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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第二十五章 ...

  •   闹钟响的时候,我已经睁着眼,盯着天花板的花纹看了不知多久。
      拉开窗帘,冬天的早晨,天光不过是蒙蒙亮,窗玻璃上凝着霜,呵一口气,就雾蒙蒙一片。
      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眼睛干涩得厉害,滴了眼药水,眨一眨就泪流满面,洗把冷水脸,坐下来细细的上妆。
      上粉底,描眉,画眼线,刷睫毛,涂唇彩,一步一步,手势娴熟,再端详一下,补上淡淡的腮红,镜子里映的那张面孔,完全能打90分——有谁看得出被掩盖的黑眼圈和苍白脸色?又有谁能看得出黑眼圈和苍白脸色后,掩盖的是什么?
      感谢伟大的现代化妆术。
      我对着镜子笑了笑,换了衣服,出门上班。
      还是新鲜小花朵的时候,以为恋爱多伟大,大过天,大成全世界,后来才知道,就算天塌下来了,世界也没任何改变,不是一句“分手”,就等于电影结束时打在屏幕上那大大的“剧终”两个字,一切就会结束在最难过的时候。
      生活,还得继续,工作,还得继续。
      进了实验室,在实验台前一坐,人就成了发条的机器,脑子里塞得满满的,指令,数据,程序,该做什么,该看什么,该说什么,都成了本能。
      连笑,都成了本能。
      手头的项目虽然是加急件,但客户之所以指定我所在部门做,也是看中部门团队在类似项目方面经验丰富,一干同事合作久了搭配默契,即使客户催得急,做起来也是有条不紊,稳速推进,每一阶段都圆满完成,形势一片大好。
      元旦正赶上周末,公司早发了通知连发三天假,项目进度理想,这假期自然不必奉献给加班,中午在食堂吃饭的时候,一群人聚在一起,完全把工作抛到一边,兴致勃勃地讨论着迎新活动。
      “就三天假,我还真不知道能去哪,小林你跟你家娘子有什么计划?”
      “嘿嘿,保密。”
      “少得瑟,说吧,给咱们参考参考。”
      “没啥,这不赶上新年吗,多的是酒吧俱乐部搞些party什么的,我看‘beauty’的活动安排得挺好,就订了位,要和我家娘子在那共迎新年,新年嘛,一群人一起倒数,热闹才有意思。”
      “‘beauty’啊,你小子真舍得砸钱,行啊,搞起浪漫一套一套的,这位不好订吧?”
      “那是,早一月号就排完了!大黑,你呢?”
      “我老婆不爱热闹,不爱这些玩意,看来我就陪她在家看看电影什么吧,杨子,你呢?”
      “我和我媳妇儿去滑雪,新开的滑雪场,旁边就是一度假村,号称是五星级的,白天滑雪,晚上就跟那住,租一带壁炉的小屋,两人就近度个假放松放松。”
      “呀,杨子,你还真会享受,夜里两个人往那烧着火的壁炉前一坐,一人捧杯热咖啡,听着音乐聊聊天,整个一小资嘛。”
      “嘿嘿,我媳妇儿就爱这调调,哎,老大,你呢?”
      “没什么计划,在家待着吧。”
      新开的滑雪场……度假村……心又隐隐疼起来,我笑了笑,把话题带向一边老偷眼看我的丫头:“小查,你呢,和你男朋友有什么计划?”
      这丫头,一提心上人,倒不见忸怩,大方起来:“也没什么特别的,逛逛街看看电影吧。”
      话说得淡淡,眼角眉梢间全都是不自觉流露出的笑意,看在一干同事的眼里,都是挤眉弄眼的,有同事就笑着调侃:“那,小查,什么时候请我们吃喜糖啊?”
      小丫头再大方,脸还是红了:“我说这事还早呢,”话锋一转,猛地就来一句:“怎么也该是曼曼姐先啊。”
      小查说这话就象是有预谋的,一群同事的目光很有默契齐刷刷都转向我,马上就有人接口:“还真是啊,老大,早就听说你好事要近了,现在日子也该定了吧?”
      我被杀得措手不及,在众目睽睽下,隔了好一会,才挤出笑:“没有的事,从哪听来的八卦?”
