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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二十四章 ...

  •   他问:你愿意嫁给我吗?
      这台词真是熟悉,现代男士求婚通用之一。
      多少感情长剧文艺电影里都演过的场景,在有银色月光的海滩上,在烟火绽放的夜空下,在烛光摇曳的高档餐厅里……男主角多半是深情款款地看着女主角,柔情脉脉地握着女主角的手,然后拿出必备道具闪亮钻戒,或是强做镇定或是难掩紧张或是面露忐忑地问出这一句台词,然后,女主角或是娇羞万分或是热泪盈眶或是欣喜含笑,说一句,我愿意。——前提是,这是有情人终究修成正道的大团圆结局里的主角。
      但,我和程昊呢?
      隔着一桌半冷不热的残羹剩菜,他那张常年摆酷的脸上,几乎没有任何表情,看着我的眼里,也不漏一点情绪,说话的语气,冷静得接近严肃,没有深情款款,没有柔情脉脉,我听不出一点紧张或是忐忑,他只是纯粹在发问,甚至不是询问,而是质疑——
      你,真的,愿意嫁给我吗?
      好好的求婚台词被他问得象是在录口供,何况,还选在他的前任刚刚上门挑衅过后,我该怎么回答?
      那一刻,心里翻江倒海,激得我脱口就反问:“你呢,你愿意娶我吗?”
      “我愿意。”
      听到我的非常规反应,他也没露出一点吃惊,毫不迟疑地回答,话说得肯定有力,配上一张柔情全无的脸,让我感觉,我不是在问他你娶我嫁的终身大事,而是象个组织干部在问积极分子,你愿意入党吗?
      他的严正,在这情境下有种荒谬的喜感,让我还真想开口取笑,轻松一下气氛,可是我不能,我没有错过他在听到我的反问时,那一瞬的停顿,他眼里的黯然,那是,因为谁?
      我看着他,他在我的目光里,没有丝毫躲闪,平静自若,他知不知道,就算他掩饰得再好,那一秒,他的悲哀他的痛苦已经被我看得清清楚楚?
      他笑了笑,问:“现在,你能回答我的问题了吗?”
      我也笑了笑:“我要说,我不愿意,你会怎么样?”
      “曼曼,这种时候,别开玩笑。”
      他的脸上,表情终于变了,皱着眉看我,无奈又发作不得的模样。
      我微微笑,说:“程昊,我是认真的,我不愿意,嫁给你。”
      我再一次见识了这个男人的沉稳冷静,他的表情甚至没什么波动,只回归到第一百零一号的空白,连语调都没有失控,平平如常,问:“为什么?”
      他看着我,等着我的回答,我却莫名其妙想起我家老爹说过的话,棋品如人品,程昊下棋风格稳健棋路开阔临危不乱有大将之风,大将之风啊,连在被女朋友拒绝求婚的关键时刻都能看出来——谁能有那个荣幸,让他乱了分寸?
      我轻笑:“为什么?你工作这么忙,又要去医院照顾人陪人说话,又要在父母长辈面前演戏,又要天天惦记着别冷落我,连平安夜都不能歇口气,陪完这个聊天又要陪那个吃饭,赶场一样,比工作应酬还累,今天从医院到这一路上挺堵的吧,难为你还掐着点不迟到,我看你这样辛苦,索性让你轻松点。”
      我不假思索地就把这样刻薄的话说出口,挑衅地看他,他果然是我家老爹不吝啬赞扬的将才人选,我这一拳出去就象砸到棉花上,他只问了一句:“是因为叶悠?”
      只有五个字,还是质疑的语气,听起来多么无辜,如果我说是,接下来,他就该解释,这一切都是误会,他和她只是普通朋友,他只是出于朋友的立场去照顾她,他和她的一切都过去了……说得无比坦荡,也自认为行动坦荡,所有的,都是我的多心,疑心而已。
      我冷笑:“跟她无关,我自己的男朋友,生日的时候找不到人是去看生病的前任,未来岳父母到家里吃饭抽不出空来接却有空到医院见前任,平安夜和我吃顿饭之前还想着先去探望前任,害得人前任都不好意思,打电话来跟我道歉,让我别误会,你说,我能怪她吗?要怪,我也只能怪我自己,连自己的男朋友都管不住,既然这样,我索性撒手不要了,还不行?”
      说着说着,心底的怒气怨气也压抑不住,小小的半封闭空间里只听到我的声音越来越高,而他,只是静静地看着我,任我彻斯底里地发泄完,才慢慢开口,问:“你说不要了,是要分手吗?”
      分手!?
      我楞住,象是被人兜头泼下一桶冰水,心头满涨的怒火瞬时就熄灭了,只觉得刺骨的寒意从头迅速蔓延到脚,全身的血液都象要凝住不能流动——是要分手吗?
      他盯着我,又重复:“你是要和我分手吗?”
