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落庭深雨潇潇》阙寒

18、第18回

　　午间，温婉柔食不知味地勉强用了点饭，歇了会儿便期期艾艾地去了闺学。女先生见她来晚了并没有责备，只是点点头示意她去她的位子上坐着。

　　课间休息时，别的姑娘倒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如姐儿却得意洋洋地走到温婉柔的旁边，取了她刚刚写好的大字细细打量了一眼，斜觑着温婉柔说道：“表姐来了不过月余，原先认识的字都写不满一张纸，可谁知现在表姐的字已写得这么工整了。我原想着再过个一年半载表姐的水平肯定得超过我，我还想着到时候得请表姐指点一二，唉，只可惜表姐白白地被二婶连累了，也不知以后还能不能见到表姐。”

　　如姐儿这是在嘲讽温婉柔恐怕要随着二太太一起被赶出于家了，温婉柔心有不甘却无可辩驳，这也正是她最担心的。她懒得敷衍如姐儿，只苍白着脸坐在一边，一言不发。

　　虽然二太太的为人很让人不齿，可如姐儿这张嘴有时候也很让人讨厌，静姐儿就坐在温婉柔的后面，此刻离如姐儿很近，便伸出手轻轻扯了扯如姐儿的袖子，示意她消停消停。

　　可如姐儿本就不是个好相与的性子，平日里与温婉柔也没少斗嘴，这样的大好机会肯定不能放过：“我的好二姐，我的袖子都要被你扯烂了。我知道你是好心，可你的好心人家未必稀罕呢，平日里可见她特意跟你说过什么话，人家的时间早用来巴结大姐姐了，我们在她眼里算个什么东西。”

　　自己的心意已尽到了，听了如姐儿的话，静姐儿只得放了手。如姐儿倒不全是说谎，这位温表姐平日里确实只爱与大姐姐待在一处，很少理会自己这种不出挑也不受宠的庶女。

　　温婉柔为人确实比较功利，但如姐儿的话也太刻薄了，闻喜雨有心说些什么，清姐儿却在她之前开了口：“二婶再如何那也是你的长辈，长辈的事是你能张嘴一轮的么？”

　　清姐儿发了话，如姐儿这才讪讪地闭了嘴，哼了一声，扭头回了自己的位置。

　　温婉柔抬起脸，感激地朝清姐儿笑了笑，哽咽着道了声谢：“多谢表妹了。”又惹来如姐儿鼻子里的一生冷哼。

　　闻喜雨忍不住皱了皱眉，刚说温婉柔为人功利，这会儿她又来了。刚刚明明是静姐儿第一个帮了她的忙，虽然没开口，却很明显地在劝如姐儿收敛些，静姐儿生性胆小木讷，又是庶女，能为她做到这样已是很不容易了，可温婉柔却没有半个谢字，眼里仍然只有清姐儿。对于温表姐的人品，闻喜雨在心里直摇头。

　　晚上下了闺学，温婉柔没有避开二太太，而是直接去了二房正屋，她心中有个主意。

　　二太太此刻正心烦意乱着，听到丫头禀报表小姐来了，第一反应就是“不见，让她回去！”，可听丫头说表小姐有很重要的事要找自己商量时，才耐着性子召了她进来，语气却很不好：“你有什么事儿就直说，没瞧我这会儿正烦着么！”

　　呸，都什么时候了还端架子，活该你倒霉！温婉柔忍不住在心里把她骂了一遍，面上还得摆出一副关心她的样子，假惺惺地说道：“柔儿听说姑母被人陷害了，竟然还有谣言说于家要休了姑母。”

　　听了温婉柔的话，二太太面上闪过一丝不自在，有点恼羞成怒道：“你来就是说这个的吗？”

　　温婉柔连忙摆摆手：“不不不！是柔儿不忍心姑母受这样的对待，心里有个主意，想跟姑母说说。”

　　“你有什么主意？”二太太半信半疑。

　　温婉柔细细说着：“此事还得靠钧文表弟才行。您想想，于家这样的人家最重嫡庶和名声，若是姑母被休，那么钧文表弟是嫡子还是庶子？若姑父以后娶了新夫人进门，新夫人又生了嫡子，那钧文表弟日后又该如何自处？新夫人以后是该将钧文表弟当做嫡子来养呢，还是当做普通庶子来养呢？”温婉柔看了眼二太太的脸色，继续说道：“大老爷给姑父的信上午才刚刚寄出，不如姑母现在写一封信给姑父和钧文表弟，快马加鞭送过去，必能赶在大老爷之前将信送到姑父和表弟手上的。只要钧文表弟在老太太和大太太跟前哭一哭，老太太肯定狠不下心来的处置您，就是大太太为了名声也不好做得太过分。”

　　听说要把自己年幼的嫡子牵扯进来，二太太下意识就想拒绝。可一想到若是自己被休弃，于钧文的日子更不好过，当下便狠了狠心，听从了温婉柔的建议，吩咐丫头赶紧准备笔墨纸砚。

　　二太太答应了，这事儿就成了一半，温婉柔舒了口气，又状若无意道：“唉，说起来姑母今日白白遭此灾祸，还不就是因为这于府的当家人是大太太么，若是姑母掌了家，哪还用受这窝囊气。”

