扬起嘴角笑开。
妈|的。
又把自己绕进去了。
陆危焰郁卒的啧一声,抬眼看到陈轻火嘴角还没来得及淡开的笑,认命的轻叹一声,举手投降,“我输了,我说不过你。”
“什么输了?我又没有要和你比。”陈轻火瞧着他罕见的吃瘪样,笑得更开心,“我说你是东西,你非要说你自己不是,怪得了谁呢?”
“……怪我。”怪我给你的自由过了火。
陆危焰在心里默唱一句,轻叹一声,“走吧,大小|姐,等会儿还要送你回去。”
——
化学办公室没什么人,陈轻火把作业纸放到办公桌上,和陆危焰一起背着书包往校门口走。教学楼的灯几乎都灭了,只最顶楼的边角处的一盏,深黑里白的发亮。
那是一班的灯。
袁冉她们那群一班精英,还在秉烛学习。
人和人的差距,有时候,就是这样,一个机会一个机会,深渊般扩大的。
陈轻火心头万千滋味,又开始不甘心的翻滚。耳里嗡鸣声一点点变大,陈轻火攥紧拳头,压住喉咙里的血气,看向陆危焰。
“怎么了?”陆危焰撩开她额前被热汗浸湿的碎发,摸出一张皱巴巴的纸巾,贴在她脑门,“怎么突然出汗?”
陈轻火眼睛眨也不眨的盯住他。她头疼的厉害,昏昏沉沉的迷糊,但是看到他,好像就清明了许多。
陆危焰被她看得汗毛竖起,看看她,又看看手里捏着的面纸,装模作样的轻咳一声,不动声色的收回去,正经着解释,“干净的。就是有点皱。”
“……那你这么紧张做什么?”陈轻火看了他一会儿,理智回笼,抛开教学楼顶那盏亮堂堂的白炽灯,慢步往校门口走。
陆危焰松了一口气,跟在她后面,踩她脚跟,“我不是怕你生气吗?”
“你连教导主任都敢招惹。”陈轻火顿住脚步,旋腿往后一踢,脚尖不轻不重的踢在陆危焰腿骨,“你还有怕的东西?”
“有啊。”陆危焰被她踢了一下子,龇牙咧嘴的倒抽气,然后,对上陈轻火沉静的面色,“我怕老婆。”
“特别怕的那种。”陈轻火不理他,陆危焰追上去,不怕死的伸脚,踢了下陈轻火,一本正经的板着脸,面无表情的强调,“我说真的。我真的怕老婆。”
“未达法定婚龄结婚,犯法。”陈轻火听不懂他的言外之意般,皮笑肉不笑的看他一眼,旋即收回视线,目不斜视地往前走。
她背对着他,嘴唇抿了抿,神情动容。
“……喂,陈轻火,你骂我不是东西的时候逻辑不是很清晰吗?怎么现在搞不到因果了?”陆危焰反应过来,气急败坏的追上去,抢话,“老子是说,老子想……”
话没说完,陈轻火突然停住,夜风一吹,瘦削的身子,落叶一样打颤,脸色也煞白如雪。
“怎么了?”陆危焰循着她的视线看过去。
不远处站着一个男人,表情难看,嘴角下拉,双手抱胸,周遭空气冻结。男人身边,是一对笑意晏晏的夫妻,眉眼舒展,嘴唇微闭,好心情也遮掩不住。
天下地上两种情绪,碰撞在一起,好像下一秒,就要在黑脸男人上碰撞出火花。
隔着老远,陈轻火就感触到了男人极度恶劣的情绪,她小幅度的喘了几口气,压住心底的恐惧,把陆危焰推到树影下,冷声叮嘱,“你等我走了再出来。”说完,她盯着校门口看了会儿,咽咽口水,鼓足勇气往那处移动。
她力道突然大的惊人,陆危焰未设防,猝不及防的被她塞进黑乎乎的阴影下,没来得及追问,她人已经走远了。陆危焰皱皱眉头,看了看校门口黑脸的男人,又看了看陈轻火打颤的背影,冒出一个猜测。
陈轻火面无表情的走到校门口,硬挤出一点笑,和站在陈父身边的夫妻打招呼,“袁叔叔,奚阿姨。”边喊,边觑陈父表情。
“哎,轻火啊。你放学了是吧?我们家袁冉还有一节课呢,你先和你爸爸回去吧,早点洗漱完早点睡,学习太累了。”袁妈妈很热情的念叨了一大堆。
袁冉妈妈每说一句,陈父的脸,就更黑上一分。他心气不顺,冷哼一声,“她还有资格睡觉?成绩那么差,还敢睡觉?袁冉成绩那么好,还在补课学习,她呢?不争气的东西……”他声音越吼越大,说出的话,也难听至极。
周围家长被陈父惊雷一样的声音吓一大跳,看过来的目光,窥探,好奇,同情,嫌弃,不屑,什么情绪都有。
“呃……也不能这样说,成绩差,就不吃不喝不睡觉了么?”袁妈妈越抹越黑的解释,最后索性闭上嘴巴,不再搭话。
陈轻火不为所动的垂着眼,任由陈父辱骂。她早就习惯了,可这些脏话再往她身上砸的时候,她心口还是会一阵阵的绞痛。
她明明能闭上耳朵不去听了,可生理上的痛苦,却又一遍一遍的提醒她,你很难过。
陈轻火暗吸一口气,
看来,陈父什么都知道了,不仅是袁冉晚自习参加培训的事,还有袁冉拒绝了提前招生的事。她隐瞒了这么多的天的雷,还是炸了。接下来,就是雷击后,落在她身上的伤痛了。
预料到了结局,陈轻火这段时间高悬的心降了下来,她点头,扯了下嘴角,闷头跟着陈父离开。离开前,她下意识的抬眼看向那片树影,黑黢黢的,瞧不出什么异样。
她定了定心神,松了口气,抬步离开。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不想,让他看到她如此狼狈的样子。如果他看到了她如此卑怯的模样,说不定,就不会再喜欢她了。
是啊,谁会喜欢一个,自卑,胆小,怯弱,处处平庸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