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煎（梦江南之五）》叶枫

9、第 9 章

　　次日清晨，展昭醒来时，已不见了白玉堂，只觉得昨夜一觉，神清气爽，身体十分舒暢。原来这按摩真有这般好处，展昭想过后可以向玉堂学习，也许自己也可以帮他做。起身梳洗后，直奔城外军营。
　　赵靖正在大帐内等着展昭，展昭行过礼，因他是客，赵靖便赐他坐下，展昭也不客套，但看他如何处理军务。见赵靖事无巨细，手中批断，口中发落，曲直分明，并无分毫差错，处理得十分妥当，展昭暗自佩服。

　　最后是唐朝山一案，赵靖并不急着处置，等到中军入内报檀州太守高聚到来，赵靖请他入帐一同观审，先给展昭引见了高聚，才命人带了唐朝山来。

　　展昭知赵靖心思缜密，唯恐旁人说他徇私，故而特意把太守也请了来。

　　唐朝山一上大帐，便认了全部的错。

　　赵靖转而问展昭，如何发落，展昭知赵靖必是有了主意，只不过是和自己客气一声，也不回答，只说听凭王爷作主。

　　赵靖一笑道：“死者已矣，展大人，依本王之见，可否这样，将唐朝山降职二级，仍在军前听用，每月俸禄一半交与张力的家人，另本王也有过错，白银千两，请展大人带回开封，交与原告，以示本王歉意。另罚唐朝山军棍二十，以戒他下次，如若再犯，加重处罚。”

　　展昭一想，能做到如此，也算不错了，毕竟张力还是犯了军法，而唐朝山虽陷害于他，但罪不至死，赵靖如此处置，还算有些公道。“展某回到开封，自会向包大人回禀，若是张副将家眷没有异议，如此也可。”

　　赵靖转问高太守，高聚大赞王爷处事公道。这才命人将唐朝山押下，当堂打了二十军棍，展昭看那行刑，显然是有弊，打得虽响，也留了些血，不过是皮外伤。这种手段，展昭早已耳熟能详，但唐朝山多少还是受到了惩罚，等行刑完毕带了上帐来，唐朝山谢过王爷，赵靖见他看向展昭的目光里满是忿恨、怨毒，连赵靖也觉得有些心寒。

　　展昭当然也瞧见了唐朝山，常年随侍包大人身边办案，这种目光对展昭来说，无任何一分的杀伤力，根本不需放在心上。倒是此案虽处理完毕，但皇上交待的事仍无头绪，看靖王处事细致而利落，要查实证据，实在很难。若真是查无实据，只是有人捕风捉影，靖王实无谋反之心，展昭倒是为大宋有如此出色的一位王爷而欣喜。

　　诸事已毕，赵靖吩咐在帐内摆酒，款待展昭和高聚。宴席之上，众将起哄要靖王吹上一曲，赵靖也不推辞，取过玉萧，吹了一首出塞曲。

　　想到当日在千叶林中，自己弄萧，师弟抚琴，妹妹翩翩起舞，长袖翻飞，一身落花带出姹紫嫣红。到如今却再难寻当日情怀，自己最珍爱的两个人都不在身边，那萧声中不免带出几分凄凉。

　　展昭虽不精于此道，与白玉堂一起耳濡目染，也略通曲音，听出曲中有凄切之意，不由侧目看向赵靖，见他一曲吹罢，脸上虽十分平静，眼睛里写满的分明是寂寞。

　　宴罢，已是傍晚时分，展昭和高聚向赵靖告辞，赵靖也不挽留，将两人送出大营。

　　高聚打发了左右先回檀州，到无人处，突然停留不前，唤住展昭道：“展大人，看来张力之案已了，展大人不日就要返京，下官一向仰慕大人，不知可否在檀州多此时日，好让下官尽地主之谊”

　　“高太守客气了，展某不过是区区四品，太守何用自称下官。”

　　高聚一脸神秘，凑近展昭道：“展大人是钦差大臣，手握圣旨，有生杀大权，下官怎敢与展大人平起平坐。”

