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异界黎祁]等（西可尔x爱丽丝）》海间

12、第四章

　　“喂，你没事吧？”把之前的话语咽了下去，西可尔询问起她的情况。
　　爱丽丝用那只完好的手攥住斗篷的一角，怯怯地想递给他。她抬头就看到西可尔一脸关注的表情，蓝眼金发的他有一种比同龄人稳重成熟得多的气质。她头一次看见穿得这么漂亮的男孩——和小姐在一起的那些玩伴根本比不上他好看。那身整洁合身的天蓝外套上绣着金色丝线，栗色的皮靴将裤脚包了进去，白色的丝巾扣在前襟上灿烂生光。
　　“我很好，给你。”爱丽丝注意到阳光终于消失，趁着他接披风的当儿跑出了仓库过道。
　　西可尔看着她跌跌撞撞地跑开的背影，一时无言。阴影里的谜一样的女孩，在他眼前如同受惊的小鹿一样跑开——钥匙依然在手中，他握得久了，才发现已经有湿润的汗气。

　　爱丽丝停了下来，幽灵虽然不会喘气，但胸部隐隐的不适感还是在刺激她的神经。
　　都成为了死去的人，为什么，痛觉还是一样呢……她抱着臂膀放缓了步子，思绪和脚都在漫无目的地走着。

　　为什么，为什么他能看见我，难道他和我一样吗？
　　习惯了被忽视，习惯了不为人知的日子，习惯了孤独，寂寞地行走……
　　不对，他有实在的身体，他系着披风……

　　爱丽丝努力回忆刚刚的一切，步伐渐渐停了下来。

　　而我，除了身上死的时候的衣物，穿上什么的话，那一定在别人眼里是悬空的吧。如果他也是死去的人的话，那一路走来，怎么敢穿着“实在的”斗篷呢？
　　如果他的斗篷和我的洋装是相同性质，那我怎么可能还抓得住……

　　终究不是同类。

　　前方一爿门伴着吱呀的摩擦声开了，女主人傍着门拍打着抹布上的碎屑。爱丽丝信步走进房门，恰好此刻，女人转头叫内屋的孩子们帮着收拾碗筷。
　　爱丽丝刚想卷起袖口像从前那样做活，随即就醒悟到自己已经死了。刚刚以为她是在和她说话，竟在分心的时候又做起了女仆本分的事情。谁叫这一切实在是太熟悉了——很久很久没有做过仆役的事情，她应该时刻牢牢记住的，根本不必对活人的言语这么多心。
　　她必须时刻提醒自己已经不是人类，而且，她只有一只淡薄得已经看不见轮廓的手掌，它已经消融在对生命而言那么无害、明亮和灿烂的阳光里了。

　　门和窗都被关上了，透过门缝的亮光投在地上形成一条线。西可尔的左臂上搭着斗篷，站在不远的地方看着这栋和乐融融的房屋。
　　她回家了，他没有漏过她离去后的每个举动，果然，她只是个在外面玩耍的普通女孩子。
　　不过，她那样的表情，很像是被什么什么事情打击得憔悴不堪，他想。不然怎么会有那么空洞的眼神，冷淡得让人不想靠近，脆弱得让人不愿面对。
　　如果能再碰到，也罢，碰到又能怎样？西可尔向旅店走去。
　　如果能再碰到，稍微为她做些什么吧。
　　“绅士的风度由他对待的人所决定。”想起前天才看过的一本小说里主人公的经典台词，他的笑容在热风阵阵的夜里轻巧得像深秋香子兰上的点点露珠。

　　刚踏进小酒馆，西可尔就听见父亲喝醉后的吵吵嚷嚷的大嗓门，和其他任何一个醉酒的人一样，父亲的脸上的洋红色在酒精的催化下简直要燃烧起来。衣领口几处显眼的酒渍，伴着响亮的猜拳声和低俗的俚语，将他平素的形象抹杀得一干二净。
　　除却这身行头，这个男人此刻已然堕落到和最低级的酒鬼一样……西可尔努力掐灭内心厌恶和鄙夷的感情，他高高地昂起头，踏上楼梯走到二楼的客房。
　　“你去了哪儿，弟弟？”瑟芬妮应着他的敲门声开了门。西可尔瞬间的表情让瑟芬妮微微一惊。
　　“啊，没事。”看见姐姐的错愕，西可尔尴尬地笑了笑，算是赔罪。
　　“是……父亲么？”瑟芬妮低头说道。
　　“呐。”漫不经心地答应着，他打开行李箱，开始寻找自己在马车上阅读的那本关于武装炼金的书。
　　“有的时候我也真想逃开这样的父亲，可是不行啊，他作为我们的父亲，我们得接受他的全部——全部啊！”瑟芬妮既像是自言自语，又像在劝说弟弟。
　　西可尔没有应答，而是将蜡烛插稳在床头柜的烛台上，和衣躺在床上看书。
　　“你的油灯呢？”瑟芬妮这才注意到他是空着手回来。
　　“我……我没找到。”西可尔随口答道。
　　“哦……”瑟芬妮翻出了睡衣，“那你转了这么久，听到了什么没有？”
　　过了许久，他才将目光从书上移开。过了半晌，他皱着眉头回答道：“北边的树林里有树妖，蝙蝠和萌菇。”大婶的唠叨还是有好处的——想听的不想听的都跑进脑子里占了位置，乖乖坐好，等着提取。
　　“你看书，我不打扰你了。”瑟芬妮见他懒懒的，也就不再追问。
　　西可尔阅读着《论黑水晶全抗性的淬化与融合》的“第七章实例制作（三）：□□墨镜”一节，身心渐渐沉浸到书本里。

