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波除妖师不行》千病酒

4、缘起·一尺间（四）

　　“碰”的一声巨响，季景修撞得不轻。

　　可他愣是一声没吭，眉头也没皱一下，跟个死物似的，从石壁上滑下来，躺倒在地上。

　　安柠啧啧，这是昏过去了，还是装的？

　　要是装的，真是六。

　　葳蕤鸟觉察到季景修的存在，将他作为食物储备再一次封入了重重粘液之中。

　　把季景修放置好，葳蕤鸟缩入下面安放鸟蛋的洞穴。

　　安柠心里一紧，压着嗓子对彭是非说：“它要是看见那幼鸟的尸体就完蛋了。”

　　他皱着眉把她往洞口的方向推。

　　“你先拉住洞外的树藤，我和季景修随后就来。”

　　安柠想着自己留下也是个累赘，只好点头道：“你小心。”

　　她还没跑出两步，便听身后鸟鸣凄厉，震得人耳膜都疼。

　　鸟翼带起的气流将她发丝尽数吹起，待她回身，只见那鸟死盯着她。

　　彭是非已走到季景修旁边，手停止在他脸上。季景修虽然嫌弃，却也不敢动，俊俏的脸上有两三
　　处淤青。

　　安柠颇为无奈，彭是非想保她，让她先走。她却正面与那葳蕤鸟对峙上了。真是造化弄人。

　　往前是巨大的怪鸟，往后是陡峭的悬崖。

　　安柠想起如果在野外偶遇野兽，一定要十分有气势的盯着它的双目以示自己没在怕的，从而让野
　　兽产生一种对手很强的错觉。

　　据说这样，死得比较有尊严。

　　呵呵。

　　鸟的眼睛......在比她高三米多的地方。再盯，这个仰视的角度也不会有多少气势的。

　　她现在盯着葳蕤鸟，不是为了尊严，只是吓得无法移开视线。

　　这下死定了。

　　葳蕤鸟眼睛巨大，周边是质地如同树干的皮肤，再向外便是如同树叶般的羽毛。除却白色的利
　　爪，成鸟与幼鸟再无相似。

　　透过那巨大的眼睛，安柠隐约可以看见四周的影像，还有两点红光。

　　已经过去足足一分钟，葳蕤鸟却没再有任何动作。几乎让人怀疑方才凄厉的鸣叫和狂乱的气流都
　　是幻觉而已。

　　安柠壮起胆子向彭是非和季景修做了个手势，示意他们向洞外移动。

　　却就在她低下头的一瞬间，葳蕤鸟翅膀挥动，扫起一阵沙石。

　　安柠条件反射的抬头，对上它的眼睛。

　　葳蕤鸟如同茂密树冠的翅膀固定在半空。它的眼里仍是那两点红光。

　　那两点红光是......安柠迟疑，一手慢慢遮住右眼。

　　两点红光便只剩一点。

　　她不可置信，静静地看着它。

　　她的眼睛......

　　“你们，快走。”

　　安柠眼神直勾勾的，语气毫无波澜。

　　彭是非和季景修的眼神也有点直勾勾的。

　　这......就是她的能力。

　　还是季景修先反应过来，踢了彭是非一脚，也不知是真的提醒，还是借机报复。

　　走过安柠身边，彭是非淡淡道：“等下你直接背对洞口跳下去，我会接住你。”

　　“嗯。”她眼睛通红盯着上方，嘴角微微弯起。

　　安柠眼里除了葳蕤鸟的双瞳在没有其他，背景模糊起来，好像有什么东西从她眼中流出，她不敢
　　去擦，怕手遮住了眼睛。

　　听着身后季景修和彭是非的脚步，安柠有些发呆，这到底算是什么，她到底是谁呢，或者说，她
　　到底是什么东西呢......有这样的能力，还可以算是人吗？

　　至少不是普通人了吧。如果这一切都不是梦，那她以后的日子怕是普通不了了。

　　“跳！”

　　洞口后下方传来彭是非的喊声。

　　她慢慢倒退，直到半只脚已在洞外。

　　安柠还不是很确定究竟应该如何运用自己的能力，只想着最后给葳蕤一些压迫，狠狠瞪了一眼葳
　　蕤后，她努力控制四肢，垂直掉下悬崖。

　　她双目紧闭，回过神来只觉得胳膊被紧紧握住，身子被牢牢禁锢在彭是非怀里。

　　他简直像个铁人似的。安柠心中感慨。但是却比铁人温暖多了。

　　兴许是安柠的威慑起了作用，葳蕤鸟没有了动静。

　　彭是非还笑得出来。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抓好树藤。”

　　她乖乖听话。

　　彭是非一松手，落到安柠下方。

　　季景修眼角瞥着彭是非，一言不发，不知道在想什么。

　　沿着树藤向下约二三十米，他们终于碰到一处可以让人站住脚的山岩，一脚宽的平台绕着山体直
　　到山下。

　　安柠庆幸自己体能不算太差，也庆幸此处离山脚的距离尚在可接受范围内。

　　费劲力气到了山下，她直接坐到地上。

　　脚踏实地的感觉真好啊。

　　彭是非和季景修也坐下，累得无言。

　　向前望去是广阔的土地，林木稀少，极远处似有一堆小黑点整齐的排列。再向前好像是另一座山
　　了。

　　安柠忽然意识到，自己的视力好像比从前好了许多。

　　又有温热的液体自眼中流出，她擦了擦。

　　指尖一片血红。

　　“彭、彭是非？！”她几乎跳起，“我的眼睛！”