      “……”
      也许是没预料到我会否认,桌上的气氛刹那间就冷下来,一时间无人接话。
      我低下眼,没有看他们的表情,维持着脸上的笑:“好,我吃饱了,先走了,你们也别光顾着聊天,早点吃完就上实验室,特别是小林和大黑,你们俩下午得过去工厂那边盯着,千万别临到最后再出什么问题。”
      “曼曼姐!”
      端起餐盘就站起身,小查坐在我旁边,抬起头看我,急急地出声,竟然忘了要挪开凳子让我走出去,一张脸,不知是急还是慌,微微涨红。
      我伸手拍拍她的肩:“麻烦让一让。”
      她不动,旁边就有机灵的同事笑着打岔:“小查,你还舍不得老大走啊?待会就又可以见了不是?”
      小查咬着唇,慢慢动身,挪开椅子,我对她笑笑,侧身走出去。
      到残食台交了餐盘,就看到前台的漂亮妹妹走过来,正要做出个微笑算做招呼,她就对我微笑:“张经理,你果然在食堂,刚刚我交班前有位唐小姐找你,你办公室和实验室里电话都没人接,她又打不通你手机,我就让她先在1023接待室等着,现在应该还在。”
      我听得一楞,唐小姐?是唐唐吗?她怎么会来?
      谢过前台妹妹,我转了方向,去一楼接待室。
      竟然真的是唐唐。
      她是来送喜帖的,她和大飞的婚宴订在元旦,新年的第一天。
      这近两个星期有太多的变故,人过得浑浑噩噩,竟然忘了这一对的好日子。
      唐唐一见我,就笑出一对酒窝:“你和程哥是自己人,我和大飞一直都想着你们早就知道日子,临了才想起忘了给你们帖子,所以今天就赶着送给你,你千万别介意啊。”
      我只能摇摇头:“没事,别这么客气。”
      在听到她把我和程昊连在那一刻起,就有把钝刀子,开始在心里慢慢地磨,因为钝,因为慢,疼痛才更难忍受。
      程昊应该还没对他们提起分手的事吧?要不,唐唐也不会找上我来送喜帖,也是,这事总不能在铁哥们的婚礼前说,多扫兴。
      “本来说给程哥的,可程哥不是去出差了吗?我看今天都三十号了,刚打电话给他,他说还在外地,我正好要办点事,路过这,就想着顺便来你了,事前也没打招呼,没打扰你上班吧?”
      原来,他出差去了,所以,这几天,才音信全无吗?也是,分手了,从今往后,再也不必对我交代行踪了。
      我暗暗咬牙,努力忽视心里的痛,微笑都无力:“没有的事,我刚也就是走开吃饭了,又不带手机,你刚好撞上这个点,才找不到我,你吃过了吗?要不,在我这吃过再走,食堂的饭菜还是不错的。”
      “不用了,我和大飞约了待会一起吃,”唐唐的笑里带了点羞涩:“我现在搬出来回自己家里住,我们现在也就白天能见,明天按风俗是不能见的……”
      我笑着打断:“好了好了,不用解释了,我明白,喜帖呢?”
      唐唐拿出喜贴递过来,却只有一张,我接过,不免有点惊讶,唐唐就笑着说:“不是我们小气要省那一张请柬,你和程哥是一对嘛,给两张就把你俩分开,多不好,是不是?”
      大红的请柬捏在手里,宾客那一栏,烫金的楷字端正地写着,我和程昊的名字,连在一起,我的手指滑过那字痕,忽地刺痛,深吸口气,才能抬起头对唐唐笑:“恭喜恭喜。”
      新嫁娘听到祝福总是笑得喜气:“谢谢谢谢。”又说,“隔不多久,这话该轮到我对你说了。”
      我除了笑,再也找不到别的表情来应对。
      唐唐的手机响了,是大飞,她接完就起身告辞,笑咪咪地:“好了,不打扰你工作了,我先走了,等忙过之后,我整理整理,回头给你整出个结婚详细版攻略,供你参考参考,给你和程哥办事派上点用场。”
      我还是只能笑,笑着送走她,转过身,没有直接去实验室,回了办公室,关上门,就再也撑不住,揉揉发僵的嘴角。
      窗外是冬日午后的阳光,白晃晃的刺得人的眼发疼,楞楞坐了好一会,手伸向办公桌上的电话,又放下,想拿起桌上的手机,最后还是缩回来。
      喜帖的事,总该交代一声,是陪着他去演一场戏,还是套好说辞缺席,都该跟他商量。
      可是,我真怕,听到他的声音,就会反悔,收回说出口的一切。
      想了想,还是发了条短信,拼拼写写,琢磨着挑最恰当的字,删删加加,过了好一会才发出去。
      可整个下午过去,都没收到他的回复。
      样品顺利下线,客户方要求连夜测试,部门里只好加班,我在实验室里坐不住,不停往办公室跑,一次又一次失望,最后坐在椅子上,盯着那没动静的手机,想凭意念力,让它响起来。
      小查敲门进来,提醒我晚上有个饭局。
      是公司的惯例,在年尾中层以上的干部一起出去腐败,美其名曰是工作餐会,实际就是找个档次高点的地方大家吃吃喝喝,由最高层的大头目们发表讲话总结过去展望未来,鼓舞士气,廉价地收买人心,为的是各级头目更卖力地为公司卖命。
      我这个阶次,升职后才勉强够得上与会资格,自然不能迟到。
      出席这种场合,自然不能灰头土脸的,回家换衣服是来不及了,只能去洗手间补妆拾掇好门面,转回办公室,却发现小查站在门口跟门神一样,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我有些奇怪:“小查,你怎么了?”
