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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缘起·一尺间(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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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姑且同行,一路无话。
刚刚走出巨大山体投下的阴影,前方不远便是安柠在山脚下远眺时看见的整齐黑点。
木黑的人面雕像,许是因为观察距离缩短了,并没有远看是那样排阵般的整齐感。高低错落,矮
的估摸约一米五。
安柠疑惑,她不懂五行八卦,只觉得这若是个阵,未免太过奇怪。人像排列成极长的几行,
左右看不到尽头。可从列来看,似乎不过五六列就已到阵外。
彭是非挺直身子,舒展胳膊。他体质特异,伤口愈合快,此刻却不知为何觉得筋骨疲倦,被什么
拉扯着似的。这种感觉自山脚下就有,越走被拉扯的感觉就越强烈。
他表情不自觉地凝重。
季景修眯着眼,不知想些什么。
安柠思索半晌,开口道:“这些人像排列齐整,不像是按照五行八卦一类章法所排。看着好像走
出去不费什么力气,其实凶险万分。”
确实,彭是非沉吟,在这种未知的环境,越是简单的东西,越不可以掉以轻心。
话说回来......
“你懂五行八卦?”
“不懂。”
“......”
“武侠小说看过没?”她蹲下,试图从人像队列的空隙看向阵外,“那些桃花阵梅花阵
的,哪个不是排得乱七八糟还动来动去,人在里面自然就迷路啦。”
“我们一定要穿过这个人像群吗?”季景修发问,目光沿着人像排列的方向看去。看不到尽头,未必真的没有尽头。
这话他是问安柠的,安柠哪里知道,只好转向彭是非。
“一定要过吗?”
“我只能说,越是危险的地方,越可能是守间人的居身之所。”
安柠向季景修摊手,继而看着天长叹一声。
“老天爷啊,给我点特异功能吧。我要眼放激光,飞天遁地,刀枪不入......”
什么狗屁除妖人,什么也不会除什么妖啊。
站在她身前的彭是非头也不回,挥手按上她脑袋。
“冷静。”
安柠欲哭无泪,正想一把将他的手拨开,却忽然看见他背上有几点细小的反光。
细看原是像鱼线一般的东西。
顾不上彭是非的手,她皱着眉伸手试着拈起那一根线。
没听到她回应,彭是非正待回身,被她一掌拍在胳膊上,“啪”的一声,脆生极了。
“别动。”
安柠顺着线码过去,透明的线悬在空中,一直遥遥顺着他们走来的方向蔓延回去。
阳光照射在线上,反光里带一丝绿。
安柠对这种绿格外敏感,因为这是葳蕤粘液的颜色。
转头去看,正打量人像群的季景修背上果然也有反光。相较彭是非身上这几条线,季景修背上闪
着光的线简直可以用密密麻麻来形容。
这些线仿佛有生命一般弯曲摆动着。
安柠胃里一阵抽搐,触电般收回手。
用膝盖想也知道,她背上的模样应该和彭是非差不多。
安柠一边盘算着怎么和他们说,一边安慰自己,背上有十几条像虫子一样的线有什么关系,至少
比季景修好多了。
彭是非回身就看见安柠一脸迷之微笑,说是笑,又好像是要哭,倒有几丝大彻大悟悲天悯人的味
道。
她说到底还是个小女生啊,一尺间里的遭遇对她来说还是太过刺激了。
他正想着该如何安抚安柠的情绪,安柠却低下头感叹道:“葳蕤看起来是低级的妖怪,没想到这
么聪明。”
季景修转头:“这话怎么说?”
“你看彭是非背后,是不是有一些反光的线?”
“嗯......”季景修端详良久,“没有。”
安柠哑然:“怎么?”
她越过彭是非,把季景修推过身去。
“彭是非。”她指着季景修的背,“你能看见吗?”
季景修不满地轻甩掉她的手。
“别随便碰我。”
安柠不甚在意,像季景修这种一看就是强迫症加洁癖的男人,只是轻轻甩开她已经是很照顾她
了。
倒是彭是非白一眼季景修,一个大男人和小姑娘计较什么。他拉过安柠。
“我看不见,大约是只有你才能看见的东西吧。”
安柠恍然,她忘了现在自己的眼睛不再和他们相同。那些绿色细线是只有她能够看见的东西,这
其中一定有蹊跷。如果不是危险的东西,何必要隐藏呢。
“这一路走过来,你们的身体有没有什么异样?”
“我感觉特别累。”彭是非答道。
“额,走了这么久,我也累。”
“不是这个意思。”他摆摆手,“我的体质是伤口愈合快,而且极少感到疲倦。这点路,还不足
以让我累。可这次和以前好像不太一样。”
季景修放弃研究人像群,回想着安柠刚才问他的话。
线......