　　西可尔前脚离开，爱丽丝后脚就从民居里走了出来。她总是能灵巧地找到机会在旁人都不注意的时候悄悄开门脱身，人们至多只会责怪自己粗心大意，忘了锁好门。
　　今天的月亮分外皎洁，连星星的光芒都逊色了许多。回到仓库边的空地的路上，映着银色的月光，她在拐角处就看见地上有东西一闪一闪。
　　这是什么？她快步走了上去，捡了起来。那是一块晶莹却不清澈剔透的石头，里面有絮状的杂质沉淀，轻盈得像羽毛一般。不是亚尔非玛瑙，也不是洛非克水晶，更不是流水玉籽……她熟识的几样名贵矿物扳指头数过来就那么几种，没有一个能和眼前的东西对得上号。
　　握在手心里细看，奇怪，并不是冰凉的，而是温热的暖洋洋的感觉，像……
　　“啊！没有了，出来啊，怎么没有了啊！”紧张地向四周的地面看去，在确信这未知的石头消失在手心里以后，爱丽丝发出恐惧的叫声。
　　她意识到这种程度的大叫一定会引来别人，于是立刻用两只手紧紧地捂住了嘴。猛然，她又再度尖叫起来——捂嘴的时候才发现，不见的那只手，又出现了。
　　爱丽丝带着强烈的喜悦交互抚摩双手——那只新手！和活着的时候一样，完整的、灵巧的手又回到了手腕上，仿佛它从来没被阳光熔尽。

　　啊，这样的话，这样的话，我就是完整的我了，我和从前一样了！我——爱丽丝活动着、弯曲着指关节，高兴地在镇子的道路上里奔跑着，高兴得简直要哭出来了。
　　和往常一样的午夜，不过，仅仅是今夜，她是个快乐的幽灵。她最终还是坐回到仓库边的角落，抱着手臂，带着笑容看着月亮边纱样的薄云。

　　那个“石头”究竟是什么？会不会是今天那个男孩落下的东西？一个疑问倏然滑进她的脑海。如果是他的话，不管那个是什么，决计是不可能再还给他了。
　　如果再碰到他的话……说声“谢谢”还是应该的吧。更何况他能够看得到她，对她而言，实在算是与众不同的、非常特别的“人”了吧。

　　“今天是……阴天啊。”西可尔活动着筋骨，打开了窗户，迎面扑来的是干燥的、带沙的热风，他赶紧关上了窗子。
　　瑟芬妮犹自在睡梦中，这样早的时候连北森林的宿鸟都还没有开始鸣唱，艾里镇的人们同样沉浸在美梦里。
　　在水房里简略地洗漱完毕，西可尔对着破了一角的镜子自言自语道：“今天，该做点正事了呢。”
　　一个同样投宿的大汉迷迷糊糊地打开房门，在走廊上看见了金发蓝眼的小男孩的表情，不由得全身一哆嗦。清醒后却发现后者眨着大眼睛，一脸天真地看着他。
　　是跟着父母来旅游的吧……这么早就放任孩子到处乱逛，家人也忒省心……他打了个长长的哈欠，走向水房。

　　去北森林的路上必然要经过仓库的那个转角。西可尔一眼就看见爱丽丝坐在和昨天相同的位置上，在角落里独自发呆。
　　“喂！早上好！”他一时没想到更好的打招呼的方式，于是朝她点了点头。
　　爱丽丝在同时也捕捉到他的身影，局促得站了起来，弄出的动静将身边熟睡的猫咪吵醒了，朝着她喵喵示威。
　　“你起得这么早啊，一大早就跑出来，你家人都不管你么。”看见对方如此不安，西可尔的话里带上了明显的戏谑意味。
　　“没有人阻止我……告诉我不可以来这里。”爱丽丝的喜悦和兴奋渐渐淡了下来。
　　“哦？”西可尔的手插在口袋里，蓝色的眼睛半眯着。

　　一阵沉默。
　　气氛和天气一样，阴沉，透不过光，氤氲着少许的压抑和沉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