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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第 38 章 ...
就这么坐了好一会儿,连尚奕在我耳边说:“弟妹,地上多凉啊,都往骨头缝里钻,你要有个好歹,二哥心里搁不下啊。”“二哥,我再待会儿,真的,你别轰我,我能来这一回,是搭上人命的,你让我多坐会儿。”我这腿蜷得时候长了,开始发麻,顺着往下到脚底,难受得要命。
段清心已经走到院门处,始终背对着我们,看不出脸上是不是写满了不耐烦。连尚奕见我没有要走的意思,为难的说:“丫鬟们就快来送饭了,到时候咱们再撤可就来不及了,你这院儿里的小南和环儿,整天念叨你,要是她们看到你回来了,非得大呼小叫闹翻天不可!”二哥说得有理,我舍不得走,却又不敢留,心里丝丝剌剌的疼。
正要下决心站起来,段清心忽然回过身,拖拉着坏腿往我们这里跑,连尚奕赶忙窜起来,立着眉毛问道:“这是怎么了清心?我让人在外面守着呢,没大事吧?”段清心脸上也变了颜色,慌张的答道:“是老太太,离着没几步了,二哥,我留下倒也无妨,反正前两天回来时,也跟老太太有个照面,就是若婉……”
连尚奕似乎早有准备,拉着我的袖子就往后院走。后院倒是有个小屋子,里面都是些该扔的杂物,还有尚唯写字练画时不满意,用废的宣纸,我都让下人整理好,码在那里。刚躲进去就听见院门打开的声音,连尚奕充满歉意的对我说:“弟妹,委屈你了。”
其实虽说是后院,却和我们的卧房只有一墙之隔,只是门开在后面,只能绕到后院才可以进去。我扒拉开一个稍微干净些的地方坐下,手边有尚唯抄的诗词,都是写了一半,他觉得不成,便直接弃了的。我看着爱不释手,挑出几张字迹多一些的,折成四方,包进手绢里,又放到唇边摁了摁,这才收进袖子里。
隔着墙传来声响,是娘的哭喊,断断续续,含含糊糊,我简直把耳朵完全靠到墙上,还是听不明白。后面的就清晰了,是摔东西的动静,混着满屋子的沸腾,二哥,清心,甚至素娘的声音都有,独独没有我的尚唯。
我坐不住了,开始觉得憋气冒汗,胃里面又是翻江倒海,想呕也吐不出什么,毕竟顾着赶路,又心急如焚,没吃什么东西。屋子太小,还满是潮气,我又烦又闷,隔壁还不知发生了什么,闹得更凶。我实在熬不住了,想壮着胆子推门,到院子里喘几口气,谁知刚站起来,眼前就猛的发黑,摇晃了几下,随即便昏了过去。
再醒时是在清心的屋里,连府大大小小不少的院子,清心这一处,无论他是否在,都是一直为他留着的。清心握着我的手,趴在床边上打瞌睡,药炉上还煎着药,咕噜咕噜的不停冒泡。我看着他的侧脸,与我初见时,苍老不少,瘦得颧骨愈加突出,脸色倒还勉强,却是神情疲惫。他本来可以继续逍遥快乐的生活,这是不是我的错?
我轻声唤他:“清心,这么着多难受,你躺得舒服些歇着吧。”他应声睁开眼,马上端下炉上的药锅,沥进碗里,递到我嘴边,温柔的哄我说:“吹吹再喝,搁了祛辛的,半点儿都不苦。”“清心,娘去看尚唯说什么了?尚唯怎么了?他没事吧?清心……”我直起腰,把碗接过来,忙不迭一连串发问。
段清心愣了一会儿,沉下脸,从凳子上站起来,刚要开口,连尚奕走了进来,神色匆匆的对清心说:“清心,咱们院子里说几句话。”我急得快要将碗里的药洒出来,冲连尚奕喝道:“二哥,要说什么就当着我讲,是不是尚唯有事?”连尚奕面露难色,段清心无所谓的说:“讲吧,我听着呢。”
“清心,要不咱们……”连尚奕还是觉得不妥,直朝清心使眼色,反而是段清心,倒是神态坦然,又挥手道:“讲吧!”“既然如此,那我就说了,清心,老三这个样子,我都快急疯了,二哥求你先别走,怎么着也再对付几天,少说等他缓上这口气,成不成?你开了方子,我这就派人去配药,二哥不是想耽误你,可老三……”
我胸口紧紧揪着发疼,他们两个的影子变得模糊,我哭着喊道:“二哥,尚唯怎么了?你别吓我,昨天不是还好着呢吗?”“你把你的药喝了吧,他就是急火攻心,吐了几口陈血,用药调调便不碍事了,你再养个一半天,咱们就动身回去了。”段清心不容置疑的说。
我哭着求清心道:“你救救尚唯吧,这几年他没有几天好受的时候,错都在我,你别让他受罪了,成不成?”连尚奕觉得我说出的话不中听,忙着给往回找补,道:“若婉,清心也盼着老三好呢,怎么是他让老三遭罪呢,要是没有他,老三都入土好些年了。清心,我弟妹说话没走心,你可别跟她计较啊!”
