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神仙又如何》泽耳

25、北斗之女

　　夜色静穆，照映着万里冰封，她执一盏纱灯，微俯下身去，鹅毛黄的灯罩，照亮被封在冰川中的一个小小身影。那孩子一袭素衣，银丝如雪，已不知被这片茫茫冰原封住了多久。
　　她伸手轻轻拂过冰面，四周的冰川瞬时瓦解，那孩子从沉睡中慢慢睁开了眼，那双漂亮的眸子，清澈如四月的湖水，一脸茫然地看着她。
　　她放下那盏灯，伸手将孩子抱起，那孩子的腿才显露了出来，竟是一条通体雪白的鱼尾。
　　她拉着孩子比常人冰凉许多的手，握在掌心捂热，“你叫什么名字？”
　　孩子黑玉般剔透的眼睛定定看着她，然后动了动唇角，“凌。”
　　阿琅蓦地从梦中醒了过来，双目呆呆望着鲛绡帐顶，过了半晌，转眼看向枕边躺着的聚魂珠，慢慢伸过手去，抚了抚那颗已散去光芒的灵珠，眼里带了几分疑惑，“凌？”
　　小蓝从窗外突然飞了进来，收了翅膀停在榻前，眨巴着一双绿豆大的眼珠直直望着阿琅。
　　阿琅没有理它，起身披了外衣下床，走到铜镜前，正要梳洗，镜中倒映出身后一个女子的身影。
　　阿琅微一怔，然后转头望去。
　　那女子一袭湖色翠烟裙，芙蓉如画柳如眉，玉齿朱唇，稍薰冰麝，便已是玉骨灵香，她唇边映着几分浅薄的笑意，“你便是在这里住下的凤凰上仙罗裳了？”
　　阿琅点头，“嗯，仙者是？”
　　“小仙名唤襄妩。”
　　阿琅觉得这名字有些耳熟，不由得一细想，立马怔忪了一下，“你是北斗星宿的女儿襄妩？”
　　襄妩微一颔首，然后道，“我来是想结识一下凤凰上仙，看看是何等姿色能将我们的天君迷住。”襄妩语毕后疏浅一笑，直直看着她，“原来，也不过如此。”
　　阿琅闻言一怔，不由怒了怒眉头，“你这是什么意思？”这襄妩若是说自己姿色不行倒全没有什么，可现在她是顶着仙主罗裳的皮相，再被如此贬低了，那阿琅便不能坐视不管了。
　　襄妩上前执了阿琅的手，莞尔一笑，“只不过和仙长说笑而已，难不成仙长还真放在心上了？”
　　阿琅只觉得襄妩的笑意从未抵达眼里，索性直接问她，“你来这后殿所谓何事？”
　　“仙长以前都职守在那荒山野岭之中，不懂天宫的诸多规矩，所以帝君特命我前来，教仙长天庭里的仙规戒律，还希望仙长能尽快学会九重天上的礼仪举止，好与天君早日成姻。”
　　“女几山是仙灵聚集之地，怎么就成了荒山野岭？”阿琅的注意力全聚焦在了她方才的嘲讽口吻上。
　　襄妩拂袖一笑，“女几山距离天庭甚远，各方仙友都认为那儿是僻静之所，荒凉无比，不然帝君也不会让我来教教你天界真正的规矩了。”
　　阿琅闻言脸色微垮了垮，心想襄妩不会是故意要来公报私仇的吧？便道，“你以后不用来教我了，我会找黄莺来教。”
　　“这可不行，帝君可是下了天旨的，如果仙长要找黄莺，那就得禀告帝君，让帝君修改旨意。可是，若要为这种小事触犯到了帝君，那仙长可就真的是吃力不讨好了。”
　　“你......”阿琅一时语塞，襄妩这般伶牙俐齿，自己都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襄妩看着她说不出话的模样，眼里掠过了几分嘲弄，正要再说些什么，眼光突然转向了她的头上，神色立马一滞。
　　阿琅注意到了襄妩的视线，然后伸手抚上自己的发髻，立即明白了襄妩为何会脸色突变。
　　阿琅取下头上那支玉凤簪，然后微微一笑，“你是不是也觉得这钗漂亮得紧。”
　　襄妩眸子一敛，然后神色已恢复如常，“仙长，这簪不是天君最宝贝的那支吗？”
　　“没错。”
　　襄妩顿了顿，然后追问，“是你执意向天君要的？”
　　阿琅摇头，“是天君给我的。”
　　“怎么可能？”襄妩突然提高了音量，一脸不相信。
　　“我骗你做什么？这就是天君亲自给我的。”
　　“就算你是天君在蟠桃宴上亲口承诺的天妃，他也不会把这个给你啊。”
　　“为什么？”阿琅顿时不解地看着她。
　　“因为这是夙瑶娘娘的东西，岂是属于你区区一个凤凰上仙的。”
　　阿琅闻言一震，“你说这是夙瑶娘娘的？”阿琅才突然想起天君曾说过他从前常给师父挽发，原来这只钗，竟是他给夙瑶挽发的钗子。
　　“没错，我曾经见到天君常常拿着这钗在手中看，便偷来了戴在头上，想要讨他欢心，可天君却为此动怒要杀我。后来我便费尽心思追查到了这玉凤钗的来路，才知道，原来这是已仙逝的夙瑶的遗留之物。”