　　这话可说到二太太心里去了，二太太恨恨地一拍桌子：“可不是么，说来说去就是陆晴岚这娼妇生怕我夺了她的管家权才设计害我的，这贱人，怀着孕也要死死把着府里的银子，我倒要看看她能不能平平安安把孩子生下来！”

　　眼见二太太气红了眼，温婉柔心想火候怕是到了，便拉过话题说了起来：“其实倒有个一劳永逸的好法子，就怕姑母不听。”

　　二太太承了温婉柔的情，对她的态度也好了很多：“什么一劳永逸的法子？柔儿说来听听，若是好用，姑母哪有不听的道理。”

　　听见二太太上了钩，温婉柔腼腆地一笑，红着脸小声说着：“大太太也不能一直掌着家，日后于府还不是得落到长房的大少爷于钧柏身上，若是有个姑母的贴心人儿做了大少奶奶，那和姑母亲自掌家又有什么区别呢？”

　　这妮子说的话有几分道理啊，二太太深知自己这辈子是当家无望了，因此对于温婉柔的点子倒有几分赞同，可当看到温婉柔羞红的脸蛋时，她突然明白了过来：“我说呢，你这丫头怎么这么积极，你说的那个与我贴心的人儿指的就是你自己吧？”

　　温婉柔没说话，只是低下头抿嘴一笑，脸更红了些。

　　眼见温婉柔默认了，二太太心里倒有些不痛快：“哼，你想得倒好，我扶你做了大少奶奶，你若是反过来和你的婆婆一条心，我岂不是白白为人做了嫁衣裳？”

　　自己的计策就差一步就能成功了，温婉柔急切地想大小大太太的疑虑，言辞诚恳道：“姑母对我还不放心吗？在这个于家，只有咱们才是真正的一家人呢。我娘家是个什么样儿姑母也是知道的，连个依靠都没有，我若是做了大少奶奶，能依靠的娘家就只有姑母了。更何况，说句不孝的话，您见着哪家的媳妇和婆婆能是真正一条心的？媳妇还不是得依靠娘家，而姑母您才是我的娘家啊。”

　　温婉柔说得在情在理，尤其是自己和她只有共同利益，没有什么利益上的冲突，二太太打心眼里信了，便拉起了温婉柔的手，温情脉脉地说道：“好丫头，你是个聪明的，姑母果然没看错你。在这府里，咱娘儿俩除了互相依靠还有什么别的法子呢？你放心，就凭你的人才，姑母一定让你心想事成，这是日后可千万别忘了姑母的好呀。”

　　得了二太太的保证，温婉柔立即眼泪汪汪地指天发誓道：“姑母放心，柔儿待您就像亲生母亲一样的，日后必要好好报答您对柔儿的恩情。”

　　外院里，于钧柏后背没来由得感觉到一阵凉意，他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了二房狼嘴里的那块羊肉，此刻他正心情大好地给两个弟弟展示着两棵树苗。

　　“阳哥儿瞧瞧，这可是你说的桂树？”于钧柏兴奋地跟正对着树苗左看右看的闻浩阳说道。

　　于钧柏的常随福顺恭敬地垂手立在一旁，心里默默腹诽：我的大少爷诶，不管谁说的，这TM就是桂树啊，表少爷要是说不是，我上哪儿给他找“桂树”去……

　　好在，闻浩阳重重地点点头：“是的，就是它。我们快把它种上吧。”

　　于钧书一听这话，撸了袖子就准备开干，于钧柏在旁提醒了句：“今儿就先在二弟院后头栽一颗就得，天儿都快黑了，阳哥儿倒没什么，我和二弟去内院就有些不合适了，还是明日在给雨表妹栽树去，树苗在这儿放一晚应当不碍事。”

　　于钧书和闻浩阳点点头，只拎着一棵树苗走了。到了于钧书院子后面的空地上，两人傻眼了：没带锹子铲子，难道用手挖土么？

　　这两个二愣子，于钧柏失笑，他刚刚已经吩咐福顺去取工具了，不多久福顺便拿了两把铁锹，一个装了水的铁壶过来。

　　“阳哥儿年纪小，在旁边看着就好。”于钧柏看闻浩阳有点失落，又补了句：“一会儿树种好了你来负责浇水。”

　　闻浩阳这才高兴地答应了一声，退到了一边，看着两位表哥忙碌。

　　这期间，闻喜雨打发丫头来过，问闻浩阳要不要去兰芷院用晚膳。闻浩阳正在兴头上，干脆地拒绝了：“不了，你跟姐姐说我今天在大表哥这里用晚膳，晚上我再过去看姐姐。”

　　兰芷院里，闻喜雨听了丫头的禀报，嗔怪了句：“这小子，才几天呢，跟表哥处得跟亲兄弟似的。”嘴上虽是埋怨，心里却很为闻浩阳高兴，这说明闻浩阳在这里过得很适应，对他的成长很有好处。

　　魏嬷嬷和丫头们知道闻喜雨不是真的在埋怨，都抿嘴笑了起来，在落日霞辉中，屋子里一片温馨祥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