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喜杀（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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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早，耀眼的阳光就刺破了床帏，直直照在宿醉的黄人雄上。他没个形象地岔开双手，四仰八叉地躺倒在地上。屋外丫头的呼声远远传来：“大少爷！”黄人雄嘟哝了两句，翻了个身，眼前模模糊糊又出现了美人儿一往情深的俏丽面容，梦里，多年来一直深埋在心底的渴望终于成真，那总是冷着脸的二弟正一脸妒忌地看着他，质问着为何要与他作对！“哼哼！”黄人雄很是解气地大笑两声，不屑道：“你有什么资格来问我！现在美人儿的心是我的，状元郎的头衔也是我的，整个黄府都是我当家！你还不好好求求我照顾你两份，摆什么臭架子！”望着黄老爷和黄人杰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的面容，他笑得愈发猖狂，活该！谁叫你们二十年来给予我无数难堪，现下是叫你们尝了个遍啊！
“大少爷！”那隐约的呼声越来越清晰，终于在门口立定。黄人雄正乐呵着呢，这一声叫唤如平地一声惊雷将他猛地惊醒，睁开眼，金色的阳光刺得他泛起了泪沫儿，宿醉后遗留的头疼扑天盖脸地袭来，难受得他直欲骂娘！
“什么事！”他扶着脑袋哼哼唧唧地支起了身，不耐烦地吼了句，心想若是没甚要紧事儿就敢来打扰爷睡觉，看爷不好好罚你一顿！
大丫鬟春香被吼得瑟缩了一下，不敢惹这位差脾气的主儿，在门外福了下身子恭敬答道：“是赵姨娘差使奴婢来吩咐大少爷一声，请您到她那儿去用早膳。”
这又是刮的什么风！近几日极少见到赵姨娘的黄人雄纳闷不已，磨磨蹭蹭地起身梳洗，期间又是与伺候的奴婢调笑了两句，这才心满意足地迈着优哉游哉的步子向丽丹苑行去。
园外的春景正好，一只叫不上名儿的凤尾蝶儿颤悠悠地从一朵花儿飞向另一个枝头，黄雀儿明快的啼叫声在和煦的春风中徐徐荡开，令人心旷神怡——只是这周遭的一切，赵姨娘都无心观赏，皆是因为黄人杰，这个她心目中头号的敌人，正满面春风地游学归来，轻而易举地随老爷一起踏入了她肖想已久的书房随老爷一同会客。
这意味着什么？黄老爷想叫黄人杰当家！赵姨娘狠狠地绞着手上的帕子，满面愁容，再这样下去难道真要看着黄人杰断了她母子俩的活路？她心中可是难受地紧啊，自她从一个娇滴滴的大姑娘嫁入黄府这二十余年来，老爷怜惜的话一句未曾多说，年轻时只顾着和先夫人白素娥卿卿我我如胶似漆，倒好像是她的到来破坏了他们夫妻感情一样。呵，黄老爷口口声声说是被父亲所迫，为了让黄家有后才不得已为之，难道就是她愿意嫁进来吗？她忍了，人雄出世后她还以为好日子要来了，没想到白素娥又在第二年诞下了黄人杰，她和仅一岁的黄人雄在偌大个黄府中竟似被抛弃般无人问津！哈，所幸白素娥死了，老爷却愈发的疼爱黄人杰，说是补偿……可他拿什么来补偿自己的青春与爱情，拿什么来补偿黄人雄一出生就缺失的父爱呢？她偏偏要让黄老爷最疼爱的黄人杰不好过，她日日夜夜脑子里想的都是如何夺走黄人杰财势双全的未婚妻，夺走众人投注在黄人杰身上赞赏的目光，夺得黄家的大权再让黄人杰受尽难堪……
可若是人雄争气也就罢了，可他现在这副纨绔样儿，看了着实令她揪心，黄人雄行差踏错一步，就是在黄老爷、在黄人杰面前打她的脸啊！看到黄人雄此时端坐在他面前仍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不断催着丫鬟上菜快些，赵姨娘幽幽地望了一眼他，挥手退下了丫鬟，出口的声音不自觉带上了几分埋怨：“人雄，你也做的太露骨了，老爷前些日子还让我敲打你不要与苏姑娘勾搭不清……”
黄人雄这时却是一副得意的样子，往身后懒洋洋地一靠，斜斜睨了眼有些不满的赵姨娘，这才不紧不慢地开口道：“姨娘多虑了，苏妹妹昨晚亲自来找我，已与我定下终身。”
“什么？”赵姨娘瞪大了眼，只觉得自己这个傻儿子十多年来终于让自己舒了心，也不想想黄人雄何德何能让人家姑娘动心，这一下舒坦地简直叫人不可思议，因而纠紧了手中的帕子，音调儿有些发颤：“此话当真？……你们可都说了些什么？”
黄人雄有些迟疑道：“没什么，就是苏妹妹……她希望我考取个功名好迎娶她……”