　　襄妩语罢后唇边浮现出了几分哂笑，她直直看着阿琅，冷声道，“你真以为天君有多喜欢你吗？他要娶你，不过因为你是万凤之主罢了。难道你忘了？真正的凤凰之祖是那把凤凰琴吗？而这把琴，就是夜神夙瑶的肉身。”
　　阿琅听到襄妩的这番话后已经僵在了原地，有些怔忡地看着她，良久后，才回了神，嗫嚅着，“你的意思是，天君对他的师父？”
　　襄妩点头，“千秋万载，执着不改。”
　　阿琅手中的玉钗蓦地滑出了手心，跌落到地上，清脆的一声响，裂成了两半。
　　云鄞回宫后，便看见阿琅坐在珊瑚树下发呆，手里似乎还捏着件东西。
　　他慢慢走近后，阿琅像是有所察觉，蓦地抬起眼来，看见他后，忙唤，“天君。”
　　“阿琅，你在想什么这么入神？”
　　阿琅顿了顿，然后张开手掌，现出碎了的玉凤簪，“天君，对不起，这只钗裂成两半了。”
　　云鄞接过后道，“没事，我把它接回去就行，改日再给你。”
　　阿琅却突然摇头道，“天君，阿琅不要这个了。”
　　云鄞一顿，看向她，“怎么了？”
　　“这不该是属于我的。”阿琅捏了捏手心，垂下眼帘。
　　“是谁说的？”
　　阿琅的下颌微微颤动着，抬了眼定定看着他，“天君，以前我一直以为你是因为仙主才待阿琅这般不同，可现在才发现，你给予阿琅的，阿琅从来都承受不起，。”
　　云鄞沉默了一瞬，“阿琅,你还想说什么就一并说吧？”
　　“天君，我想知道，你真的喜欢你的师父吗？不要骗阿琅。”
　　云鄞看着她，然后点头。
　　“那你为何要在众仙面前承诺娶仙主，为何还要逆天而行地去救罗裳？难道你真的只把罗裳当作了......当作了你师父的影子？”
　　云鄞看着她回道，“在我眼里，没有任何人可以作师父的影子。”
　　阿琅一怔，喃喃道，“原来让天君一念执着的人不是罗裳，而是夙瑶娘娘。可她早已仙逝，而你和罗裳在天界结缘，又在凡尘一起历过轮回，为什么不可以放下夙瑶，真心地和罗裳携手彼此呢？天君，我一直相信，孟昶在凡界爱不到的红漓，却一定能在天界开花结果。”
　　云鄞闻言不由地伸手摸了摸阿琅的榆木脑袋，这傻丫头，当初骗她红漓就是罗裳转世的那番话，她到现在还牢牢记在心上。
　　“好，我答应你，孟昶和红漓到了天上，一定会开花结果的。”
　　阿琅闻言才露出了笑容，“我就知道，天君不会辜负咱们仙主的。”
　　翌日，襄妩再来玉清宫时，她一踏进殿门，便看见了云鄞立在西窗的鸟笼下，拿着一根柳叶枝条逗着只鹦鹉玩。
　　襄妩脚步滞了滞，然后迈步上前，在他身后福了福身，“天君。”
　　云鄞并没有回头理会。
　　襄妩继续兀自道，“天君，这个时辰，你不是该在凌霄殿听朝吗？”
　　云鄞放下柳枝，转回身来看向她。
　　四目相会后，襄妩怔忪了下，然后不禁垂下眼帘没有说话。
　　“我是不是对你说过，别再让我看见你。”云鄞看着她的眼里只有淡淡的冷凝。
　　襄妩捏了捏手心，“所以小仙是特意在天君处理朝务的时辰赶来的，却并不知道，你此时会在这儿。”
　　“你以后不用再来这儿了。”
　　“可天君，我是奉了帝君的旨意，来教罗裳仙长天宫的规矩，如果没有帝君亲自发话，襄妩万万不敢违旨。”
　　“你是在拿父君威胁我？”云鄞的声音微冷了下来。
　　襄妩忙回，“小仙不敢，只是请天君不要为难我。帝君的旨意，小仙又怎敢不从？”
　　“你以为拿我父君当挡箭牌，就可以在我这儿兴什么风浪吗？我问你，我师父的事，你怎么会知道？”
　　襄妩闭了嘴，垂下眼帘没有回话。
　　云鄞迈步走到她身前，唇边牵起一抹似笑非笑，“莫不是你已经恢复了那段被我消去的记忆？”
　　襄妩霎时浑身一震，咬了咬唇，下巴微微颤动起来。
　　云鄞看着她，“看来你还真想起来了。”
　　襄妩蓦地抬起头，望向云鄞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眸子，捏了捏手心，然后点头，索性道，“没错，我是想起来了。当初若不是天君你消去了我的记忆，那如今这九天之妃，本来就是属于我的。”
　　“所以你主动向父君请缨，借机接近罗裳，到底意欲何为呢？”
　　“我只是不甘心，为什么你要为了这个罗裳，如此地逆天而行。我就是想来看看，那从荒山中麻雀变凤凰的罗裳，到底哪点比我好？结果才发现，却哪一点都不比我好。”
　　“你是哪儿来的自信？”云鄞冷凝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