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也会有星》青衫书生

4、chapter4

　　晌午，蝉鸣聒噪。

　　棠唐摊在田园风沙发上，一边喝雪碧，一边用莲子糕当午饭。

　　他打了个嗝儿：“弋哥，这么多吃不完啊。”

　　光线从老旧的玻璃窗透进来，江弋修长的手指放下相机，他抬眸扯了扯唇角：“这不还有晚饭呢。”

　　“怎么？你不乐意啊。”

　　棠唐又往嘴里塞了一块，含糊不清道：“你当活雷锋，人家知道吗？”

　　江弋动了动无处安放的大长腿，沐浴在阳光下，眉眼低垂，散漫的说：“蹭饭是要还的，小傻瓜。”

　　棠唐一听，霎时明白了。他转了转眼睛：“弋哥，要不你再帮我多交点伙食费呗，我还得待半个月呢。”

　　“看心情吧。”少年伸了伸懒腰，拎起调好参数的相机，就走出了小院。

　　他这人吧，一不打游戏，指尖就有点空落落的，总得找点事来做。

　　棠唐屁颠屁颠跟在江弋身后，刚巧碰上摆摊回来的小邻居。

　　酷暑下，许悦整个人白得发光，单薄的肩膀提着大大小小的袋子，黑发都被汗水沁湿，贴在颊边，看着怪叫人心疼。

　　“那个，我帮……”棠唐话没说完，就被拐回来的江弋扯了过去，他个子高，微弯腰，刻意压低声音：“她可以的。”

　　跟堆成小山的莲蓬相比，这从镇上买回来的药品和水果，还要轻些。而那小小的姑娘，有着牢牢捍卫的自尊，不容人侵犯。

　　“呸，你个死直男。”棠唐没弄明白原因，瞪了江弋一眼：“汪汪。”

　　“单身狗子？”少年接梗，眼底仿佛有细碎的星辰，“喵喵。”

　　棠唐忽然就被逗笑了，他朝许悦招了招手，说：“加油呀。”

　　少女收回目光，点点头，她转身推开院门，唇角不经意微微扬起。

　　“走吧，去拍照。”江弋掸了掸衣服上的褶皱，一丝不苟架起相机，将灵水村的风光尽收眼底。

　　村中文物古迹众多，斑驳的墙壁上是历史的风尘，莲花翠柏，灵泉银杏，皆在少年专业的构图下，定格成永恒。

　　棠唐跟在他屁股后面喊666，一张嘴还不停：“听说没，这里别名举人村，二十年前还出过一个高考状元呢。”

　　“你知道是谁吗？”棠唐得意的扬起下巴：“诶，我知道。”

　　江弋转过身来，半眯着眼睛，咔嚓一声，收获好友丑照一张，棠唐急了，“你就不好奇？”

　　“反正你会说的。”他挑挑眉，笃定得不行。

　　果然，棠唐憋不住摊牌，“就是沈愿她爸爸，厉害吧。”

　　“你未来老丈人，学霸！”

　　“哦。”江弋不痛不痒，纠正道：“我和沈愿没关系，谁定的娃娃亲，谁自己去娶。”

　　“天呐，那你爷爷要黄昏恋了。”棠唐故作夸张，学那千金小姐的模样，“弋哥哥，不要这么绝情嘛。”

　　“别，我快吐了。”江弋抖了抖鸡皮疙瘩，好看的眉眼间写满嫌弃。

　　“弋哥哥，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是不是在外面有了别的小姐姐呀。”棠唐戏精上瘾，尖细着嗓音，矫揉做作。

　　“我跟你说，你别净整这些没用的。”少年长腿一迈，跑得飞快。

　　他往院子里躲，门刚锁上，就有人敲门，声音轻浅。

　　江弋下意识就以为是棠唐，脱口而出道：“滚。”

