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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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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此,爱丽丝整夜整夜地毫无目的地游荡在小镇里,她从不操心是否被别人看见。艾里镇的民风相对闭塞,相比她住惯的号称“销金都”的不夜城摩帝安,这里天擦黑后就不会有人再出门——除非是酒馆里胡闹的酒鬼,喝醉后跌跌撞撞地到处乱逛,不过那也仅限于午夜前。
起初,她独自走在房子之间的过道上,黑黢黢的影子让她的心突突地跳,不过慢慢也就习惯了夜晚的独行。后来,她甚至敢借助梯子爬到房顶仰望星辰。人类看不见摸不着她这种软弱无害的幽灵,但是,这不妨碍她接触和移动物体。
虽然她不断提醒自己已经死了,偶尔还是会有小女孩的胆怯和害怕的情绪紧紧盘踞在她的心头。某一夜她正在路边走着,忽然,一个诡异的声音响起,吓了她好一大跳——咬住嘴唇,爱丽丝慌乱地向后跳了一步——只见一只小花猫摇头晃脑的轮廓地黑暗里出现,它的爪子软软地搭住一颗石子。
“吓,吓死我了,你真讨厌。”爱丽丝呵斥道,转身离开。
喵——小花猫并不怕她,跑到她身边围着她欢快地转起了圈子。
“你做什么?我又碰不到你,你也碰不到我,不是吗?走开!”爱丽丝大步向前走。
她早就试过了,人们看不见她,她也碰不到他们——她的手臂只会直直地从他们的身体里穿过。只有声音可以被听见,而她的尖叫却被当时一无所知的那人归结为“哪里的野猫”。
走出好长一段路,她回头一看,追逐她的小猫并不放弃,跟上来围着她摇尾巴,于是她停了下来。
我碰不到你,你还是需要我吗?
爱丽丝用那只完好的手触碰它的背,没有任何触感便从它的腹部穿出:“傻猫,你明白了吗?”
她古怪地冲小猫笑了笑,然后拼命地跑回仓库旁边的角落,这是她新找到的容身之处。这个拐角即使是早上也会被房屋围起的阴影遮挡住,对她来说相当保险。仓库的看守人早就锁门回去了,她坐在墙角里等待日出。
虽然不抱任何结识他人的希望,爱丽丝却也凭借小孩子的童心将艾里镇每寸土地踏个遍。只是,在进行诸多尝试后,她发现自己永远没办法迈出艾里镇周围十米。她识字不多,没读过什么书,所以不知道在枫丹白露中像她这样的例子是“地缚灵”的一种——死后被束缚在特定地域的幽灵,不受当地生物的“气”的压制,却是无法离开的存在。
就这样,等过一天,再一天,又一天……
就这样等,徘徊下去吗?
爱丽丝等待着夕阳的落山,今天,又会是无尽等待中的一天呢?混熟的小猫在她身边咪咪地叫着,她一边出神地逗它,一边这般想道。
“尊敬的爱蕊尔夫人,美丽的瑟芬妮小姐,欢迎光临艾里镇。”西可尔掀开马车的帷幕跳了下去,微微鞠躬,作出舞台上文艺小生迎接贵妇的谦卑模样。夕阳将他的发染成十足的赤金色,连同嘴角的微笑一起,显得闪烁而虚幻。
“去去去,你这个孩子真是……”爱蕊儿手里的扇子掩住面部,瑟芬妮看看母亲和弟弟,偷偷地笑着。
“父亲大人。”看见父亲从驾驭的位子上体面地滑下,西可尔顿时敛装肃容。
“艾里镇,希望它能合适。”安德豪威尔爵士用手杖敲了敲地面,声音浑厚得就像是被铁匠的大锤锻造过。
“是的。”西可尔的声音里透出的依旧是童真,可是他的目光和他的父亲一样,冷漠而残忍。
“风沙还是比较大,你们先戴好兜帽。”对着妻子和女儿,爵士的声音变得温柔了许多。爱蕊尔对着丈夫盈盈一笑,让女儿替自己挽上了兜帽。
瑟芬妮搀扶着母亲跟在西可尔身后走进镇子,居民们看着这陌生的一家,纷纷露出好客友善的微笑。顽皮的孩童们三三两两地挤成一团,四处奔走,争相一睹外来者的模样。
西可尔早就解开下颌处的绳结,这种类似披风的斗篷被一家人作为遮挡风沙的外衣。穿越沙漠的一路上,他们都牢牢系着,片刻不离身。安德豪威尔爵士牵着马走在最后,向当地村民询问住宿和托管马车的事。得到指示的西可尔领着母亲和姐姐来到兼旅馆经营的酒馆——艾里镇唯一的一家小客栈。
在一番交涉、订了两间房后,西可尔指使招待把行李抬上楼。在安顿好母亲之后,他和瑟芬妮才有空去看自己的房间。
“真简陋,”西可尔扫视了四壁,脱口而出,“晚上居然只有蜡烛,连油灯都没有……还是这么小的蜡烛。”
“来什么地方睡什么床,知足吧少爷。这摆设虽然是够简单……不过也算得上干净啊,”瑟芬妮灵巧地解下斗篷,轻轻掸了掸,挂在壁橱里的衣架上,“别告诉我你现在要去买盏灯回来晚上读书啊,西可尔少爷?”
