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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再入凡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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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下入到了凡尘,阿琅穿行在华灯四起的长安城内,人界市集坊间,蜿蜒曲折,云鄞却先带阿琅进了一家酒坊,柜台边上一位六旬的老太看见云鄞时,立即迎上了来,笑眯眯道,“云公子,好久不见你来了啊。”
“来盏莲子酒和两碟下酒菜吧。”
“好咧,快快请进。”
他俩被带到楼上的座位,酒菜很快端了上来,阿琅端起酒壶给云鄞斟了一杯,好奇地问,“你常来这家店吗?”
“偶尔。”云鄞饮了口酒,“这家酒坊是百年老字号,味道还不错。”
阿琅饮了杯后却觉得滋味苦涩,不由好奇到云鄞为何会长途跋涉地专门来这儿喝酒,“天君,你定喝过百花芳主锦璧酿的百花蜜,那滋味更胜一筹吧。”
云鄞却道,“我品尝过的最好的佳酿却并不是锦璧的百花酒。”
阿琅不由问,“那是什么?”
“就是这莲心酒。”
阿琅疑惑,“可鲜少有人用莲心酿酒,因莲子性凉且味苦,用来制酒味道会过涩。”
云鄞摇头,“先苦后甘,更回味无穷。”他顿了顿,眼里掠过的情绪意味不明,“我记得师父以前独爱莲子酒,阿琅,你不喜欢吗?”
阿琅摇着头,“不是不喜欢,只是以前并未尝过罢了。”
云鄞只看着她但笑不语。
两人出了酒坊后天色已近黄昏,云鄞踏进了一家书铺,随手翻看起来,店里购书的人多,阿琅侧身迈到柜台,询问店主,“掌柜,你们这儿有描写情爱的书籍吗?”
“情爱?”
阿琅点点头,“就人间男女之间的那些情情爱爱。”
老板拉过阿琅,轻声道,“姑娘,我这儿的确收留了一本宝贝,现在就取来给你。”
阿琅颔首,看着店主转身,不一会儿就拿了本书回来,阿琅接过后随意地翻了翻。
店主笑眯眯地问,“怎么样?”
阿琅从书里的画卷上抬眼,然后点头,“嗯。”
店主向她摊开手掌,“姑娘,五十文钱。”
阿琅闻言便伸手向袖间,正要暗掐个诀变点钱出来,突然手肘被身后的人一撞,书便掉落在了地上。
那人忙弯下身去捡,正要捡起时突然叫了一声,然后把书扔回了地上,猛地站起身直直看向阿琅,那眼神在阿琅身上逡巡了片刻,然后直皱眉头,“姑娘,你看上去明明是个娟秀美丽的闺中小姐,怎么会看起这种书来了?”
那人话音刚落,四周便有人闻声好奇地聚了过来,很快就将阿琅围住了,众人齐齐望着地上的那本书,封面上赫然印着三个大字:春.宫.图,不由纷纷上下打量着阿琅,交头接耳地议论起来。
阿琅一头雾水地看着突然对她指指点点的人们,然后弯腰捡起那本书,在众目睽睽之下付了钱,并将书揣进了兜里。
云鄞走来时,看见被围住的阿琅,拉了她出来后问,“刚刚怎么了?”
阿琅摇头,“不知道。”
云鄞便没再多问,两人走在行人如梭的集市上时,街巷上的人擦肩接踵,阿琅紧紧跟着云鄞的步伐,不然感到自己随时可能淹没在攒动的人头中。
阿琅正兴致勃勃地左瞅右看,突然呀的一声停在原地,拉住了云鄞的衣袖。
云鄞转脸看她,“怎么了?”
阿琅着急回,“你送我的木雕不见了!”她忙左右张望着,“定是这儿人太多被偷走了。”
“没事,让我开天眼看看。”云鄞正欲比个结印,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唤,“姑娘!”
他俩闻声回望去,看见是位老太太拄着拐杖迎面走来,她在阿琅面前站定后,将手里紧紧捏着的木偶递还给阿琅,“姑娘,你的东西刚刚在巷口掉了,可人太多,我都追了你好几条街了。”
阿琅忙接过,搀扶着她的手,“谢谢阿婆。”
老太笑道,“我瞅着那木偶的每一线轮廓都雕得鲜活逼真,想来定是你身旁的这位情郎刻的吧。”
阿琅闻言忙解释着,“阿婆,您误会了,我们不是那种关系。”
老太太露出了一脸疑惑,“怎么会不是呢?实不相瞒,我是一个看相的神婆子,从二位的面向看上去,你们可真是极为登对的一双璧人呢!”