　　展昭闻言，便知高聚必是皇上派到靖王身边的心腹，否则又怎知自己身上带有圣旨，想到此展昭问道：“高太守既知展某此行目的，倒要请教，太守在此多年，可有什么发现？”

　　“靖王做事十分的谨慎细致，下官还未查到任何线索。”

　　展昭道：“太守在此多年也未查出线索，展昭不过来此几日，更不奢望有任何收获。”

　　高聚一脸地谄笑道：“下官哪里比得上大人，大人刚到此地，就审清了张副将一案，听说昨日大人曾在驿馆遇刺，下官怀疑那些人是靖王爷所遣。”

　　展昭道：“无凭无据，怎能说是靖王所为。”

　　“虽然下官这么多年斩获不多，但对靖王爷周围的人还是有所了解的，靖王的师傅是个江湖高手，据说他手下就有不少刺客，专为靖王除去异已。”高聚顿了一下，似乎在考虑下面的话该不该说，见展昭十分仔细地倾听自己的话，这才接着说了下去。“展大人，原本有些话也不该说，但下官来檀州，是皇上的意思，食朝庭俸禄，理应为皇上解忧，这位靖王爷，实在是朝庭之大患啊。”

　　“何以见得？”

　　“这檀州辖区内，共二十几个县城，人口有近一百万，其中有二十多万雄兵，靖王爷父子二代在此经营多年，俨然也成为国中之国，并不受朝庭辖制。尤其是靖王，年纪青青便有雄才大略，试问如此之人，怎么会甘居人下。据下官所知，近几年来靖王不断地招兵买马，网罗人才，如果不是有逐鹿中原之心，用得着这么做吗？谁又会相信他是为朝庭才做此事呢？何况靖王八年未入朝，又何尝将朝庭放在眼里。另外下官曾查过一事，却苦无证据，展大人面前，下官也不避讳，我发现靖王常与人私会，而那人很有可能是辽国人。”

　　“哦。”展昭心中一震，“高太守，若无实据，这事不能作数，靖王羽翼已丰，轻举枉动，不正好给了他借口，逼他造反吗？”

　　“下官知道这事的厉害，因此并没禀报皇上，靖王武功高强，下官派去跟踪的人，往往半途就失去了他的踪迹，但展大人在此，倒可一察。”

　　展昭早见识过赵靖的武功，情知高聚说的是事实，除非自己亲自出手，否则想跟踪赵靖确实很难。

　　展昭想了想，张副将之案已然查清，那靖王发落得如此利落，用意就是要尽快结案，好让自己离开檀州，若再坚持留下，等同告诉赵靖自己真正的目标是他。能利用的时间已不多，既然在大营附近，天色又晚，何不乘夜色一探军营，靖王若有不可告人之秘密，无非就是两个地方，他的营内或靖王府。

　　想到此，展昭让高聚先回了檀州，自己却悄悄折返大营，等到夜深，再入营一探。

　　赵靖送走展昭和高聚后，见唐朝山仍忿忿不平地在哪里骂着展昭，不由得皱着眉道：“朝山，你平日行军打仗都勇于承担责任，那事原是你做错了，何苦还要怨恨他人？再者说，就算你恨他入骨又有何用，也损不了他半分，于人于已都无利的事，为何要做。本王今日罚你，并不只因为要与展昭有个交待，而是因你确实做错了。”

　　“王爷的处罚末将是心甘情愿接受的，只是展昭算什么东西，手无寸功，也敢到此指手画脚，今日末将被罚事小，展昭是存心折王爷的面子。”

　　赵靖笑笑，知道唐朝山是因为当着满营将士被罚，面子上下不来，所以才恨展昭。赵靖心中明白，展昭来此决不是为此小事，他要折了也不是自己的面子，而很有可能是自己的头。不过现在事已了结，只须尽快打发他离开，也免多生事端。

