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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十七章 ...

  •   回到客栈天色已将明,客房的窗前立着一脉长影,紫袍金冠、雍容华贵。

      温阮背对着司茗闲适地挑拨着案上的烛芯,微弱的烛火在他手下急促跳跃,几次将将灭掉时又被他巧妙地笼回来.然后继续挑弄,乐此不疲。

      听到推门的声音他也不回头,说话的语气如平常那般温和:“回来了。”

      司茗点点头,忽又想到他背对着自己看不见,连忙开口回道:“嗯,回来了。屋里憋闷的很所以出去透透气。”

      “哦。”问话的人淡淡应声,却还是没有回身,手上的动作也没停下:“现在可好些了?”

      烛火热烈地跳跃着,映在墙上晃得眼睛难受。司茗微微撇开头,笑着说:“嗯,好多了。”

      不料温阮蓦地停下手上的动作,烛火也随之停止跳动。室内的光线才刚稳定,窗外却突然吹来一阵海风,力度虽不大却不偏不倚地将案上的烛火扑灭,四周顿时一片漆黑。

      司茗心里陡升一丝惊恐,连声大喊着温阮的名字却没有听到任何回应。黑暗中难辨方向,他只好摸索着向前走。步子不敢迈得太大,胳膊也不敢伸的太直,印象中两人明明相隔不远却走得极其漫长。

      冷不防地撞上一个人的身体,手指触到他细滑柔顺的锦袍,司茗这才如释重负地长出一口气,紧紧拽着对方的袖子,勉强问道:“阿阮你怎么了?我,我有点害怕。”

      “你害怕?”身前的人没有如往常那样温柔地将他揽进怀里,而是任由他抓着他的袖子,一味嘲讽地说道:“我竟不知你也有害怕的时候。”

      司茗听不懂他话里的意思,黑暗中也看不清他的脸,只好伸手慢慢向上摸索。才刚触到他的唇角却被他无声躲过,一双手尴尬地停在空中不知该放下还是继续。

      “阿阮你怎么了?”司茗的声音有些颤抖,若不是太熟悉他身上的味道只怕真是自己走错了屋子,认错了人。

      温阮依旧不为所动,连说话都是冰冷:“我并没有怎样。倒是你,海风那么大可将你吹醒了?”

      司茗心里猛然一惊,海边那个拥抱飞速从眼前闪过。他笨拙地开口想解释却被对方抢了先。

      “我回来后不见你,去海边找时你正被别人抱在怀里。”温阮抬起一直垂在身后的手,却不是抚上他的发摸上他的脸颊,而是紧紧地掐着他的脖子仰起他的下巴,逼着他与自己对视。

      司茗被迫抬头,这才看清楚温阮的脸。俊朗的眉目,高挺的鼻梁,优美的唇形,一切都是他最熟悉的样子却再没有往日一丝温存。

      他墨黑的眼瞳中倒映着他苍白无措的脸,窗外一丝月光透过厚重的云层投下来,正好照在他紧掐着他脖子的左手上,依稀能看到因为用力而泛起的青白。

      颤抖的睫毛一闭一合,眼前人的脸瞬间模糊起来。

      “阿阮,你,听我说。。。”

      平生从未解释过什么,待要解释的时候才发现什么都不会说。司茗睁大了眼睛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温阮,除去一声声唤他的名字,呆板地重复同一句话,竟然再说不出其他。

      温阮却不在意,俊美的脸一半隐在黑暗中一半罩在月光下,嘴角牵着一抹讥讽地笑,无端另人心生寒意。

      “你想跟我说什么?或者你还没想好怎么跟我说?”

      “若是没想好,那我们从头说怎么样?就从它开始,好不好?”

      语毕,他一把扯开司茗的衣领,探手进去熟练地在心口位置上找到那个暗缝的内袋,然后用力扯出。

      清冷的月光在小小的瓶身上下淡淡游走,傲然挺立的莲花圣洁如初。

      司茗胸前大片光洁白皙的肌肤在外露着,夜里的寒意争相侵上去,激得他不停地打颤。

      一手握着精致的青瓷花瓶,一手掐着浑身战栗的小奴才,温阮的脸上不见一点笑意,目光冷如冰刃:“茗儿,你虽然每日都带着这个瓶子,但你可知它来自哪里?又有什么特殊的作用?”

