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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一卷.甫年少 忆流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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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瓷十二岁那年,李元和青瓷一同动手,把那个小院主室旁边的小小书房收拾了一下——那本来是一个杂物间,后来李元和青瓷搬过来后就做了李元的书房,幸好李元的藏书着实不多,这个小隔间才放得下。如今这小书房也清理了一番,做了青瓷的闺房。本来李元是想自己居住在隔间里与书为伴,让青瓷住到主卧里去,然而青瓷坚持长幼有序,决不能让兄长蜗居偏房,反正主卧虽然也不大,但塞李元的那些书也是够的。两人就把房中书籍都搬进主卧,又叫小杂役清理了隔间,运进一张矮榻,这便是青瓷的新居了。
青瓷怕黑,幸好隔间与主间就一张屏风之隔,有时青瓷不安,便隔着屏风呼唤哥哥,尤其是深夜青瓷突然惊醒而身边黑暗无人时惊慌的大叫,扰的李元不得好眠。于是李元托在羽林卫历练中一个玩的比较好的世家子弄来一只波斯猫儿送给青瓷养着玩。
那世家子笑道:“这是送给清平公主的?殿下身为兄长真是体贴,若是要我家小妹知道了恐怕得怨我这个哥哥做的不称职了。”
李元一笑而过。
青瓷很喜欢那只雪白浑圆的猫儿,给它配了专门的碗碟,平时用餐时都要让那波斯猫与她兄妹同食同饮。晚上也要搂着那狸奴同塌而眠。李元虽喜她不再晚上缠着自己,自己不用在屏风另一边有一着没一着地陪她说话哄她入睡,但又有些不知从何而来的淡淡失落,他自嘲一笑:难道自己还嫉妒那只猫不成?
然而一天夜里,可能是青瓷搂得太紧——从前青瓷常是八爪鱼般地紧紧缠在李元背上,如今也把那只波斯猫紧紧拢在怀里,那猫儿被禁锢地不适,在青瓷怀中不停挣扎,青瓷沉沉睡着,没有感到猫儿的挣扎,依然不放松,那猫儿便伸出利爪在青瓷半裸的手臂上狠狠一划。青瓷当即惊醒,痛哼一声,也惊醒了李元。
李元又是心疼又是自责,觉也不睡了,找来疮药给青瓷处理了也不怎么深的伤口。青瓷乖乖地伸着手任哥哥摆布,微微低眼看着,竟没有哭。李元反复询问青瓷感觉怎样,青瓷小声道:“哥哥,没事,我不疼。”李元才回到自己的房间,只是一夜也没睡好。
第二天李元就把那只抓伤了青瓷的猫儿处理了。
那天晚上,没有了猫儿可以逗玩,青瓷就不经过李元同意地抱着被褥打开屏风钻了过来,一下跌在李元身边榻上,幸好身上裹着被褥才摔得不重。李元要赶青瓷回去,青瓷赖在榻上打滚怎么也不肯回去,李元奈她无何也就由她去了,尽管他很明白不妥,但还是以对幼小的妹妹的关怀和迁就为名说服自己勉强允许她留下。
是夜,李元身着宽袍大袖的外裳——他毕竟不能在妹妹面前像平常一样穿着贴身的里衣,两兄妹分卧一榻左右,漫无边际地闲谈。李元也青瓷自小一起长大,最是亲密,可以说是无话不谈、百无禁忌,而且李元发现自己这个妹妹说话伶俐聪慧地惹人喜爱,他也乐意与妹妹议论平常事务。
此时青瓷浅浅地盖了一半的被子,半卧在枕上,就着微薄的灯光,翻李元带回来的那本《宣政事纪》,她专注着盯着书面,全然不知自己衣襟宽松敞开的不雅景观。李元轻咳一声,青瓷瞥他一眼又移回目光,李元只好自己上去给她遮严实了被子,青瓷奇怪地看他一眼,李元掩饰着尴尬道“最近天气还有些冷,莫要着凉了……”青瓷笑道:“这样么?那还要谢谢哥哥了。”便又去看她的书。
《宣政事纪》是本朝太祖命人修著的记载宣政年间大小政务的记录,被当朝百官奉为侍君为臣的圭臬,现下却握在一个十二岁女孩柔软细腻的手中,也是奇怪。青瓷低着头,还聚精会神的模样看着。
李元自己解了发带卧下,带着炫耀意味的得意与欢喜,侧身对青瓷耳语:“这是太子殿下赏我的。”
李元在御书房读书,前几日御书房太傅考查诸皇子功课,太子也来看。李元答得好,竟得了太子殿下李诚的青眼相加,当众夸赞他聪颖睿敏一番,又亲手把这本书递给他,鼓励他要加倍勤勉戮力王事。
青瓷放下手中厚实的书本,撇撇嘴道:“一本书罢了,能值什么?太子殿下随意赏了你,又有什么好得意忘形的?”
“青瓷,你是不懂。”李元笑道,“若是别的什么赏赐倒也罢了,这《宣政事纪》可是不同。殿下当众赏我这个,是有意抬举我,御书房众人都嫉妒我了呢!”
“受人妒忌难道是好事?太子毕竟是太子,受其恩泽也未必大好。”青瓷叹道,靠近李元一些,习惯性地攥住哥哥的袖角。
“倒也说不定。”李元惊异于妹妹的言语,不过这种惊异也不是第一次了。相比而言他还是更相信自己的判断,虽然青瓷见识大异于寻常女子,但她终究是个女儿家,不知轻重。他拿捏着口气、尺度,说。
“该睡了。”李元以兄长的命令式口吻对青瓷说,收走了她手里的书。这时,李元看见青瓷露出来的那只光洁玉润的手臂上一道长长的凝红痕迹,心里很不是滋味,满是愧疚地握紧了妹妹的手,道:“是我不好,不成想那狸奴凶性未脱,竟教它抓伤你。”两兄妹挨得很近,言语间却无半点暧昧色彩。
“无妨,其实那猫抓得并不深,哥哥给我涂了药膏,以后不会留疤了的。”青瓷黑得单纯的双眼含笑注视着哥哥,那深邃的不外露的笑容灿烂而真诚。
“改日我再寻只兔子给你。”李元心弦一颤,讨好的话就不自觉地说了出来。
“不,青瓷不要什么兔子,”青瓷蚯蚓般钻进被子里,双手轻轻环住哥哥的脖颈,在微弱的光线下仰视着她的兄长,道,“青瓷只要哥哥。”她呢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