　　正想着，手下亲兵送来一封信，赵靖看了心下踌躇，这种时候，前去赴约极为不妥，但对方好象很着急，想展昭和高聚已然回城，自己小心一些也无妨。

　　赵靖吩咐手下人将雪狮牵到后营外等候，让所有人都离去，独自在帐中坐等，看红烛燃了尽半，算着时辰也差不多，这才换过便装，悄悄出了后营，打马扬鞭而去。

　　展昭等到二更，才转到后营，昨日入营查案，已将营内布控看了个大概，后营是防卫最弱之处。正想偷入，忽见有人潜出大营，细看之下，悄然出营的不是别人，正是靖王爷。

　　如此夜深之际，靖王不带一人，出了大营，事非寻常。展昭心头一动，也许今晚真会有所收获，施展轻功，跟在赵靖马后，那马穿林而过一路跑了数里地，方始停下。

　　展昭藏匿在林间，借月色看那赵靖来到林间的一片小空地，只听他说道：“就本王一人，你可以出来了。”

　　展昭心中一惊，以为被赵靖发现，不料前面哗的一声，有人拨开树枝，来到赵靖跟前。

　　“小人是南院大王萧凌峰的手下□□，见过靖王爷。”那人施过一礼。

　　展昭一听之下震惊异常，赵靖半夜所会之人竟会是辽国南院大王的手下。

　　看赵靖那样子却平静得很，“你来此何事？”

　　“府内失窃了，老王爷要小人来知会王爷一声。”

　　“失窃？少了什么重要东西。”赵靖觉得这种事萧凌峰也要派人来告诉自己，必有原因。

　　“王爷给我家小王爷的信不见了。”□□急着道。

　　赵靖沉思了一会，方又问道：“什么时候的事，查出是谁拿的吗？”

　　□□道：“有一个多月了，老王爷知道事关重大，几乎派出了所有的高手，但却未找到蛛丝马迹，不过老王爷怀疑可能是北院大王萧寒山所为，因此马上派小人来通知王爷。”

　　“那你家小王爷呢？”

　　“小王爷一个多月前便来了中原，其他的事小人不知。”

　　展昭听到此，完全肯定了赵靖必有叛逆之心，而且竟然勾结辽人，与南院大王之子有书信来往，之前有的那些好感荡然无存，心中对此人鄙薄已极。

　　正想再听下去，忽然本能的感觉有危险来临，展昭还来不及有所动，一股势大力沉的劲风由背后袭来。展昭向前疾冲，身子一侧，手已搭上剑柄，巨阙尚未出鞘，左肩上狠狠地挨了一掌。速度之快，令展昭避无可避，但最可怕的却是那一掌蕴含的内力，几乎是展昭有生以来，所遇到的最强的一个。

　　展昭甫一中招，又向前冲了两步，喷出了一口血，如花雨般洒落，身子侧翻而出，巨阙已握在手中。偷袭之人却未再乘胜追击，借着朦胧的月色，展昭看清那是一个白发老者，负手站在那里。

　　“师傅！”听到声响的赵靖也回过头来，惊讶地看着老者。

　　端木林嘴里冷哼一声道：“靖儿，这人在此跟踪你多时了，你竟然没有发现，枉平日为师是如何教导你的。”

　　赵靖看向展昭，神情却是非常平静，“展大人真是空闲，半夜三更地跟着本王，所谓何事？”

　　展昭伸手摸去嘴角血丝道：“王爷可以夜半会客，展昭也可以有兴来见王爷。”

　　端木林不耐烦地道：“靖儿，跟他废话什么，这种人，杀了为上。”也不待赵靖回话，欺身而上，又是一掌击出。

　　展昭剑如急风般刺出，他知道眼前之人，武功高得深不可测，自己跟踪赵靖，而此人黄雀在后，他却一点不晓，可知这人的功夫已是出神入化。眼下自己已然负伤，又听了如此重要的事，对方必会除之而后快，决不可能手下留情，唯今之计，只有尽快脱身，不过展昭实无把握能在这种情况之下，博得一线生机。