      司茗望着温阮,艰难地摇摇头。

      “哦?这么说他竟然从没有告诉你?呵,真让我意外。我还以为早在你给他送药的时候,他就已经跟你提过了。”

      这话说的不轻不重,落在司茗耳里却如平地炸雷,一时间震得心肺俱裂。再开口时更是连话都说不连贯:“我,阿阮,不是,我不是。。。”

      眼泪簌簌地落下,脖子因为长时间被掐着另原本白净的脸上泛起一层红色。司茗不敢开口求温阮放手,也不敢伸手去碰他,只得任由他掐着自己的脖子,连咽气都开始费力。

      可是面前的人依旧无动于衷,对他投来的目光和流下的眼泪更是置若罔闻:“这瓶子本是一双,你带着的只是其中一个。相传它里面盛着某种特殊的物质可令陌生的人两情相悦,生死不离。呵,听起来倒有趣,没想到试起来更有趣。”

      温阮缓缓转头看向司茗,眉梢上挑,笑的意味深长:“你可知这瓶子打哪里来的?”

      司茗怔怔地看着他低头附在自己耳边,一双漂亮的凤目中倒映出自己失神的脸。然后他轻轻开口一字一句地说着:“青钰殿。”

      心陡然被揪紧,眼中似腾起千万重的云雾厚厚盖住面前人的眼睛,恍惚中仿佛看到时光飞速地倒流回从前。

      七星殿的正殿里,笑得神采飞扬的上仙对着面前板着脸的小奴才伸出手,递上一个青色的瓷瓶。

      “本仙记得你昨天送药的时候摔倒了,回去后光顾着说话也忘了给你上药。这是先前南海上贡的,专治跌打损伤。听说灵得很,本仙就特意给你送来。”

      被拒绝了他也不恼,好脾气地将瓶子放在小奴才手里细心叮嘱:“这药是外敷的。每晚临睡前洗干净了抹上一点,用指腹推匀直至完全吸收。可能会有点刺激,但是会好的很快。忍着点吧。”

      那时小奴才刚义正言辞地说完不喜欢,脸上的严肃还没化去,心却被他递来的温暖融化。于是就接受了他的好心,接受了他蓦然闯进自己心里肆意地开枝散叶、生根发芽。

      直至今日,亲眼看着他对自己说这一切不过是他的一时兴起。真可笑,只是因为他觉得有趣,自己就拱手奉上了一颗真心。

      司茗的眼泪放肆地奔涌而出,热辣辣地滑过眼角,大颗大颗砸在兀自掐着他脖子的手上。

      然而那双手却没有丝毫的颤动。

      痛苦地闭上眼,司茗听到自己的声音晦涩喑哑:“我竟然,从来都不知道—”

      “你当然不会知道!”面前的人猛然欺上来,望向他的眼里终于泛起波澜,却是难以抑制的焦躁与愤怒:“连本仙几乎都快忘了!司茗,你好大的胆子!口口声声地对本仙说思乡,本仙带你来你却去投了别人的怀抱!”

      缓缓睁开眼,绝望对上愤怒,满脸泪痕的小奴才突然就笑了。

      “那又如何。我,不过是个玩物。”

      “住口!”

      手上的力气赫然加重,温阮紧紧地盯着司茗,一字一句咬牙切齿地说道:“本仙平生最恨欺骗。司茗,你真没让本仙失望!”

      手中的人脸色已近煞白,五官痛苦地扭在一起,紧咬着的嘴唇渗出斑斑血迹,却再不肯说一句话。

      就这么互相对视着,彼此都好像要将对方看穿,又或者已经将对方看穿。两个人的眼里情绪复杂难辨,却无一列外地充斥着痛苦与失望。

      “你说过会一直陪着我。”