本就不太融洽的气氛,因为连尚奕习惯性的这一句“我弟妹”,彻底变得尴尬。段清心明显恼怒,压不住的火气往上蹿,面色黑到了底,甩手就把房门推开,对连尚奕说:“二哥,你先回去吧,若婉累了,我陪她歇会儿,外人在这儿不方便。”
连尚奕舔舔嘴唇,颇是难堪,拱拱手后退几步走了。屋子里清静下来,我能听到自己喘气的声音,也能感到段清心胸中燃着的火,愈烧愈烈。两个倔强的人,都固执的不说话,我坐他站,一时无比沉闷。
“清心,我……”我是先沉不住气的人,尚唯状况不明,我多盼着能再看他一眼,确认他一切安好,我才能接着往下过。半句话也没来得及说完,段清心就伸手制止,拿过我放在一旁的药碗,塞回我手里,道:“喝吧,刚才还烫口,这会子应该正好了。”我怕他不高兴,胡乱的往嘴里灌,呛得咳嗽连连,最后一口没忍住喷出来。
衣服和被褥染上药汁,我急忙从袖子里掏手绢,随着手帕展开,带着尚唯字迹的宣纸飘飘落地,恰好掉在段清心脚下。我小心翼翼的张张嘴,道:“清心,其实……”他已经弯腰拾起,展开来看,只一眼就心中明白,迅速把它们在掌中揉成一团,顺手扔进药炉里。炉中的火将纸团吞噬,伸出长长的火舌,片刻就将它燃成灰烬。
我苦涩的笑了笑,对清心说:“何必呢,清心,莫说你把他的字烧了,就是你把他烧了,把我也烧了,我也忘不了他。你要是让我依着承诺,跟你好好过日子,哪怕为你生儿育女,我绝不说一个不字。但是,你若让我从心底里跟你好,把他抛到脑后,再也不记得,对不起,清心,我是真的做不到,我姓连,连尚唯的连。”
他的拳头攥得咯咯作响,人也微微晃了几下,却没再与我争辩,而是一言不发的出了门。我躺回床上又哭了会儿,想着要不要偷偷跑去看尚唯,可又怕院子里有别的人,那可就要弄得一团糟了。迷迷糊糊的睡了不短时间,有个人举着温热的帕巾为我擦脸,我懒得睁眼,一动不动的受着,直到他擦至脖颈,我才抗拒的侧身躲开。
段清心蹲在我的床边,宠爱的看着我,就好像我爹,经常在我熟睡时摸我的头发,我一醒来,就会看到同样的眼神。刚才的针锋相对,消失得无影无踪,我也不禁柔和下来,轻声说:“谢谢,你别忙了,我待会儿自己洗洗。”
他把帕巾扔回盆里,我坐起身,看到桌上摆着几盘小菜,肚子便没出息的叫嚣起来。他听见了,笑着看我羞红的脸,冲我伸出手,作势要扶我起来,取笑我道:“饿了吧?看来跟我估计的时间差不多,饭菜还热着呢,快吃吧。”我奔到桌旁,很快把吃食一扫而光,浑身舒服和满足,之前的阴霾散去不少。
看他心情也好,我又斗胆试探的问:“尚唯他……”“若婉,记得你临走时怎么对我说的吗?你说这是最后一回,孩子,你不要了,他,你也不要了,咱们好好过,是这么说的吗?若婉,我原想用心对你,你自会真心待我,到那时,两情相悦,我便心满意足了,可惜你不肯。知道吗?我放不了手了,就是你恨我也怨我,暗地里对我咬牙切齿,我也放不了手,就是你骨子里永远刻着那个连字,我也放不了手,至少,我要你在别人眼中姓段。”
不等我说话,他回身又把桌上的一个小碗推到我面前,是一碗棕黑色药汤,倒是没有刺鼻的味道,还散着一股子清凉。“若婉,你总说自己言出必行,说不会骗我,我都信。这药,你喝了吧,喝完就轻快了,可以无牵无挂的跟我回去成亲了。”我顿时一身冷汗,不敢相信的问他:“清心,这,这是打胎的?”他冷漠的点点头,又把药碗冲我跟前挪挪。