　　端木林见展昭一剑刺来，也觉得惊讶，他中了自己一掌，还有如此快的速度反击，假以时日，必会成为靖儿最大的敌人，想到此更下定要除去展昭的决心。

　　端木林正想制住展昭的剑，不料展昭一剑刺出后，人却急退，如身后长了眼睛一般，端木林未料他有此一招，己来不及赶上他的速度。一下子，展昭就退到了赵靖的坐骑前，一矮身，自雪狮腹下滚到另一边，手中的巨阙以不可思议的角度，自下而上，刺向赵靖。

　　本则展昭自马腹下出剑，可以穿透雪狮制住赵靖，但他却不忍心伤如此一匹骏马。赵靖看巨阙近身，自己却已不及拔剑，双掌一拍雪狮，借力自马上掠起。展昭占得先机，当然不会放过，长身而起，手中剑依然追着赵靖。那日交手后，展昭已探得赵靖实力，唯有轻功这项，可略胜他一筹，只盼这一剑能得手。

　　只可惜端木林已然追上，手中掌力一吐，击向展昭，展昭全然不顾，他宁可受此一掌，也要制住赵靖，这是他唯一的机会。赵靖拔起之势已尽，只好往下沉，展昭的剑正在下面等着他，赵靖见势不妙，双腿一剪踢向展昭面门，展昭空着的手迎向，抓住赵靖的足踝。

　　同时间，砰的一声响，端木林一掌正中展昭背心，这一击之下，展昭心头顿感如火煎熬般难受，手一紧，已将赵靖拉倒，巨阙指向他的心口。剑尚未到，端木林又是一掌，赵靖叫道：“手下留情。”双手推出，和端木林对了一掌，只可惜赵靖无处借力，端木林又是全力以赴，赵靖虽化解了一半以上的掌力，仍有一部分撞入自己体内，另一部分却波及到了展昭。

　　展昭本已是内伤极重，只拼着一口气强忍下来，受此波及，身子再也承受不住，一口鲜血喷涌身出，血水点点滴滴洒在赵靖身上，人已晕了过去。

　　赵靖迅即封住展昭身上几处要穴，端木林也不再出手，只奇怪地问道：“靖儿，为什么救他。”

　　赵靖心说我也不知道，但总不想就这样让师傅杀了他，只好说道：“师傅，靖儿怀疑，这展昭必定还有同伙，留着他，还可以引其他人出来。”

　　端木林想了想，也觉赵靖说得有理，不再理会展昭，又关切的问道：“方才那一掌，靖儿你没伤着吧。”

　　毕竟有部分掌力撞入体内，赵靖确实觉得不太舒服，但唯恐师傅牵怒于展昭，只好强平一口气道：“靖儿无事，师傅？！你不是去辽国了吗？”

　　“没事就好，为师见七个鬼影杀手都送了命，实在不放心你，现在制住了展昭，为师也该动身赴辽国了。”

　　此时，□□也走了过来，端木林双眼一翻道：“回去告诉你们小王爷，少缠着靖儿，否则我可不管他是谁的徒弟，照打不误。”

　　赵靖道：“□□，你先回吧，代问你家老王爷好，其他的事，我自会处理。”

　　等□□离去，端木林才略带不快道：“靖儿，为师告诉你多少次了，不要和那小白痴交往，你偏不听，现在他连你的信都看不住，只会给你添麻烦。若是因为他的原因坏了我的大事，他们师徒两个为师一块教训。”

　　赵靖道：“其实那信也没写什么，丢了就丢了，师傅不必太在意。”

　　“欲加之罪，何患无词。靖儿，只怕拿的人可不如此想，毕竟你和他是敌对身份，还是少接触为妙，为师走后，你万事要小心，记住不可轻信别人，也不可对人太好。”

　　“靖儿知道。”

　　端木林离去后，赵靖这才细细查看展昭的伤势，一看之下，也觉心惊，暗道：“师傅出手真够狠的，也就是展昭，换作别人，只怕已然无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