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蛮荒志》宇文扬

5、第 5 章

　　之后二人自是没有太多的交谈。纪延带给姜寻的惊奇已经够多的了，多到姜寻已经不会感到意外和不解，姜寻本来就是个聪明的人，很多东西，很多做法，多想一想就能想通了。问太多，说太多，打扰到别人，就会惹人生厌了。姜寻不希望纪延讨厌自己，至少现在他还是希望纪延能和自己做朋友的。
　　纪延的名字是他刚刚问到的，既然他想和纪延做朋友，那么互通姓名是最基本的，他不过是做了一件最基本的事情罢了，并没有更多的意思。
　　走着走着，天色渐黑，纪延的脚步有些迟缓，都走了快两个时辰了，他现在又累又渴。今天是别想回去了，纪延暗自叹息，他能感觉到，他们所在的位置距离龙心最多的地方还有好远一段距离，恐怕还要再走上一个时辰才能够到。只是现在他实在没有力气了，想到这里，他觑了姜寻一眼，真没想到这个世家公子的体力这么好，走了这么久也没见他喊累。
　　姜寻感受到了纪延的目光，转过头看向纪延，见他一脸疲态就知道他是累了。“不如我们先休息下吧，我看你也累了。”
　　纪延闻言，如蒙大赦，一屁股就要往地上坐，却不料被姜寻一把架住“地上脏，你且等等。”
　　姜寻扶稳纪延，见他站好了，就把自己的羽扇倒过来，将羽扇柄末端的盖子旋了下来，从里面抽出一个卷曲的黑色布条，将其展开。
　　纪延看着布条展开变成一个布袋，姜寻从那个瘪瘪的布袋中掏出两个水囊，递了一个给纪延，又从里面掏出了一个小布袋，从布袋中抽出一大块布铺在了地上。“现在可以坐了。”
　　纪延终于坐了下来，满足地叹了一个口气，旋即又看着姜寻从袋子中掏出一些干粮，递给了自己。原来这个世家公子并不是自己想象中的那般毫无准备不通世事，正相反，他准备的格外细致，只不过是因为有宝器在手，才会看上去什么都没有。
　　“想不到你出门还会准备得这么充分，这是…..影无袋？”纪延喝了口水，静静地看着姜寻把东西又塞回扇柄之中。
　　“正是，没想到你居然会知道这个东西。”姜寻不无诧异，毕竟影无袋可以说是影族的宝物，虽然在九姓之中并不罕见，但是对于小姓氏族而言，几乎是少有人知晓的。纪延身在鱼城如此偏僻之地，能知道这样宝物的存在着实不简单。
　　“影无袋是影族特有的宝物，是用影族人的发丝编织而成的。影族人的头发坚韧难摧，寻常利器也无法将其割断。因而要想编织影无袋就只能通过收集影族人自然脱落的头发，而且这个头发还不能够短，而要编成影无袋则需要很多头发，一年也不过就出三个而已，所以影无袋算得上是影族的珍品。”纪延下意识地将脑海中的那段话说了出来，说完整个人愣住了，明明自己没有接触过影族的任何人事，可是为什么自己会对这个东西这般了解，这种反应几乎是下意识的。
　　“纪延你果然不简单，连影无袋的制作都能了解得一清二楚。”姜寻心中的疑惑更甚，影无袋的材质以及制作可以说是影族人的一个小秘密了，毕竟每次在制作完之后，影族人都会对袋子加以处理，将袋子浸泡在漆树浆里，让人看不出其原本的材质，除了影族人，外人是不可能知道影无袋的制作方式的，难道这个纪延和自己一样，也是影族人和华族人的后代？
　　“这……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纪延有些无奈地敲了敲自己的头，“春雨大娘说我也许是被天神眷顾的人，我的脑子里装了很多我也不知道的知识，平日里不显，但是一有个什么东西，什么事，这些知识就会蹦出来。春雨大娘说这是天神的恩赐。”
　　“天神？你说的是上古时期各族共同信奉的天神？天神的恩赐……”姜寻垂眸缓缓地点了点头，“也许吧，你这天赋可真是不错，要不要考虑一下以后跟着我混？”姜寻摇着羽扇嘴角含笑：“我可是姜家主家的三公子，日后的封地必然是大城，跟着我，你的天赋可以得到完全的施展，你看如何？”
　　纪延盘腿而坐，一手支着下巴，面上有些犹疑：“跟着你，是不是就有机会去异族走走了？还是只能呆在姜城替你做事？”
　　“你想到异族去走走？”姜寻听出了纪延话里的意思。
　　“是。”纪延重重地点了一下头，“不瞒您说，我最近想写一本书，有关各族风土人情的书，但是苦于一人难以走访蛮族各地，所以迟迟无法下笔。若是跟着姜公子能让我有机会到蛮族各地走一遭的话，那么，我愿意追随公子。”