阿琅一愣,抬眼去看云鄞,云鄞也正看着她,唇边带着一抹似笑非笑,阿琅的脸突然一红,然后低下眼帘,轻声道,“阿婆,谢谢您,我们先告辞了。”
两人迈步离去后,看相的阿婆也正要跟着转身走,突然瞥见自己腰间不知何时挂了一串古老的和田玉,忙执起来细看,一时惊喜地愣在了原地,饶是瞎子也能感受得出这块玉石的价值连城。
阿琅跟着云鄞走到湖边一片青绿的草地,阿琅见云鄞随性地席地躺下,便跟着在他身边坐下,心里还在为刚刚阿婆说的那番话而感到不好意思,见云鄞微翕着眼在闭目养神,便也没说话,默默坐到一边从怀里掏出本书来看。
云鄞养了一会儿神,睁开眼时,发现阿琅已经歪斜着俯趴在身侧的草甸上,将一本书放在眼皮子下,一手撑着脑袋,一手翻着书页。
云鄞起了身,“在看什么?”他边问视线边移向了她手上正在看的书,神色瞬间滞了两秒。
云鄞伸手拿走阿琅正看得认真的书,阿琅顺着他手的方向望去,然后眨了眨睫羽,“天君?”
“这是你刚刚在书铺里买的?”
阿琅点了点头。
云鄞心想怪不得引来了那么多人围观,他捻了下手指,那书便化成了飞灰。
阿琅眼睁睁看着自己买的书变作灰烬,不解地看着他,“天君,你这是干嘛?”
“以后别看这些了。”
“为什么?这不是描绘人间男女爱情的书吗?”
云鄞闻言微一扬唇,“你要看那类书做什么?”
阿琅愣了愣,然后眨巴着眼回,“我只是想知道人世间的爱情是什么样的。”
“你若想了解这些,我可以带你亲自去看。”
“真的?”阿琅闻言霎时眼睛一亮,立即翻身爬了起来。
云鄞带阿琅登上了最高的城楼,两人立在栏杆上,放眼望去,几度飞鸿,长安都城的千山万水、一情一致皆倒映在他们眼帘中。
阿琅微俯下身,凝睇着绵亘万里的街头巷尾,人流穿梭,往来如织。
“你看。”云鄞一拂袖,人世间的一些画面便清晰地落进了阿琅的眼里。
鲛绡房账中,伴随着新生婴儿的第一声啼哭,阿娘极尽温柔地抚过孩子的面颊,而阿爹坐在床榻边,拥着妻子和孩儿,热泪湿了眼眶。
胡同巷尾处,一对少年男女正追逐嬉戏,少年跑累了时,停在原地喘着气,梳着两个小发髻的少女,突然飞奔到他跟前,在他颊边偷亲了口,然后一脸红红地偷笑着跑开了。
草长飞絮时,一双俊俏的男女立在柳树下,女子将亲手绣的香囊交给男子,男子将随身的玉佩递给女子,两人交换完信物后,执手相望,相顾而笑。
暮色正阑珊,一对蹒跚而来的夫妻,年龄都已过花甲,步履佝偻,满头银丝,却互相搀扶着对方,言笑晏晏地走过一片黄昏。
阿琅正看得失神,云鄞却收了法,转而开口道,“自我成年后,父君就告诉我,我是为了六界而生,得用尽这一生来守护六界安平。可那时我过惯了闲云野鹤的生活,想着凭什么我不能按着自己的性子来活。但在数万年前的仙魔之战中,当看着这九州四海陷入了生灵涂炭,我才明白,这无休止尽的朗朗乾坤,如果没有谁站出来守护,那么就都将走向灭亡。”
阿琅转脸看着云鄞,“天君,我听说过在那次大战中,很有仙友都牺牲了,还包括你的那位师父。从那以后,你就步步飞升,仅用三万年的时间就历遍了所有天劫,接管这天君之位。你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守护六界对吗?”
云鄞沉默了一瞬,“其实不仅仅是为了六界。”
阿琅眼带一丝疑惑,“那还为了什么?”
云鄞转脸看向阿琅,漆黑如玉的眸里掠过难以捉摸的情绪,他伸手抚了抚阿琅的发,然后浅浅一笑,“还为了拥有九天之君才能够执掌的法器:女娲石。”
“女蜗石?”阿琅疑惑地问,“为什么要为了一颗女蜗石去接这天君之位?”
因为它是世间唯一能救你的东西。
云鄞沉默看着阿琅,却始终没有将这句话说出口。
阿琅见云鄞无意回答,便转而提起方才他让她看到的那些画面,“凡人虽一生短暂,虽会年暮色衰,但却终是有一个人相伴着携手走过,不会像我们神仙一般容易陷入孤独。”
“为仙者没有生命的时限,而且青春常留,可活了太久,的确容易感到疲乏。”
阿琅凝眸看着他,认真地说,“天君,你不会孤独的,而且会像凡人一样快乐,因为你有仙主啊,仙主会陪着你度过这漫漫仙途。”
云鄞看向阿琅,“你不是说会一直留在我们身边吗?”
阿琅点头,“对啊,阿琅会常伴你和仙主左右,哪儿也不去。”
云鄞闻言一笑,伸手拉了她的手,“阿琅,我希望你一直记得现在对我说了什么。”
阿琅重重颔首,“我当然会永远记着了。”她微俯下身,看着眼前这生意盎然的人世间,“天君,我突然发现,凡间的一切挺可爱的。”
“你不是说过不大喜欢凡人吗?”
阿琅摇头,“这是天君用一生来守护的,以前我不懂,可是现在懂了,怎么会不喜欢呢?”
云鄞闻言一笑,伸手轻轻抚了抚她的头,“阿琅,随我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