      声音很轻,轻得几乎要听不到,他甚至好象还在笑,嘴角弯起的弧度,让我有冲动,抬手给他一个耳光,或者转过身不要再看,只是,我很清醒地知道,说不愿意的人是我,说不要的人也是我,可,我说不出“是”,也不能说“不是”,只能什么也不说。
      这个时候,我还真期待那个会救场的服务员出现,就算是走错地也好啊,可是老天爷没听到我心底的愿望,听到了也不打算让我如愿,让我不得不继续面对程昊的追问:“这个问题,有这么难回答吗?”
      他一副要笑不笑的表情,满满的嘲讽,让我又横生一股怒气,怒极反笑:“不难回答,难就难在,你想要的那答案,我不想说。”
      “你……”
      这不过是气话,却让他忽然变了脸色,握紧了拳头,霍然起身,那双笑起来柔波荡漾的眼里怒火燃得正凶,我和他一对上眼,不由自主地瑟缩,虚张声势地挺直腰杆,却悄悄地转开眼,生怕再看下去,那火会窜出来,把我烧成灰——
      “啪嗒!”
      是竹帘打在门框上的声音,我被惊得转头,这眼前哪还有人!?
      他就这样走了!?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我只能楞楞看着门上还微微摆动的竹帘,过了好一会,才明白过来发生什么事,我竟然,把这个男人,气得甩手而去?
      得出这个结论,我第一反应是要抓起大衣手袋追出去,可是才站起身来,就停了停,不知怎么,忽然很想笑,哎!?我竟然有本事,把这个男人气得就这样冲出去?——到底,他也是有点在乎我的吧?
      这念头才冒出来,就笑不出来,这世上,有几个女人愿意用激怒男友看他的生气程度来判定自己在他心里的位置?
      就在这时,有人掀了竹帘进来,我急急抬头,却不是程昊,是那个之前殷殷盼望却没出现的服务员。
      小姑娘象是被我的眼神吓到,抖了一下,才说:“您好,程先生让我转告您,他已经结帐了,他先去停车位取车,然后在门口等您。”
      我慢慢点点头,微笑:“我知道了,谢谢。”
      原来,他根本就没乱了方寸,还记得拿上大衣,去结帐,却取车。
      我慢慢穿上自己的大衣,抓上手袋,走了出去。
      门口的马路边上,果然停着他的车。
      车里前座开着顶灯,远远看过去,晕黄的光线里,他靠在坐椅上,没有看着我的方向,而是凝视着眼前的某一处,兀自发怔。
      我从来不知道,只是一个灯光勾勒出的侧影,也会渲染着那么重的情绪。
      那样的疲惫,那样的怅惘,那样的……让人揪心。
      我再也抬不起脚,向他走去。

      刚上了出租车,对司机师傅说出地址,手袋里的手机就有电话进来,某一电影的主题曲,还是那一次和他去看电影首映式凭电影票上的密码免费下载的彩铃,是专属他的铃声。
      等一首歌快唱完,我才接起来。
      他的声音里有焦急:“曼曼,你现在在哪?”
      “我现在在回家的出租上,你别着急,”我看着车窗玻璃上浮在夜色里自己的倒影,脸上象带着笑,“我看你今天挺累的,就别麻烦来来回回折腾送我回家了,你早点回家休息吧。”
      我说得心平气和,他静了一会才开口,语气却多了歉意:“曼曼,对不起,我知道我刚才很失态,我……”
      “不是你的错,”我打断他,“是我不好,没控制好情绪,说话就不注意分寸,才让你气成那样,你别再生我的气了,好吗?”
      “……我没生你的气。”
      “那就好。”
      我望着车窗外,亮着绿色荧光巨幅广告牌闪过,闪花了我的眼。
      “程昊,你现在开着车吗?”
      很短促的一个字:“没。”
      “那,我想和你说件事。”
      “……你说。”
      “也没什么,”我笑了笑,“就是我们结婚的事,算了吧。”
      “……”
      预料中的沉默,我又补了一句:“我是认真的,不是开玩笑。”
      回应我的,还是沉默。
      我自顾自的说下去:“你放心,我爸妈那,我会自己解释清楚,你爸妈那,就只好请你多担待点,明天我回家收拾一下,你留在我那的那些书啊衣服啊什么的,我会帮你打包好,你什么时候有空来拿,或者,我快递给你,对了,还有你家的钥匙,快递不安全,我可以找个时间送到你单位里……”
      “够了!”他忽然暴喝一声,吓得我收住声音,就听他在那头怒声发问,“你现在到哪了,找个路口下车,我去接你,有什么话我们当面说!”
      从来没听过他用这样气急败坏的语气说话,我被震得楞了楞,才微微扬高声音,回他:“不用,在电话里说和当面说都是一样的,而且,该说的我也说完了……”
      “好,你一个人把话全说完了,那我呢?结婚不是你一个人的事,你说算了就算了?你他……把我当成什么!?”
      我再度楞住,这个把话说得火气十足连粗口都差点爆出来的男人,是程昊?
      “你倒是给我说啊!?”
      他那头火气得持续高涨,我反倒镇静下来,说:“我把你当成差点要结婚然后一起过一辈子的人。”
      “……”
      他忽然就没了声音,静了一会,再开口,显然情绪已经调整过,声音都平稳下来:“那到底是差了哪一点,让你不再想和我一起过一辈子?”
