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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幸失忆天山白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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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儿发狂地向前跑着,胸口剧烈地起伏,大口大口吐出的白气像白莲花一般开在雪雾弥漫的山间,使得春儿的眼前一阵阵模糊。直到跑出了很远,再也没了力气才停下。
山中一片寂静,只有远处不是传来阵阵鸟鸣,空旷而寂寥。春儿跌坐在地上,将头埋在膝盖中,轻轻呜咽。
天地之大,竟再也没有可以容身的地方了。没有亲人......没有朋友......要怎么活下去?琴远,琴远,琴远......春儿一遍遍轻喃着这个名字。我现在自由了,拥有了我们一直向往的自由,可我发现,自由了,心里确实空空荡荡的,伸出手去握,只有微风从掌心流过,你看,什么也握不住,真的,什么都握不住......
春儿将脸埋在膝盖上,却感觉到了有一双眼睛在看着她。那目光中似乎含了什么信息,灼热的鼻息喷在了颈后刺得背上的汗毛竖立起来。春儿猛地抬头向后看去。
之间一直黑色巨狼咧着獠牙,口中的腥臭味喷在春儿脸上引发胃里的阵阵抽搐!它就站在几步之外,只需一个扑身便可以将春儿撕成碎片。背上的狼毫根根如钢针一般竖立,幽绿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春儿,弓起背部,侧面看上去像一只蓄势待发的弓。
春儿怔怔看着近在眼前的庞然大物,害怕与惊惧得已经不知如何是好了。她并不是没有见过狼,很小的时候爹曾经亲手射死了一只狼。还用那狼皮喂自己做了一件披风。春儿很喜欢狼皮的触感,不像狐狸那样软软的,而是有些刺手,但却坚韧保暖,就像爹粗糙但干燥温暖的手掌。可这一只,却是活生生会吃人的猛兽!春儿上身不动,腿却缓缓收起,由坐改蹲,手放在身后揉着发僵的腿脚,脑中却在拼命想着逃生的方法,她知道这狼弓起背部就是要发起进攻的预兆了,难道要在这里等着被它吃了吗?跑吗?自己只有两条腿,它有四条,跑得过吗?巨狼喉头一滚,像一只破羽的黑箭一般扑来!春儿一惊,身体后仰一下摸到手边的石头,再看巨狼已经来到面前,一下将春儿扑到在地,巨爪压在春儿胸口,张嘴就向春儿纤细的脖颈咬去!
‘砰’!春儿握紧手中的石头,奋力向狼头砸去。尖锐的石尖戳中了狼眼。灼热的鲜血喷涌而出,落在雪地上分外刺眼。巨狼吃痛地大吼一声,巨掌一拍,春儿的左肩上顷刻便是五个深深的爪痕,一阵尖锐的剧痛传遍四肢百骸,左手没有直觉了。
狼血顺着獠牙滴到春儿脸上,刺鼻又刺痛。巨狼张嘴喘着气,两条后腿踩住春儿挣扎的腿,獠牙又伸向她的脖颈,春儿知道自己要死了,慢慢闭上了眼睛......
‘嗖~~啪’!巨狼大嚎一声,从春儿身上跳下,一溜烟向树丛中跑去。
没有感到预想当中的疼痛,身子一轻,温热的胸膛给人安全感,是爹来接我了吗?春儿已经感觉不到身上的疼痛了,只觉得眼前色彩斑斓,许多彩色的小球在飞,身子一起一伏的好像是躺在流动的云端。
春儿微微睁开眼睛,只见一双秋水般晶莹的眸子,精致的眉眼不似人间所有,脸庞却像隐在白雾一般模糊不清......
春儿喃喃道:“神...神仙......”
一袭白衣从门口进来,坐在床边,手覆上了昏迷当中的人的额,缓缓叹了口气。
七天了,从山上回来已经七天了,可这孩子看到自己只说了一句“神仙”便昏了过去。这七天来都是在生死边缘徘徊,若不是自己因为从小身子不好随着师傅学了点医术,恐怕这孩子也活不到今日了。
那天自己和福伯上山采药,发现这小女孩正和一只野狼搏斗,瘦小的身子不知哪里来的那么大的勇气,可毕竟是年纪尚幼不是那狼的对手,身上已是伤痕累累。若不是福伯看不下去出手,恐怕她早已是野狼的腹中餐了!后来也是福伯请求,才会把她带回了雪茗轩。直到今日,还是这幅样子。
白衣男子起身走到桌旁坐下,墨发随着他的动作流淌到胸前,衬得脸庞更见白皙温润。玉指一拨,清泠的琴音便缓缓流出,如高山清泉,深涧流水,未成曲调,已是情之深处,无法言明。和着轻风白月,薄薄朱唇字字珠落玉盘,语气却是出奇地柔和:
遥夜亭皋闲信步,乍过清明,渐觉伤春暮;数点雨声风约住,朦胧澹月云来去.
桃李依依春暗度,谁在秋千,笑里轻轻语.一片芳心千万绪,人间没个安排处.
轩外人声传来:“少主,我回来了。”一白发老翁随声而入,身形佝偻,却是红光满面,精神好的不得了。即使是在寒冬季节,他身上也是薄薄的一件单衣。进门放下竹篓,拍了拍身上的残雪。
“福伯。”白衣男子声音淡淡地,“找到我要的东西了吗?”
