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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章 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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庚尔跟着尺敏入宫数日已过,本是规定前三天不允侍寝,而后几日传旨王后头痛之症发作,她们这些新晋秀女也就耽搁了下来。今日襄王传旨命各小主皆升一级,本来尺敏被封为美人,与才人也无大区别,而昨夜侍寝后又升为贵人,便已是鹤立鸡群,已有人暗自躁动了
晨起的尺敏好似很是疲惫,因为得等襄景王入朝后连忙起身准备行装去萧王后的昭仁殿请安,因是首礼,既不能随心所欲,又不能太过庄重严肃而得罪了王后。庚尔见她换来换去唉声叹气还是犹豫不决,直截了当地拿出一件类似朝服的轻装放在梳妆台上,见尺敏谨慎地望过来,还是拿去换上了,这顷刻间,庚尔又在饰盒里挑出相映衬的头钗耳坠,一件不差,每件甚好。
乘着轿辇过去,尺敏的家仆丫头杜若随她乘轿,嘀嘀咕咕地道:“小主你说,那阿鸢凭什么擅自做主给您挑衣选饰,还一副笃定您会穿的样子?平时默默地不说话,谁知道她心里有什么窟窿眼?”
“奴才若是能办好事,那便是立功,更何况她是从珒言侯府出来的人,言行举止都很令人受用。再者祸从口出,不爱说话也好。”尺敏轻吐如珠,像是在说悄悄话似的。
“哦!那小主便是古话所说的“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了?”杜若眼角眉梢飞扬,可能是觉着自己说中了主子的心思。
尺敏只轻轻笑着,不说话,也不知是赞成还是有别的想法。
庚尔是随着轿子走的,从尺敏的寝殿道昭仁殿的路弯子又多又长,这几日看惯了襄宫,后宫分为东西两道,其间两个大林园,还有宫外男子免受忌讳而立行的宫道,和宁宫的珠玉在侧,白柏点缀,沿海清凉相比,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设计,如要用一个词来形容,那便是“中规中矩”。
方才轿子里的讲话声也不是没有听到,她与尺敏进宫,为的本就不是飞黄腾达,若是为这个理由,以曾经所拥有的名誉,那是不需要做什么的。她们都为了利益,她为自己,尺敏为了自己的家族,和…冉决?
在昭仁殿门外,熙熙攘攘的妃嫔带着侍女已陆续而至,因着从前未见过,也不知叫什么如何打招呼,便都直接进殿,尺敏亦带着庚尔进殿了。
明堂光亮的殿内,青鹤瓷九转鼎炉燃着生生不息的香料,装饰家具极为考究壮丽,庚尔仿佛有那么一瞬间回到了自己母后的寝殿,她不知道为何会想起,那里与这里是极为不同的,这里的香料是西域进贡的顶级熏香,而母后的香料却只是自制的淡淡的花香;这里的桌椅屏风都刻画的栩栩如生,而那里只是几扇自绣的布门;这里坐着的萧王后与母后年龄相差无甚,但一个坐在凤座上仪态万千,风姿绰约地与新来的秀女小主谈笑风生,而自己的母后…还躺在凤床上不知梦见什么。
想到这里,庚尔反而笑了。
人来得差不多了,萧王后亦是看起来很好相处的人,没有让她们多礼,只是闲谈着。
尺敏只是贵人的位分,坐处不太近,但请安的第一日是全部妃嫔皆要到,除此之外,以后的日子只用贵人及以上的妃嫔要来,所以有许多位低无势的人借着此番机会亲近王后,望能凭得王后的金口能让圣宠早些到,管盈袖便是其中一人,她今日似是特意打扮得比较清新,特意地不争不抢。
接着萧王后便介绍宫中的位分高的嫔妃。
先是身居四妃之首的容贵妃,模样周正端庄,亦是襄景王极其看重的三皇子容闵的生母,年龄已不小,但据说还是隆宠不衰。