      “我以为我已经说得够清楚了。”
      “如果是因为叶悠,这理由我不接受。”
      听他冷硬地甩出这句话,我只能苦笑,是啊,他根本没做错什么,他和叶悠在一起的那一段,是最好的年纪,最美的时光,最纯的感情,刻骨铭心完全是情理之中,重感情如他,前任病弱昏倒,他会去照顾会去关心,也是正常,只是,我可以容忍他去记得这样一个人,却不能容忍,他的生活里,永远有这个人在。
      “程昊,我知道你觉得我小题大做,觉得我无理取闹,但我的脾气,从你认识我第一天开始就知道,我就是小心眼,所以也不想装大度,叶悠病了,你去看她,一次又一次,我知道你只是关心她,也相信你不会做对不起我的事,可是,知道是一回事,理解是一回事,接受又是另一回事,我就是没法接受拥有自己丈夫过去那一段长长过往的人,时时出现在我生活里,所以,不是你的问题,也不是叶悠的问题,全是我的问题,”停了停,我自嘲地撇撇嘴,“为这事我一直折腾,你也很累吧,与其将来为这个闹离婚,还不如,我们现在就算了,对彼此都好。”
      还有,我再也不想,成为让你难过的责任。
      这一句,我实在说不出口,只能烂在心里。
      “我并不认为这样对我们彼此都好,既然有问题,就去解决问题,逃避不是办法,你如果真的介意叶悠,以后我会注意和她保持距离,尽量让她在我们的生活之外,”他放轻了声音,有些疲惫地,无奈地,用商量的口气说话:“结婚的事,你如果现在不想谈,我们就暂时推后,推后多久都由你定,好不好?”
      他其实是很骄傲的人,即使甜蜜笑闹哄着人的时候都很少放低姿态,可却这样无条件地妥协,放下身段在请求——我明白,是我太任性,结婚的事是两家长辈敲定的事,长辈们殷殷期盼着的,到头来却是一场空欢喜,会在各自的家里起多大的风波,让父母多伤心,简直是可以预料的,孝顺如他,会为了有心脏病的程老太太放弃多年守侯的初恋,自然,也不会希望,最后的放弃还换来这样的结果。
      可惜,他的疲惫和无奈,让我不能成全他。
      “程昊,这不是推后多久的问题。”我叹了口气,再也无力负荷心头的沉重,一时倦极,武装不下去,那个著名的傻问题竟然就问出口:“问题是,你爱我吗?”
      “……”
      他的无声,在意料之中,心还是猛地抽紧,疼起来,我只能努力笑,“很难回答吧,我也知道,在我们这个年纪,再问这个问题有点傻,没关系,你不回答,我也明白。”
      “我爱你。”
      他就这样,平静地用透着疲倦的声音,说出这三个字,让我惊得心跳几乎立时停止,只能听着他的声音在耳边继续说:“这问题不难回答,甚至根本不是问题,真正的问题是,我说了,你就相信我说的吗?”
      你问我爱不爱你,我说我爱,可是,你相信我说的吗?你相信吗?
      他的问题象一把最锐利的快刀割过,等我回过神来,才发现心头赫然多出个伤口,眼睁睁看着血涌出来,才知道痛,好痛,心跳缓缓回复,每一下,都是痛。
      这才是成年男女的感情,一句“我爱你”说得轻易,问题是,可以相信吗?
      我茫茫然地笑:“我还真想相信你,可是,程昊,就我生日那天,我找了你一个下午,你的手机都打不通,你从来不关机的,你那时候是和谁在一起呢?你和我解释过吗?也就在那前一天晚上,你找我找了半夜,我都没接你电话,我那时候,是和谁在一起呢?你问过我吗?你在意过吗?你爱一个人,你就这样对她?你让我怎么相信你?”
      他没有说话,这时候的沉默,等于无力反驳。
      我再笑:“其实,多少人结婚,也不过是找个人搭伙过日子,爱不爱的,并不是重要的事,我遇到你,也以为,可以和你就这样走下去,可是,到头来,还是发现不行,我还是想,和我爱的也爱我的人一起过一辈子,要不,还不如一个人过,”我停顿一下,深吸口气,努力压抑要涌上喉咙的哽咽,“所以,我们都别再自欺欺人,就这样,分手吧。”
      他依旧沉默,电话那头静得只隐约听到他的呼吸,轻轻地,我在心里数,一,二,三,四……忘了数到第几个数,只听轻轻“嗒”一声,他挂了电话。

      “您好,一共是三十六块。”
      这一路,这司机师傅除了问地址就没再说过话,大概是多年开车,见多了形形色色的人,这点男女间的风花雪月爱恨纠葛早就司空见惯,就算听完了全出戏,照样能目不斜视听若未闻,抬头看我一眼,没有多余的表情,接过我递去的钞票,动作迅速地找了补,递过来:“找您十四块,□□您拿好。”
      “谢谢。”
      我拿了□□和找零,推开车门,就下了车。
      才发现,雪还在下,落到身上,却不觉得冷。
      下着雪的平安夜,二十九岁生日过后的第七天,我和程昊,这一场戏,终于,以分手收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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