“好主意!”西可尔来了精神,“瑟芬妮,那这里就麻烦你了。”。
“喂!你还当真了!”瑟芬妮挪揄道,“自己的东西自己收拾,我可是很忙的!”
“那我现在就去,这小地方晚上恐怕就跟实施宵禁差不多,找不到人的。”西可尔刚搭上门把手,瑟芬妮便拽住了他的斗篷。
“记得早点回来……时机没到的时候千万不要惹出什么事情。”她低声叮嘱道。
“姐姐,你多心了吧!我只是要盏灯回来!”西可尔耸耸肩膀,瑟芬妮松开了手。
不出所料,在问过这小店里唯一的服务生,果然只得到了“本店只供应蜡烛”一类的回答。西可尔怏怏地从前台走向门口,迎面却碰上进门的父亲。
“你出去做什么?”面对一脸不安分的儿子,安德豪威尔爵士微微蹙起眉头。
“我……四处转转,勘察一下。”西可尔的声音越说越轻。
“哦?那别太晚了,好好转转。”爵士伸出手在他的头发上揉了揉,最后几个字加重了音节。
“嗯。”西可尔答应道。
这身斗篷的确是挺累赘的——聚在一起玩耍的当地孩子看见他一副外来者的打扮后纷纷都散开,一路上到处都有人好奇地盯着他,让他浑身都不自在。好不容易摆脱他们的围观后,西可尔硬着头皮上前询问一位大婶哪里可以买到或者借到油灯,在忍受她的唠叨近十分钟后,他才得到本镇仓库里也许有富余的灯可以使用的消息。
临近太阳完全下山的时候。西可尔顺利地问到仓库保管员的住址,从他那里取得了钥匙。他不想打扰他们一家人的晚餐——这家的孩子已经在收拾餐桌——于是便谢绝了由他陪同去取灯的好意。
绕着镇子找了一圈他才看见仓库的招牌——空空悬挂的一块木板,居然就是仓库的标记,实在是出乎他的意料。
已经没有什么人在外面晃悠了,现在正是人们回家吃晚饭的时候。地面上的光和影的界线还在,比他踏进镇子的时候淡了许多。
走到仓库所在的过道时他的视线没有落到仓库大门上,而是在更远处的一个小女孩身上。她蹲坐在墙角,双手抱膝,眼睛直直地看着前方,像是……等着什么。
她这是怎么了?看见有人来了难道一点反应也没有吗?这么晚了还一个人呆在外面,不知道要回家?西可尔看着她,感到有些奇怪。她的那种目光是穿透他看向更远的地方的,仿佛他这个形体不存在,只是稀薄的空气。看到他的走近,她无动于衷,甚至懒得真正地“看”他一眼,彻底忽视了他的存在。
他的好奇心越发沉重,忍不住朝她走过去。她的身影越来越清晰,依稀可以分辨出那是个粉色卷长发、穿着洋装的女孩子。实在是太新鲜了,在这么个闭塞古板的和时尚脱节的小镇,居然有这样一个装束这么时髦的女孩子。
“请问,你是在等人吗?”西可尔低头看着她。他们之间的距离只剩一米。
爱丽丝抬头,听见他的声音,微微张嘴,发出了一声意义不明的“啊”声。
他蓝色的眼睛里映出了粉红色和黑色的自己。
“你是谁?”翕动的唇吐出的字细碎,微弱,声音是意料之内的稚嫩和动听。
“我?我只是个旅人,”西可尔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匆匆说道,“我还有事,告辞了。”
“不,请等等——”爱丽丝不知哪来的勇气,抓住了他斗篷的一角,挣扎着站了起来。
“你——我——你不要紧吧!”西可尔感到系在胸前的结扣一紧,斗篷整个散了开来。有些恼怒的他回头准备斥责那个无礼的女孩,却看见她撞到墙上、滑倒在地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