从离开葳蕤洞穴到现在,他倒是有种仿佛被什么牵扯的感觉,而且离葳蕤洞穴越远,这种感觉就
越强烈。
“你们听说过木偶戏吗?”季景修的表情看起来似乎对目前的处境有所把握,“扯线的那种。”
“哦。”安柠明白,“没想到这妖怪这么恶趣味。”
“不是,我只是打个比方。”季景修欲言又止。
彭是非接道:“有两种可能,其一等葳蕤恢复力气就会顺着这些线找到我们或把我们拽回去,其
二我们的能量已经顺着这些线向外流失了。”
“第一种可能性比较大。”安柠伸手试图掐住自己背后的线,“要是第二种,我们走了这么久,
早就成干尸了。”
季景修:“倘若不幸是第二种,我们也许会成为他们当中的一员。”
他口中的“他们”便是那些人像。
“别闹了。”安柠觉得瘆得慌,“人像和干尸我还是分得出来的。”
他毫不在乎:“我只是随便说说。”
不管是干尸还是人像,安柠都不想变成他们中的一员。伸手试着把彭是非背上的线拽掉,预料之
中的失败了。这一路崎岖,线都没断,又岂是她拽得断的。
啊,可以用火烧啊。不管是动物还是植物,火都是它们的克星。
“彭是非,你还能用那个点火的招吗?试试看能不能把这些线烧断。”
“不行,咒火一旦燃起只能自行熄灭,控制不好会烧到人的。”
安柠的脸顿时颓丧。
“但是......”彭是非在裤子口袋里掏着什么,“可以用打火机。不过这打火机泡了水......”
他试着点燃,小小的火焰跳跃出来。
“嗯,还可以用。”
安柠接过打火机:“来吧,先帮你烧。”
点燃一根线,迅速掐灭,细线抖动一下,落在地上,归于虚无。反反复复十数下。
下一个是季景修。
“不好意思啊,我也不想碰你。”安柠对季景修招手,“但是没办法。”
她这话像极了即将轻薄良家妇女的公子哥,小娘子,本少爷也不想碰你,但是没办法,谁叫你这
么美呢。
安柠咳嗽,拉回思绪。
季景修虽对变成干尸不是很怕,但本着能活就不作死的原则,转身背对安柠。他自觉十分打脸,
一言不发。
安柠颤抖着帮季景修烧线,十几根线她还可以接受,这几十根线,还都抖动着。真是恶心啊。
忍耐着,帮季景修烧完,安柠意识到一件事:只有她能看见线,这意味着没人能帮她烧线。如果
她想要为自己烧线的话,就要将自己转一圈把线裹到身前。
她都不知是否该感谢这些韧性十足的线了。
季景修和彭是非就看着安柠仿佛无实物表演般的动作,一点一掐一扔、一点一掐一扔、一点一掐
一扔......
这些线一旦被发现,就根本没有威胁了。相比对抗葳蕤鸟而言,烧线实在是简单至极。可烧了一
百多根线的安柠还是想仰天长叹。
神经病啊......
落地的线被阳光一照,一地晶莹,晃得安柠看不下去。
原来拥有能力也是一种负担。
三人沉默片刻。
该来的逃也逃不掉。
“我们进去吧。”季景修最先开口,“站着不动,一辈子也出不去。”
这话让安柠想起初见彭是非时,他在雪原说的话。
她问他走到什么时候才能找到守间人,他回了句“站在原地是见不到的”。
这两个人......该不会其实三观很合吧?
彭是非则看着人像阵对面远处隐隐的灰色山丘发呆。
看两人各怀心思,季景修警告道:“阵里说不定有些什么,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千万不要碰到人
像,所以一定要集中精神。”
战战兢兢的穿梭在人像群中,安柠不敢看那些人像的脸。尽管在阵外大略看过,不过是表情一模
一样的木刻脸。可一想到近看那些脸,她眼前总闪现出木屑从人像脸上抖动掉落成灰,露出隐藏
的已经干枯的人脸,表情尽是些不可言说的狰狞扭曲。
她走在彭是非和季景修之间,看不见他们的表情。明明他们高大的身材从不算宽敞的间隙穿过是
不占优势的,但他们身上却散发出镇定的氛围,让安柠也稍稍放松。
正想着,季景修蓦地停下。
安柠不明所以:“怎么了?”
季景修僵硬地转身。
他的脸近在咫尺,在一尺间经历许多自觉淡定的安柠终于失声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