我真的说服过自己,下了决心不要尚唯的骨肉,我想着,只要清心能给尚唯治病,能让尚唯活命,那么,他早晚会有自己的孩子,当然,我不是孩子的娘,但至少,尚唯活着,连家有后,其他的,我都能忍下来。可真到了眼前,却不是那么简单,这个孩子,不只延续着连家的血脉,也掺着我和尚唯的情义,他的存在,才证明我和尚唯曾那么亲密过,额头抵着额头,鼻尖碰着鼻尖,嘴唇挨着嘴唇,性命贴着性命。
我摩挲着碗沿,看着汤药在里面泛起涟漪,段清心将手掌盖在碗上,对我说:“若婉,孩子留下来,你是他娘,我是他爹,咱们走得远远的,好不好?”孩子的亲爹就在不远处,我竟然要在连府里,在尚唯眼皮底下,扼杀孩子的性命。倘若世上还有更残忍的事,我想,也大抵不过如此了。
我把碗往怀里揽揽,摇头笑笑,道:“清心,我说过,孩子要是来了,我只许他姓连。我活了这么久,坚持的事情,大多都是错的,这一件,大概也未必有理,但我非得这么做。清心,当初我是应你会以身相许,可你也应我会让尚唯过得舒坦,你要我言出必行,我也要你说到做到。听二哥的意思,尚唯正不好,你得救他,清心,我知道,你要是用心也愿意,尚唯就能好。”
他微不可闻的哼了一声,盯着我的脸,我不躲避,迎着他的目光又说:“这药我喝了,清心,虽说孩子还小,兴许在你眼里算不上一条性命,可对我,却是好比从心里剜出一块肉。我求求你可怜我,让我再去看尚唯一次,这对你是无理取闹的恳求,本不应说出口的,清心,你就当我耍赖吧,成不成?”
他走近时表情如此冷酷,是我见所未见的,冷声说:“你喝吧,既是不要孩子,清清爽爽的随我走,那就喝了吧,喝完我让二哥帮着安排,你去见尚唯。至于他的病,你莫担心,等我将你送回家里,交给爹娘照应,就返回来为他医病,一年也好,两载也罢,他好了我再回去。但有个前提,若婉,回家我们先成亲,这也是爹娘的意思,你成了我段清心的妻子以后,我再回连府。”他说完,眼神落在药碗上,又看了看我。
我的孩子,如果你爹知道你在,我想,他会不顾一切的单臂将你娘举起来,还会吻你娘的额头,轻声叫她丫头丫头;夜深人静时,他会吹熄蜡烛,反复抚摸你娘的小腹,会给你取一个颇有意思的乳名,有事没事的念叨着;到你出生时,他会兴奋得落泪,却又会责怪你让你娘受苦,他会捧着你的小脚,放进嘴里,笑盈盈的咬一小口,心里满是甜腻。
我拍拍尚未隆起的小腹,鼻子已经泛酸好久,眼泪鼻涕肆无忌惮的涌出来,我胡乱用手擦着,端起碗,暗暗跟孩子道别,再跟尚唯认错,最后闭上眼,狠心的一口就把碗里的药喝个见底。空碗从我手里滑落,掉在地上,清脆的响声后瞬间碎成几瓣。
我还哭得不能自已,段清心站到我眼前,把我的头摁在怀里,拍着我的肩膀,道:“若婉,若婉,你这样哭,我快死了,知道吗?你就当为尚唯着想,我死了还要再去寻个人救他,要是想让我活久些,你就别在我面前掉泪了,好吗?”“我得见见尚唯,清心,你去找二哥,让我见见尚唯,让我见见尚唯吧!”
亲们,不好意思,这一回分成三次来更了,不好意思哦,要不你们攒到一起看吧,省得我自责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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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第 3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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