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故还塌》欧阳曼

12、第十二章：木石有情只无言

　　我立了许久，心头明了我确该离去了，然，我脚底却半分不愿移动。不知晓过了多久，他向前行了几步，我捏诀隐身。他缓缓转身望向我，似有些疑惑，似有些诧异，我一惊，他应是不知晓我在此处的。我为天族，出世便为仙身，修仙天赋甚高，我早已便修成上神，他怎的会知晓我在此处？他缓缓向我走来，愈接近我愈为缓慢，我望着那张脸，毫无少年的风流意气，一脸老成沧桑。清瘦的脸上全然是漠然，眸子一股清冷，我的心头如同被荆棘刺入，不是太疼，却拔不出来。
　　他一步步离我而去，我伸出手想拽住，终是放下，望着清瘦远去的人，我轻叹：你可知晓，我便在你身后，你可知晓，我惟愿你清澈明朗如初？
　　离了天洄州，我眼前还是少年空荡的袖管和消瘦的脸。我不想回青莲洞，洞外的梨花都已开败，我回了青莲洞做何。独自飞着行着，竟到了东眉州，东眉，子衿，我何时有了如此多的惦念与烦忧。还是决意去看璃琉她们，璃琉亦是一脸颓然，见着我跪在我身前不肯起身。我觉着心烦不曾搭理她，子衿大兄子得见我似是并不愉悦，拉起璃琉告知我子衿在房里。我实不愿见子衿，便说我是来找子斐。他一脸诧异又有些惊喜，告知我子斐外出了，我本便是莫名至了东眉山，不愿多待，便早早回青莲洞罢。
　　我进来都在青莲洞，不曾离过，皇嫂早早便将一绾送至了青莲洞，一绾确是聪慧，见着我仍是如初般，并不曾与我有过多接触，亦不打听我因何把她带回青莲洞，只把青莲洞收整得井井有条，瑞尤这几日总盘算着把一绾从我青莲洞再“请”回他的月华宫里。处处向我殷勤，我只不言语，他见我不松口，便提出用他月华宫的五个仙婢换我一个一绾，我让他自己去找一绾商量着，一绾只笑言天宫是福地，她是无福之人。
　　我笑问：“如此，你便是言我亦是无福之人，入不得天宫了。”
　　“姑姑福泽深厚，人生百相，姑姑如此风华，岂非我等能及。”她自入了青莲洞便只唤我“姑姑”。
　　“果真，如此甜腻的嘴，无怪瑞尤用五个仙婢换你一个了。”许久不曾入天宫，青莲洞的清净让我进来平静不少，今日难得的愉悦。
　　“瑞尤上神厚爱了，一绾只是小仙婢罢了。”一绾无论何时总是笔挺的身子，不卑不亢，甚好。
　　“姑母，你进来许久不上九重天了吧？”瑞尤有些试探的意味。
　　我知晓他是想问关于他与圩嫣一族之事，现下四海九州人人撑直了脖颈望着风向，如若大兄真重罚了瑞尤，定然会风吹草向。储位之争虽不曾真正到最末的那一步，然，现下已然是如火如荼的开始了的。
　　我有些不悦，此事本便让人烦忧，一绾看我一会，转身对瑞尤说：“上神糊涂了，姑姑便是在天宫又如何？此事本是天君才能定夺的。”
　　瑞尤亦知晓我现下不悦，只低声道：“姑母莫怪，我倒是无谓的，只是来青莲洞许久，不曾见到景儿，不知晓她现下如何，她肚里还有我的大子，这般许久不曾见到我，不定如何想呢。”
　　我叹气：“你若如此惦念她们母子，我青莲洞又不是囚牢，我亦不曾禁着你，你只窃窃去，又如何？”
　　他一把拽着我的手：“真如此吗，姑母？我可去东眉州看景儿？”
　　我抽出手，点点头。
　　他魔障般对着我傻笑，直夸姑母好过四海九州任何人，如此便将远在天宫处处为他担忧的母后抛在了何方。
　　我看着他呆傻地笑，眸子温柔，一如当日他讲起景懿之时，我想如此便是倾慕吧，那般笑颜让我心头一动。久在天宫，何种笑颜，我不曾见过？甜腻、美艳、奉承、谄媚、娇羞，然，百般笑颜不过是皮相之笑吧。如此自内而发的笑颜，我确不曾见过，一瞬便敲在了我的心头。瑞尤定然是爱慕着景懿的，能有此种笑颜，怎的会不爱慕？然，即便如此他真会为着佳人便放弃那孤寂的高位？
　　瑞尤去了东眉州，青莲洞只我与一绾，我去洞外修剪梨树，青莲洞栽种了许多树跟花儿，一绾亦甚会打理，然，她见我极喜盯着这些梨树时，便不再打理它们，只说自己不善打理梨树，我明了如此聪慧的仙婢，定然是明了此些梨树于我并不一般吧。
　　我立在梨树下，莫名地问：“我如此待它，它可知晓？”
　　良久，听到背后清冷的话语：“定然是知晓的。”
　　“木石无情，如何知晓？”
　　“木石有情，无言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