      怅然放手的那一刻,温阮将青瓷瓶重重砸在地上。然后再不回头,飞身腾空而去。

      瓷瓶并没有想象中摔成碎片,它一路在青石地上打滚向前,最后不知道滚落到哪个角落,骨碌碌的声音嘎然停止。

      然后这就成了温阮离开后,这间屋子里唯一发出的声音,

      五天的时间里,从日出到日落,司茗一直站在原地看着窗外的天。

      有思想的时候他会想起七星殿里的事情。顽劣的童子们有没有再闯祸,老君是不是又跟在哪个神仙后面赔着笑脸;炼丹房里的事务多不多,林师兄一个人是否会忙的过来。

      想着想着,大脑又处于一片混沌。于是多数时间里他都是睁着眼睛茫然望着天空,心里偶尔会升腾出各种各样的想法,涌上来却一个也抓不住。

      因来时温阮付的银子够多,故这五天内客栈的人从未来打扰过他。一墙之隔的房里偶尔会传来调笑声、对话声、哭泣声和S吟声,却是无声无息地来不留痕迹地走。

      仿似这屋里从来没有人,仿似这屋里已经没有活人。

      第五天清晨,天边远处有人脚踩祥云急急切切冲这里飞来。凌乱的白发挡不住他满脸的怒容,夹杂着愤慨与疼惜的质问声犹如天雷一道道劈进司茗的心里。

      “荒唐!他把你扔下,你就要在这里一直等下去吗?!你要等到何时?你当他还会回来接你吗?!”

      毫不留情地戳穿他心底最后一丝期盼,平日里和蔼可亲的老君此刻早已火冒三丈,抓着司茗的手连同整个身子都在颤抖。

      “快跟我回去!”

      反手握住抓过来的手,司茗终于开口说话:“带我去见他。”

      “你!”老君气得怒目圆睁,一张老脸几乎皱成一团,咬着牙恨恨地说:“好,好,你要见他是不是?好,老头我今日就让你彻底死了心!”

      说罢再无法多忍,拽上司茗直奔九霄天宫而去。

      凌虚殿内正大摆宴席,隔着老远就闻其内钟鼓钦钦、笙歌萧萧。配上殿外的鎏金砾瓦、雕栏玉砌,一派气势恢宏的通天喜庆。

      殿内在座的各仙大笑着觥筹交错、推杯换盏,醉眼迷蒙地看着场中打扮的花枝招展、衣着大胆裸[]露的舞姬缓缓扭动着细软的腰肢,跳着香艳诱人的舞蹈。

      此刻温阮的怀里正抱着一个浓妆艳抹的美人,彼此亲密纠缠在一起的舌头刚刚分开,唇角就丝丝连连着对方的涎水。于是复又亲上,直吻得天昏地暗,难舍难分。

      坐下不知谁喝大了,举着酒杯摇摇晃晃地对温阮叫道:“小神素闻上仙身边有个极其俊俏的奴儿,长得甚是白净可爱。上仙一向对他宠爱有加,怎么今日不见他出来陪着呐?”

      那边马上有人接过话,一双细长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温阮怀里的美人,笑得极为浪荡:“你懂什么?白净可爱再好,哪比得上眼前这个香艳诱人?瞧这细嫩的腰身、玲珑的曲线,抱在怀里就像要化了似得,哈哈哈哈。”

      举着杯子的那位闻言明显不服,叫嚣着嚷道:“你又懂什么?上仙见过的倾城之姿比你我二人合起来还多。能得如此宠爱的人必是出尘脱俗、至真至纯,岂是这些庸脂俗粉所能比拟?”

      那边还要反驳却被温阮挡下。抹一抹唇角沾上的酒渍,风轻云淡地道了一句:“不必夸口,他除去榻上功夫一流,也没什么其他的了。”

      话刚说完,大殿门口突然传来一声暴喝。紧接着温阮手中的酒杯砰然而碎,碎片落下扎得怀里的美人流了一身一地的血。

      众仙惊恐着纷纷起身,却见温阮犹自淡定地坐在位子上,不慌不忙地甩着手中的酒水。他的神态端正平静,语气更是波澜不惊。

      “老君既已来迟,理当罚酒三杯。何必夺了小辈手上的酒,坏了大伙的兴致?”

      说罢转头看向殿门,心中蓦然一惊。

      大殿门口处,勃然大怒的老君身旁赫然站着一个瘦弱单薄的身影。

      他一袭白衣,长发披肩,苍白的脸上看不到一丝情绪。望向自己的眼里像裹上了一层浓厚的白雾,再不复往昔清澈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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