　　听纪延这么一说，姜寻有些意动：“说来也是巧了，我不是跟你说我来这是要寻东西的吗？我要寻的东西，这里可能有，也可能没有。若是这里有，那么再好不过了，若是没有，那么少不了要天南地北地跑，如此一来，将有大把的机会去蛮族各地，只不过，找东西的不止我一个人，弄不好，你的小命可能会玩儿完。”
　　姜寻虽然是笑着的，但是他说出来的话却并不好笑，纪延这才意识到自己相当于是上了贼船了。此前姜寻对自己就有所警惕与防备，发现自己不是别的氏族的人之后，便开始利用自己对这里的熟悉以及对龙心莫名的感应来给他带路。既然姜寻说可能会丧命，那么就意味着这个东西对姜家无比重要，甚至会引来别人的抢夺，所以此去无论能不能找到东西，自己都只能选择和姜寻站同一阵营，否则为防止走漏风声，自己唯有一死。
　　“看来你想到了。”姜寻站了起来，拂了拂自己的下摆，“纪延你呀，还是太天真了。记住，看人不能只看表面，也不能全信传言。即便是我这样的纨绔，内里也全是弯弯绕绕的。从一开始，你就已经没了退路。”姜寻心情异常的好，个中缘由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只不过他面上倒是不怎么显，就像平常一样微扯着嘴角，叫别人看不透他。
　　听到姜寻这么说，纪延反而没那么慌乱了，他撇了撇嘴角，摊开了双手：“也罢，既然没了退路，我就跟公子你同行好了，反正于我也没有太大的损失，我的天赋这么奇特，想必公子你也会竭尽全力地护我周全吧。”一边说着话，纪延一边也站了起来，将铺在地上的布仔细地叠起来拿在手上。看姜寻这架势想也知道他是不打算再把这布收进影无袋了，那么就只有自己替他拿着。好在自己东西不多，拿布的手还是有的。
　　“那么寻就承蒙小延你照顾了。”姜寻煞有介事地对着纪延作了个揖。
　　纪延持针的手一抖，差点没扎上自己，他刚在的注意全落在了姜寻的那声“小延”上，“小延？这称呼未免也太亲昵了吧。”
　　“确实有点奇怪，但是你未曾告诉我你的表字，你让我怎么称呼你？我还以为你是希望我这么叫你呢。”姜寻摇着羽扇斜睨了纪延一眼，见他一脸窘态，不由觉得好笑。
　　表字？纪延愣在当场，说出来的话却让姜寻震惊不已：“表字是什么？”
　　姜寻收起玩笑的心思，认真打量着纪延：“我说纪延，你也太不会开玩笑了吧，你既然连影无袋的制作材质这么隐秘的东西都知道，你怎么可能不知道表字是什么？”
　　“可我是真的不知道啊。”纪延一脸茫然，“不知道很奇怪吗？”茫然之余，他还不忘回头看看拖在地上的绳子是否仍是直的，要是因为分心而走了弯路，那可就糟糕了。
　　姜寻盯着纪延的脸猛瞧，见他仍旧一脸不知所云的表情，不由得信了他是真的不知道表字。心下更是奇怪纪延的来历，一个知道龙心、知道影无袋的人，居然会不知道表字是什么，纪延到底是从哪来的，又在什么样的环境下成长的？他虽然身在鱼城这种偏僻之地，但是他知道自己有姓氏，还知道自己的姓名，那么足以可见他不是那种山野小民。更可况他知道龙心、知道影无袋，还想著书，单凭这些，就能看出他的学识是不低的，那么为什么他会连表字这种常识都不知道呢？难道他自小被什么隐士高人收养，而隐士高人又未传授他这些？姜寻按下心中的疑惑，反正这些他以后都会查到的，等他出去，必然会让手下的探子去好好摸清纪延的底细，自己也不必急于这一时。
　　姜寻收起了自己的疑惑，转而为纪延解惑：“表字是我们的另一个名字。当初元神划分九姓，传以礼教，自此以后华族人便脱离蛮荒，成为有教化修养之族。表字便是由此产生。所谓表字，其实就是我们的另一个名字，直呼其名乃是蛮族以及无姓贱民所为，而为显礼仪，应当称其表字，所以但凡有姓氏的贵族子弟成年之后都会有个表字，方便他人称呼。不过这个称呼也不是谁都能叫的，地位相同，辈分一样，关系相近的都可以称呼表字，长辈或者上级称呼随意，下级的则不能称呼姓名与表字。就好比我，姓姜名寻，表字子访。一般的小贵族和贱民都只能称我为姜三公子，我的父母叔伯在外面唤我为子访，在家则可直呼我名，而我的朋友之间都是以表字相称。”
　　姜寻说得仔细，纪延也听得认真：“想不到在称呼方面还有这么多的规矩，为什么我以前都不知道呢？在家里父母也未曾跟我说起过这些......”
　　“父母？不知纪延你家住哪里？”姜寻听纪延谈起自己的家里事，不由得生了几分兴趣。
　　“家住哪里？”纪延皱着眉头回想着，末了摇摇头“我记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