　　敲门的声音停了下来，却没有离开的脚步声，风很静，甚至能听见树叶“刷刷”的响动。

　　隔着薄薄一道木门，许悦声音很淡，“是我，奶奶问你们，要不要吃晚饭。”

　　江弋的瞳孔微微放大，道歉的话说不出口，握着相机的漂亮手指却越捏越紧。

　　这可真是天大的误会。

　　见久久没有回音，许悦顾自说：“我知道是你，那些糕点。”

　　寻常时候，从没卖过那么快，也没卖过那么贵。

　　她大概低着头，少年只从门的缝隙中看见她一截洁白的颈项，细且脆弱，柔若嫩藕般。

　　“对不起。”江弋伸手抵了抵下唇，极其尴尬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叫棠唐滚呢。”

　　“？？？”不急不慢踱步回来的男孩子听见了，上前拍了拍门：“你看，我这不滚回来了。”

　　江弋只好打开门，他抬头，正好望进对面少女沉静的眼底。

　　她的眼睛特别干净，倒影着他稍显窘迫的模样，却有种神奇的力量，恰如秋水一般，让少年的心也慢慢宁静下来。

　　“谢谢你…和许奶奶。”江弋看向棠唐，说：“我们会去的。”

　　“好，五点半开饭。”许悦仍旧淡淡的，她放下装满莲子的竹篮，靠在墙边后，就离开了。

　　江弋看着少女的背影消失在隔壁小院，回想着她的话，忽然觉得，这小状元比自己想的要更聪明。

　　她不想欠他人情，所以允许他们继续蹭饭，还送莲子。

　　江弋弯唇，随手捡了几颗莲子在手里把玩，他皮肤冷白，映衬得绿意更加通透。

　　棠唐看着，除了感慨少年的得天独厚，还觉出了点别的意思。

　　“绿了，绿了。”他挠着头往里跑，像是替自己说的，又像是替那个沈小姐说的。

　　＊

　　傍晚的时候，踩着夕阳的余晖，讨饭小分队如约而至。

　　这回换棠唐拿着相机，要拍下晚餐，和他爹炫耀：看吧，没有你，我也能混饭吃。

　　炊烟从厨房上空袅袅升起，老人家笑意盈盈招呼他们坐下，江弋很有礼貌，帮着摆碗筷。

　　很简单的三菜一汤，萝卜炒腊肉，香葱炒鸡蛋，地里种的小青菜，还有莲藕排骨汤。

　　但对许悦来说，已经是很丰盛了，也是因为有客人，奶奶才拿出平时舍不得吃的腊肉、排骨。

　　她盛好米饭，安安静静坐在奶奶身边，老人家抚了抚她的黑发，忽然说：“棠家小子，能给我们祖孙两拍张照吗？”

　　“好啊。”棠唐拍完饭菜，看了看，发现拍得不怎么样后，往好友手里一塞，“弋哥，你来。”

　　“我？”少年眨了眨眼睛，修长的手指握着相机，却很认真，他调好镜头，选好角度后，半蹲在小院门口。

　　许悦和奶奶坐的位置，背后正好是野生的茉莉花丛，江弋框好景，借着夕阳的余晖，避开逆光后，用近乎专业的口吻说：

　　“再靠近一些。”

　　“还有许悦，笑一笑。”

　　“对嘛，笑一笑。”棠唐也起哄，连奶奶都点头表示赞同。

　　少女宁静如水的神情终于有所松动，她长长的睫毛轻眨，唇边的弧度微弯，恰如一泓清水漾开，饶是无声，也动人。

　　江弋微微怔了怔，他第一次见她笑，摁下快门的时候，听见了自己的心跳。

　　夕阳下的茉莉花，花香浅淡，却莫名醉人，江弋有些心不在焉，他放下碗筷，抬头看渐暗的天色，慢慢，有星子破云而出，明亮异常。

　　那一天，少年心中千万般情绪，也好似悄然生长。

　　所谓喜欢，大概是有一个人，给了你别人给不了的感觉。

　　前所未有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