赵姨娘刚松下的一口气又吊了起来，扶着胸口气喘不定：“她莫不是糊弄你？今年的乡试，老爷怕是不会费什么心思让你前去赴考了……”况且你胸无点墨，怎么可能考好？这话赵姨娘没好意思当面说出来，可那长时间难堪的沉默让黄人雄也明白赵姨娘话外的意思，恼道：“是啦，这件事儿我自会想办法，就不劳你费心了！”说罢，终归也是有些底气不足，摆了摆手连上的菜也没动一口，就神色倦倦地走了。
赵姨娘被气得老半天没喘过气来，好半天才理清了思绪。她老喽，黄人雄她是管不动了，但总归苏姑娘的意思是明确了，也不会出什么大事儿，就由他去吧……她抿了抿唇，面上一片神秘莫测，她还是省点儿力气去对付黄人杰吧……
却说黄人雄回到了自己的竹华苑后，翻来覆去老半天都没想好自己该怎么说动黄老爷让自己去参加乡试，况且自己也无甚资本，凭什么参加了乡试就能取得好成绩呢？恼人啊！
院外，黄二鬼鬼祟祟看了眼周遭无人，敲了敲房门，压低声音喊道：“大少爷……”
黄人雄在屋内没好气地厚道：“干甚呢！都来烦爷，滚出去！”
黄二被吼得心中窝火，掂了掂腰上沉甸甸的翡翠挂坠，这才耐着性子嘿嘿笑了两声道：“大少爷，听闻您有事烦心，小人特来助大少爷一臂之力……”
房门“砰”的一声打开，黄人雄惊疑不定地望着黄二，好半晌才慢吞吞地转身道：“你且进来说话吧。”
话说黄二此人，原本是园中侍弄花草的小厮兼看护竹华苑，当年被贫穷的父母转手人牙子卖入黄府签的是死契。此人心气儿十分高，却又是分外的贪财，秦小九也是清楚这点，允诺事成之后就给黄二一大笔银子并助他赎身，才拿捏住了黄二。黄人雄对黄二了解不多，因此这会儿也被他轻易糊弄住了：“……你倒是说说，你都有些什么办法可以为爷解忧？”
黄二赶紧收回四处打量的目光，端正了身子一脸正气道：“大少爷，小人因因缘巧合结识了一位人物，他可是县太爷张凉手底下研墨的侍童……”
“你说张凉？可是此次主持会考的张凉？”黄人雄的眼睛亮了一瞬，可很快又失望道：“只不过是身边一个研墨的小人物，有什么用？”挥了挥手就要让黄二退下。
黄二跪在地上，挺直了身板儿，胸有成竹道：“可是大少爷，此人最近犯了个大错误，被杖责后又给足了封口费赶出了张家……”说着，脸上的笑容愈发生动起来：“他不小心看到了此次乡试的卷宗。”
“什么？”黄人雄腾地从椅子上跃了起来，只觉自己的心都因这个神奇的消息停跳了一瞬。
黄二继续悠悠道：“这个错误若是上报道府中又是一桩大事情，眼见乡试在即，张家人不想因自己的不慎节外生枝而遭人诟病……念这小厮与他家有几分情分，又料定他读不懂卷宗上的字，因而不欲致人死地，只是用猪油灌哑了这小厮的喉咙，给了他一笔银子便将他逐出了家门。可他们未曾料到，这小厮跟在张凉身边几年，还是会一些识文断字的本事的。现下，他急需银子来安身立命，因而正在城郊的客栈等着大少爷呢……”
黄二见大少爷面有疑难之色，也不急，那位姑娘嘱咐的事情他是已经办完了，便悠闲自在地等着大少爷答复。黄人雄迟疑片刻，道：“那那位……他要多少银子？”
黄二眯缝着小眼睛，伸出了五个手指头。
“五十两？”黄人雄暗地里舒了口气，这钱他东拼西凑还是能将就的。
黄二老神在在地摇了摇头，露出的一口白牙在阳光下有几分瘆人：“……五百两。”
这钱足足抵得上黄府两年的开销……黄人雄只觉得眼前一花，几欲昏倒，可秦小九带着几分诱人光泽的樱桃小口又在他面前一开一启：“不若在今年的乡试中，黄大哥博个好功名，这样才能让爹对你青眼相加！那我们俩的好事儿，就……”
黄人雄再一迟疑，赵姨娘痛心疾首的表情、黄老爷充满漠视的面容、黄人杰暗含不屑的眼神就在脑海中纷纷闪过……
黄二在一旁也催道：“大少爷，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您好好把握呀！”
黄人雄知晓黄老爷最近有一笔茶叶的大生意要做，周转的资金就放在书房君子兰后的檀木匣子里……那应该足足抵得上五百两吧。黄人雄感觉自己的心又呯呯跳了起来。
黄人雄一咬牙，总算下定了决心，声音略微发颤道：“你告诉那个人，今夜子时，在东城门外护城河边的第一棵垂柳之下，将卷宗写在纸上拿来，咱们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黄二得到了满意的结果，想着即将到来的自由，也兴高采烈地退了下去。
院外，樟树下，一只空荡荡的秋千寂寞地随风荡着。
秦小九照旧隐了身，如一只猫儿般慵懒地倚在上面，听着几只黄雀儿叽叽喳喳地回报着黄人雄屋内的情况，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容。
不枉她苦心筹划这么久，好戏总算要开锣了……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喜杀（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