其后是杨淑妃(二皇子容幸生母)、宁妃(四公主容霖生母)、勤嫔等,都是容貌有殊、贤淑典雅的女子,应是从襄景王还是皇子的时候已为太子的妃嫔,因为年龄相比于容贵妃而言都稍大了一些,由此可见,容贵妃是多么受景王的宠爱。
悦嫔是襄景王在公主中最重视的容宜公主的生母,同是天子之子的母亲,一个是高高在上的贵妃,一个是后来者皆可居上的嫔,襄国自古以来的偏执,重男不重女。
其他者都是一些位分不高的嫔妃,尺敏一一仔细地认着,像是全然不在意管盈袖时不时就看过来的急切目光。
阿鸢只盯着那容贵妃的神情,倦淡浅笑着,仿佛是在哪里见过,但今日确确实实是第一次见面。
接着萧王后命人带皇子公主来觐见他们的各位母妃,这是庚尔才想到萧王后竟然没有孩子。
由大至小的顺序。
二皇子容幸去年已行了弱冠礼,只比庚尔大了两岁,看起来却已是老大人的一副忧思深沉的模样。
庚尔猜想,可能是为着与容闵的明争暗斗,毕竟偌大的襄国只有两位皇子,是一场厮杀。曾经自己将王位给予皇兄即如今的宁德王郢承时,心中那种落空空的感觉仿佛血液流失般。
三皇子容闵才不过十一二岁的样子,一脸的聪慧机智,清秀可人,但仿佛与容贵妃并不相像,可能是像襄景王多一点。
四公主容霖是憨厚可爱的女孩子,已快至及笄的年头,但依旧黏着母妃,拜过安后便小跑至宁妃的身边坐着。
五公主容宜因着悦嫔的缘故,身姿高挑,细眉细眼的样子,举止大方有力,说话也十分简单清楚,难怪襄景王会十分喜爱,他喜爱的是孩子,而非妃子。
襄宫里但凡是位分高的女子要不是陪伴的年头太长,要不就是有子嗣在身,母凭子贵。
“本宫望着容闵长大,今日与着容幸一比,个头都差不多高了,真是与智力同长啊。”萧王后掩扇对容贵妃笑道。
杨淑妃的脸有些微微沉了下来,各嫔妃也没料到这句话,皆貌似没听见的饮茶自顾自的事儿。容贵妃更是脸色也没变,只顾着和容闵讲着话。
这时容幸走至大殿中央,皱着眉头抱拳答道,“母后,儿臣听说短小者大多是精悍的,可见作为与身高并无关系。”
此话一出,像是说萧王后才疏学浅,众嫔妃闻此亦议论纷纷,杨淑妃连忙将他拉拢,并对萧王后笑脸相迎道:“王后娘娘,小儿人小言多,望娘娘莫要见怪。”
萧王后挑着眉瞥了瞥不以为然的容幸:“妹妹若能如容贵妃一般善于管教孩子,本宫还能怎么见怪呢?”
才短短一会儿,萧王后已奉承了容贵妃两回,在外人看来是对王上宠爱的敬畏,在庚尔或者是另一些通透之人看来则是让不知所以的人对容贵妃抱有敌意。真是八面玲珑的人呀。
“本宫听闻昨夜王上已宠幸了新的妹妹,说是叫敏贵人?”久久不开口的容贵妃突然开口,她的声音不怒自威,自有一番庄严,让全殿也渐渐安静了下来。
尺敏先是一顿,又十分乖巧地向王后行了礼,又回了容贵妃的话。
“听说是珒言侯妻家的妹妹?”
这一句话又让全场窃窃私语了起来,珒言侯是近年来襄景王最看重的大臣,且不说他的谋深略远,为国请命,也不说他文泉的才华,就凭那温暖如沐春风的翩翩风姿,已足以让人叹为观止。
容贵妃好似有翻云覆雨的本事。
“回娘娘的话,妾身确是尺家的小女。”尺敏眼眸低垂,长长的睫毛搭着,看不清神色。
“听说,本应是敏贵人成为珒言侯妻子的?”
众人无一不惊讶!皆看向容贵妃那见怪不怪的神色,尺敏更是颤颤悠悠,庚尔亦惊讶于这个事情。是,她知道尺敏和尺素都钟情于冉决,但没想到会有这一层关系在。
“回娘娘,珒言侯是妾身姐姐的丈夫,而妾身是王上的嫔妾,不敢妄言。”半晌,她才回道。
“嗯,坐吧。”
不过是第一日便已深陷这尔虞我诈之中,也亏的是尺敏这样静观其变的人才能应对。
好不容易解场了,待贵妃、淑妃走后才缓缓起身,庚尔看去,尺敏的脸已煞白。
看来,她还是过不了他那关。
回宫的路上,尺敏一句话也不说,杜若看着自家的小姐闷成这样,也不知方才殿内经历了什么,又不愿和庚尔搭话,便也只陪着尺敏静静地坐着。
容贵妃方才回到霓裳宫将容闵送至午睡后,褪下桃红银鼠碎花外袍,便斜靠在贵妃椅上拨弄着指甲,身旁的随侍丫头翠果给她轻轻挥扇着团扇,见她只发着呆便道:“娘娘您不睡个午觉吗?”