      小丫头咬着唇怪可怜地样子:“曼曼姐,对不起,中午的事是我不好。”
      啊,是为这事,我笑笑,可笑到一半有点力不从心,只能把语气放轻松:“中午有什么事,我都忘了。”
      拍拍她的肩,进了办公室拿了包出来,小查还站在那,我不由有点无力:“小查,你要站这罚站啊,是不是想让你男朋友看到了,来找我的茬?”
      小丫头也不理我的玩笑,头抬起来,一脸的忧心忡忡:“曼曼姐,你……没事吧?”
      原来,这丫头是在为我担心。
      一群同事都是共事多年的,一个表情一句话,不用多说,也能猜出个大概,一下午,人人和我说话都陪着小心,没人会撞上来问,是体贴,小查会问,也是出于关心吧。
      我笑笑:“我能有什么事,不跟你说了,我快要迟到了,先走了,你交代大家做得差不多早点回家,保证进度就行,明天就放假了,先说一句,新年快乐。”
      又拍拍她的肩,擦过她身边,快步走了。
      我能有什么事,最多,也就是笑到嘴角抽筋,笑到精疲力尽而已。
      饭局就是应酬,应酬客户和应酬同事领导,都是一样的,谁也不想看到你愁眉苦脸,自然要打起精神,听到领导说话热烈鼓掌,碰上领导敬酒大方回敬,遇上同事攀谈说说笑笑,虽然不是公关部的在大头目们眼前混得脸熟,也不是市场部的有骄人的业绩可以在大头目面前挺直腰杆,但在技术部门一干男将众多绿叶就捧着我这一朵红花,想不出头都难,少不了要被推出来活跃气氛,为技术部在领导面前挣印象分,几圈酒敬下来,也逃不过喝了几分醉,一直强撑着清醒别失态,熬到快散场,程师兄才有空过来关心我:“曼曼,晚上我哥来接你吗?”
      我这一天笑的次数,都快成卖笑的了,还要继续卖下去,笑着说:“他出差去了,待会我打车回去。”
      “这怎么行,待会坐我的车回去吧,小冉过来接我。”
      一听小冉会出现,我连忙摇头:“不用不用,太麻烦了。”
      我现在这个状态,和小冉一碰面,在她面前绝对会露馅,小冉那性子,绝对不会袖手旁观,她搅进来,只会把事闹得更大,那我和程昊,还真的就不能轻易收场。
      我看程师兄还要坚持,只得找借口:“再说,我还有点事要办,真不麻烦了。”
      正说着,就隐约听到有手机铃声在响,太熟悉的旋律,即使在人声嘈嘈的包厢里,也听得分明,来得真是时候。
      “不好意思,我接个电话。”
      从包里掏出手机,对程师兄抱歉地笑笑,避出包厢到走廊上去接。
      按了接听键,那头却没声音,包厢门虚虚掩着,隐隐有笑声说话声传出来,衬着那一头的悄无声息,我不自觉地屏起呼吸,等着他说话。
      “曼曼,是我。”
      等了许久才等来这一句废话,我开始惯性地想扯动嘴角,却觉得艰难:“我知道。”
      又是长长一段相对无言。
      握着手机站着,有同事从洗手间回来,脚步踉跄地经过身边,对我咧开嘴露出大大的笑:“和谁说悄悄话呢?”