　　彭是非刚才就看到她脸上有红色的痕迹，只怕她在悬崖峭壁上慌乱起来就没有说。

　　“疼吗？”他问。

　　安柠呆道：“不疼啊。”

　　一旁默默许久的季景修开口：“你是第一次使用那个能力吧。封印解除的时候就会这样，没有大
　　碍的。”

　　“封印......”安柠觉得自己好像在看玄幻小说。

　　彭是非轻轻地“啊”了一声。

　　“我想起来了，每一代除妖人领袖的身上都带着一个这样的封印。领袖第一次使用能力的时候封
　　印便会解除。”

　　季景修“嘁”了一下。

　　“马后炮。”

　　彭是非对着季景修，白眼几乎翻上天际。这家伙哪里来的莫名其妙的优越感。

　　领袖？追随者？安柠无暇顾及他们，手抚着眼睛。她是领袖？

　　“你们是我的追随者？”

　　此言一出，彭是非回身单膝跪下，无比郑重：“是，因为宿命，我们必须一生跟随你，保护
　　你。”

　　“所以，你保护我并不是出于自愿了？”安柠低下眉眼，看着彭是非。

　　“这个吗......”彭是非摸摸后脑勺，“其实到了现在这个时代，追随者和领袖之间的关系已经
　　没有那么强制了，我们之间的关系就像队友，我没道理不保护你的吧。”

　　“那你干嘛跪下？”安柠差点以为自己是他的主人什么的。

　　他站起身来，比刚才还郑重：“因为我觉得这样讲出那句话比较帅。”

　　“......”安柠无语，“大叔还挺中二啊。”

　　“谁中二啊？”彭是非反驳，“不对，谁大叔啊？”

　　她不再说话，一个大叔居然知道中二是什么意思，还敢说自己不中二？

　　“抱歉打断你们。”季景修声音冷淡，“我可没有打算追随任何人。”

　　彭是非刚要说话，被安柠拦住。

　　“啊，没关系啊。”她眨眨眼，“我也没有打算让一个小白脸做我的队友。”

　　她一手摩挲着下巴，若有所思道：“这么大人了，和别人才认识就莫名其妙闹别扭，虽然你帮我
　　包扎了伤口，但是我果然还是很烦你这个脾气。”

　　彭是非很是认同，嗯，说得好。

　　季景修眼神阴沉几分。

　　“如果不是因为你，我也不至于沦落至此。你以为你的人生就像你以为的那样吗？你知不知道你
　　给别人造成了多大的麻烦？”

　　他声声质问，安柠正色：“我不知道。”

　　安柠想，也许因为所谓宿命，季景修承受了本不该他承受的东西。

　　“我不知道，所以你不要这样不清不楚，全都说给我听啊。让我愧疚啊。”她掐着腰，颇有泼妇
　　骂街之态，音调却是一分没高。

　　季景修站起来，走近她，看着她。

　　她脸上还有没擦干净的血迹。

　　他哂笑：“你这论调，还真清新脱俗。”

　　“哪里哪里，还有更清新脱俗的没给你见识呢。”她不服气抬头看他，忽地转向彭是非，“记得
　　谢谢我啊。”

　　彭是非茫然：“？”

　　安柠飞快地踹了季景修一脚，飞快地做了个鬼脸。

　　季景修哑然定住。

　　？？？

　　彭是非大笑，搂着安柠前仰后合。

　　“谢谢啊谢谢。”

　　季景修扶额，这两个都是幼稚鬼。

　　心里却是一沉，自己终究要变成和那些人一样了吗？将莫须有的罪名强加给别人，还觉得理所当
　　然。

　　他再次哂笑，这次嘲笑的却是自己。他一直引以为傲的是自己的自制力。他曾经以为，即便被视
　　为怪物，即便被父母当做罪人，即便如此，他也可以清醒的知道错不在身为除妖人领袖的某人。

　　他一直以为当他见到这一代领袖的时候，他可以干脆地逃离。

　　然而他错了。

　　很多事知道不该，却非他自己可以控制。

　　彭是非叹气。

　　“还是和我们一起吧。”虽然他真的相当烦他，“不和这丫头一起，我们出不去的。这一点你应
　　该比我清楚。”

　　安柠捶了彭是非一下：“ 你把我当指南针还是护身符啊？”

　　继而她转向季景修：“我是不知道我在这个队伍里有什么作用，不过结个伴，总比单枪匹马胜算
　　大。”她停顿，笑得狡黠“我还等着听我给你造成了什么麻烦呢。”

　　季景修默不作声，把头别到一边，算是默许。

　　安柠面上没事，心里打鼓。

　　如果季景修把他所遭受的全告诉她，她还能这样笑出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