“是,正如少主所说,费了一番功夫。这季节要找到这‘白名子’不容易。还是在一断崖边找到了这么几株。”说着从竹篓里拿出了几棵已经发黄的小草,递给白衣男子。
“恩,不错,正是这个。拿去配着我的草药煎了吧。”
“是,少主。”福伯接过草药,恭敬地退了下去。
眼看着福伯出了门,便听见身后有动静。回了头去,原来是床上的小孩子终于有了反应。
“醒了么?”
......
“还有哪里不舒服么?”
......
......
在梦夕潮的15年生命里,他从没和任何一个人说过这么多话。事实上他也从没和福伯还有师傅以外的人说过话。从他还在襁褓中时,就被福伯带到山上。以后再也没下过山。这回要不是福伯去煎药而她这时也醒了,恐怕梦夕潮的‘谈话记录’现在还不会被打破。
床上的孩子只是睁着一双懵懂的大眼睛,乌溜溜的眼珠看着梦夕潮的嘴唇。表情纯洁的就像刚刚出生的婴儿。梦夕潮放弃了与她沟通,两人沉默对视。
不一会儿,福伯端着熬好的药进来了。
“少主,她醒了?”
“恩。”
“现在喂她吃药吗?药已经好了。”
“恩。”
“是,少主您还是去休息吧,这里有老奴就行了。”
“......福伯,你没发现,她有些......”梦夕潮迟疑说道。
“什么?”福伯朝女孩看去,只见她正抓着梦夕潮的衣带,玩的不亦乐乎,脸上恬静地笑着,一点也不像受过伤的样子......
什么?不像受过伤的样子???
福伯将自家主子的衣带从女孩手中扯出,她竟然抓着福伯的手笑了起来,俨然就以为别人在陪着她玩!!
她...遗忘了所有的一切。或者说她重生了!
三个月以后......
“凝初,来,过来。我们去吃饭了。”福伯牵着她的小手向屋子走去,边走边帮她拍着身上的灰尘。
春儿...不,现在是凝初了,因为她醒来已经什么都不记得,所以梦夕潮给她取名叫凝初,取的就是‘帘外雪初飘,翠幌香凝火未消。’一句。
“福...爷爷。我们今...今天呲(吃)什么?”凝初乖巧地问到。9岁的孩子说话却是断断续续,如刚刚会说话的孩子一般。
“今天福伯给你做了你最爱吃的红烧肉。”
“太好了,太好了!”凝初高兴地拍着手,眼睛眯的像月牙一样,蹦蹦跳跳随着福伯进了门。梦夕潮已经坐在桌前等着他们,见凝初坐上了桌,拿起自己的碗吃了起来。福伯盛了一碗白饭递给凝初,慈爱地看着她。
“哥哥,吃......”凝初嘴里添着饭,含含糊糊地说。
一旁的两人全都愣住了,她...竟然看到他了......
梦夕潮停了一瞬,夹了一块肉放在凝初碗里,“吃吧。”
凝初毫不犹豫地夹起红烧肉,放在嘴里津津有味地嚼了起来,一边吃一边对梦夕潮笑着!
“少主,我看凝初大有好转,她以前从来都是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也就是老奴天天陪着她,她才可以记得我,没想到她今天居然会和您说话了。这是不是个好现象?”
梦夕潮沉吟道:“或许吧。”
“这孩子先是一觉醒来就失去了意识,变得就像一个刚出生的小孩子。除非是原来受了极大的刺激,不然不可能会如此。这些日子虽然情况有所好转,可是她还是想不起以前的一切,就连自己是谁都说不清。我看还是将她收留了吧,以后老奴不能伺候少主时,也可以放心地去了。”
“福伯,你这又是什么话!说不定,我还会走在你前面。”
“少主洪福齐天,有主上和夫人保佑着您,您一定可以长命百岁的。”
“这幽离仙是无药可解的,你又何苦自欺欺人。”梦夕潮轻笑着,摇了摇头。
“少主,老奴受夫人临终所托,一定会帮少主解了这毒,何况我们已经知道这解毒的方法,老奴......”
“福伯!”梦夕潮打断了他的话,“这事我早说过了,不许再提。她吃完了,你收了碗下去吧。”起身拉起在一旁望着他们的凝初,向屋外走去。
福伯看少主语气坚决,也没有再说什么。
梦夕潮牵着凝初来到门外的树林中。
参天树木枝干虬结,就像那战场上垂死的人,求助地向天伸着手臂,却注定埋骨黄沙。出在这多事之秋,就连风景都是处处凄凉。
“记得这里吗?”梦夕潮停在一块大石旁边,当日梦夕潮与福伯就是在此处见到满身是血的凝初。
“西头(石头)!”凝初看到梦夕潮指着大石,高兴地走了过去,手脚并用地爬上大石,扭头对着梦夕潮笑道:“高高!呵呵。”丝毫对周围的一切视而不见,在大石上摸来摸去,从这头爬到那头,忽然一个不小心,脚下踩空,眼看就要坠地小脸不保!梦夕潮一把将她抱住。
“唉,下来吧,当心摔到。”梦夕潮将她瘦小的身体从大石上抱了下来,感觉怀里的身体好软好柔,彷佛一用力就会折断一样,抱着她向雪茗轩走去。
“嗯呀。”小小的头在他肩上蹭来蹭去,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睡起觉来。
梦夕潮秀眉微蹙,究竟是什么原因让她这变成了这幅模样?不愿想起自己是谁,不愿想起过去的一切,就像一张白纸一样重新生活一次。或许这也是一件好事,如果自己也可以忘记那些无法承受的一切,是不是自己也会变成另一幅模样??他不敢往下想......搂紧了怀中的人,快步向雪茗轩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