      调侃一句,就转进包厢,只留我脸上的僵笑还来不及收回。
      他那头终于开口:“你还在吃饭?”
      “嗯,公司年末餐会。”
      “你少喝点,回到家给我打个电话。”
      到底是在一起过,这样类似关心的叮嘱他不经意就自然出口,我却听得心酸,转开话题:“今天我给你发的短信,你看到了吗?”
      “嗯。”
      他应了一声,没了下文,我只好斟酌着,慢慢说:“我们的事,这时候跟大飞他们说是不太好,可是婚礼……我们俩还要一起去吗?”
      他隔了很久才答:“你要不想去就别去吧。”
      被他忽然变冷的声音刺得心口发痛,我强笑:“这不是想不想去的问题,只是我们都……”分手两个字真难说出口,我只能含糊而过,提一口气,说:“再一起去不太合适,这样吧,请柬在我这,听唐唐说,你还在出差,明天你要能回来,约个时间我给你送过去。”
      “不用,我没它也能去。”
      听出他的声音里有冷冷的怒意,我有些无措:“那……留在我那的东西,总要约给时间给你……”
      他轻声打断:“不必了,那些东西要捐要扔都随你。”
      “那,你家里的钥匙……”
      “我会换锁。”
      一句话,四个字,声音不大,却凶狠狠地撞到耳膜上,震得我的耳边“嗡嗡”响,我几乎是站立不住,伸手撑在身边的墙上,手指使劲抠着墙壁上浅浅浮起的暗金纹路,指甲翻起的疼痛,让我恍惚地回神,嘴角牵动,笑:“这样也好,大飞和唐唐那……你自己想个借口吧,再见。”
      没等他回答,我用力地掐断电话。
      从接到他的电话那一刻起,暗暗燃起的火苗,那么快,就熄灭成灰。
      不再是他的责任,他就可以干脆狠绝地撇清干净,真好。
      痛得多了,痛得久了,神经也会麻痹,我还记得换好微笑,回到包厢。
      正赶上恭送大头目们离开,一晚上卖笑的结果,终于让大头目们记得有我这个个“巾帼不让须眉”的技术部木兰,临走少不了对我青眼有加温言鼓励我好好干,不知道算不算情场失意职场得意。
      记不清扬着笑脸说了多少句场面话,大头目们偕同随从们终于浩浩荡荡离开,剩下的也各自散场,有别的同事好心提供顺风车,我只微笑摇头,招了一辆出租,上了车,挂在脸上的笑终于可以卸下来。
      才对司机师傅报上地址,就听到包里的手机就响起来,听清是那首曲子,在包里摸索的手不由顿了顿,犹豫着,我还是摸出手机,瞪着屏幕上跳动的那个名字,一咬牙,按了接听键。
      曲子停了,耳边却很安静,那头的那个人,没有说话。
      但其实,我一直听到他在说话。
      他说,要捐要扔都随你。
      他说,换锁。
      一直强压着的醉意泛上来,脑袋晕忽忽的,忽然就想不明白,怎么这个人,会这样对我,敢这样对我?比第一次见面时那个水仙男还可恶!
      “混帐王八蛋!”
      没机会再泼他一杯水,就只能恨恨地骂一句,“啪”地就合上手机,不给他说话的机会。
      可是,怎么就不觉得解气?怎么就还觉得难受?
      手机没有再响,那个人不是傻的,怎么会在送上门来招骂,被我骂跑了吧?
      我捂着嘴笑,笑着笑着,眼前就模糊了,这车窗是裂了缝的吧,风都把沙子吹到眼睛里了,眼睛好疼啊,疼得把眼泪都逼出来,伸手一抹,手背湿黏黏的发黑,是眼线化开了。
      淌着黑色的泪的脸一定很恐怖,把司机师傅吓得连眼都不敢抬,递过□□的手还在抖,逗得我忍不住笑,下了车还在笑,笑着笑着就弯下腰去,脚下踢到什么,一个踉跄,失去平衡,就向前扑去。
      “曼曼!”
      从哪窜出来的人,这动作可真是迅速到位,恰恰好就赶在我要趴到地上的前一秒,捞住我的腰,抱我在怀里。
      这怀抱太熟悉,我没有抬头,已经知道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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