“是啊,该午睡的时候就要午睡了;该吃饭的时候一餐都不能落下;等熬到了新人进宫参见,都要作势撑撑气场,不过是按照路一步一步下去罢了。”
那翠果以为是自己的一句话使得主子感叹生悲了,惊着跪下来请罪。
“不关你的事,起吧。”
翠果只好又颤颤地站起来,只是不敢说话了。
“本宫记得王上登基不过十年左右,而本宫是第二年进宫的,本宫长得不好看,自己心里清楚,怎么得到容闵这个孩子的,心里也清楚。”容贵妃悠悠地感触道。
“娘娘,您千万不要自怨自艾呀,您若是长得不好看,那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贵妃之位怎么会赐予您?而且二皇子就是上天看在您善良贤淑的份上才赠予您的呀。”翠果经历了刚刚的险事,虽有些犹豫,但终究不愿看见自己的主子伤悲只好默默劝道。
“对…你说的对,只是这么些年,幸好有你在本宫身边,还让你错过了出宫的机会,你,不怪本宫吧?”
翠果见主子突然提及关心自己,也略略吃了一惊,沉下皱着眉头的眉眼道:“娘娘说的是哪的话?奴婢的母家都是娘娘一手提级的,奴婢应是满怀感激才是。”
容贵妃柳眉挑着点点头,也不再说话了,周围一股沉闷的气息还未散开。
沉闷的午睡过后,下午的阳光折射成五颜六色的光芒,刺眼十足!
“贵人小主,王上来看你了,龙辇已至宫门外。”庚尔在正梳妆的尺敏旁俯身道。
“嗯,知道了,去泡一盏茉莉花茶,记得冰糖少给些。”
“让奴婢去做,奴婢泡的茶可香了!”一旁正无事可做的连翘忽然开口道。
尺敏显然是不知道她处心积虑的想法,也不明所以地点点头当是应了,庚尔讽刺般的无言。
那连翘不过十五岁,确有一番姿色,身姿亦亭亭玉立,当属宫女中最为出挑的了,甚至听说还习得一身好舞艺,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目的不过是想摇身一变飞上枝头。
“王上驾到——”
此时尺敏才悠悠然起身,走至襄景王面前行礼,襄景王似是对之十分怜爱,连忙弯身虚扶了一把,身后的宫人们才敢起身。
“王上先别坐,先将这外裘脱下,以免出殿后冷而受了风寒。”说着她便低眉顺眼地为襄景王脱下外裘,叠好放置行架上,这一系列动作皆是自己完成,仿佛不需要宫人,仿佛他们便是平常百姓家的夫妻。
庚尔看着已动容,不用想那襄景王心中有如何的感慨,果然,他拥过尺敏,在她耳边低声说着什么,尺敏脸一红,又笑着扶他坐下。
庚尔这时已可以很清楚的看到襄景王的长相,一个帝王的长相不用多出奇,且襄国不似宁国般地杰人灵,不似越国的人比他人长寿,只有几个谪仙般的人物,显然襄景王不在其列,四十多岁的男子,宽而厚的额头,眼神炯炯有神,有着一个帝王应有的相貌。
见着此情此景,庚尔与他人一同出殿,见芸瑶好奇地跑来。
“阿鸢姐姐,你可是看见王上的长相了?”清澈别致的声音。
芸瑶亦是才进宫的侍女,或许和连翘一样想要一朝夕冲上云霄,但表现得又不那么明显。还好,庚尔心想,若是非要选一个人的话,谁都会选择芸瑶,她眉眼清晰透亮,眼眸纯净,和连翘相比虽然不及但更耐看,且就算是当上了宫妃也不会忘恩负义,而连翘这样的人,谁有说的准呢?
“是呀,你也会瞧见的。”
话毕便不想多说,抬头望天空,云端飘忽,变幻莫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