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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来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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品娘抱了珑儿准备回去做饭,见李素花一人孤零零站在那里,形单影只的好不可怜,想到她家仆从都走了,回去也没个热灶热汤,遂道:“妹子且跟我家去吧,这里风大吹着可不冷哩,四下里乱乱的,人也稀少,正好跟我过去作伴,吃点东西岂不好。”
李素花正觉孤单,听了品娘的言语,心里感动,自己如今孤身一人,眼看命在旦夕,与其白白挨着等死,倒不如放开心,与她母女俩个做个伴,吃饱肚子做个死鬼也不枉活了一场,更是佩服品娘的豁达,遂答应了:“也好,你不嫌弃才好。”
品娘道:“偏这个时候倒讲外道话,平日里的爽利到哪里去了。”李素花道:“可不是呢,快走吧,别把孩子饿到了。”
俩人相视一笑,珑儿用手拍着咕咕叫的肚皮,眼里恹恹,品娘知晓小孩最是怕饿,一般的孩子早就饿得哭了,也就抱了珑儿与李素花俩人加紧步伐,朝家赶去。
品娘把家里的米面都搬了出来,尚且不知道以后吃不吃得上,正好今天一并越性做上一顿,从包袱里摸出用荷叶包的烙饼,撕了半块递给珑儿,再拿到李素花跟前,李素花拿了一块吃,品娘吃了半块,对李素花道:“先把肚皮垫一垫,再添杯茶喝上一喝,我去厨里做一锅粥面吃。”
李素花连称好,不管怎样吃饱了好上路,品娘倒不知李素花心里如何想的,吃了饼涯下饿,添了三杯茶,珑儿因饿了,吃饼有些急,口里正干得不行,只把眼睛瞪得大大的,等母亲拿壶添茶,珑儿早已等在旁边,第一杯茶添好,珑儿也不待吩咐,当先拿了一杯送入口里,品娘想着幸亏水不热,要不非烫了舌头不可,本要说她两句,又想着她难得孩子气,可不能因自己拘了她本性,添了另两杯,遂只是笑着说道:“还喝不喝?”
珑儿看了小小的杯子,捧了空杯到母亲跟前,品娘端着茶壶就着她的手,又续了一杯。旁边的李素花拿了第二杯喝了,看着珑儿的一举一动,倒不觉的似以往呆痴,反倒是怪可怜惹人爱的,更觉自己往日里错看了她。
珑儿着红红的小嘴,嘟嘟的喝茶,长长的睫毛上下颤动,小肚子一鼓一鼓的,品娘持了茶杯凝视女儿娇憨的样子,温柔地笑了,心里没有了任何遗憾,只觉此情此景便是自己毕生所求,在心里念了声佛。
品娘去厨里弄粥面,李素花在堂屋带珑儿玩耍,拿了根细绳打了结,两人翻花绳,李素花翻花绳是个好手,能翻出蝴蝶花、水牵牛、花灯笼、四轩窗、亭楼台等花样,珑儿整日里都与品娘呆在屋里头,不是识字看书就是走针弄线,哪里见过这个,歪着头,两只小手握成拳在胸前摇摆,两只眼睛睁得圆溜溜的,不带眨的,李素花看着她那兴奋的劲儿,更是卖力地翻腾手里的花样,眼神不时得意地瞥向珑儿。
“珑儿,瞧瞧这个是什么,”李素花两手缠了线,在珑儿眼前摇摆,珑儿眼珠跟随着转动,李素花更觉好玩,“你可瞧好了,认真告诉婶娘,婶娘就交会你。”
期待着她开口,等了半响也没听到回音,看珑儿垂下脑袋就是不言语,突地想到珑儿是不能言语的,李素花满脸尽是怜惜,正要安慰小人,不想低着脑瓜的小人,趁自己不妨,两只小手啪地挥过眼前,花绳竟到了她手里,李素花唬了一跳,暗道这个小人手脚真是麻利得很。
珑儿背过身,两只小手捣鼓着,一会的功夫,转过身向着李素花,李素花一瞧,可不是自己刚翻的花梭子,喜道:“哎呀呀,了不得了,怎么有这么伶俐的孩子,让婶娘瞧瞧,这是谁家的孩子!”
李素花猛亲了一口,那一口亲地又重又响,珑儿小脸都红了,待要再亲一口子,珑儿拿了花绳躲地远远的,捂着脸两只眼睛防备着,李素花笑得不行,眼泪都出来了,想着自己没个生养,要不然有个孩子,日子才有趣的紧,哪怕是生个不会开口身有残疾的孩子,日子也是有盼头的,又想着自己如今若是有个孩子傍身,落到如今丈夫没了,自己尚不知生死的地步,岂不更是担惊受怕,倒不如没了孩子孤身一人落得轻松。
这也是人人都道二当家李素花最是个想得开的妇人原由,从不钻死胡同。
珑儿爬上炕,盘着小腿,两只小手在胸前翻着花,翻出一个花样,停下来,转半个身子举着手,听得李素花一阵夸赞,弯着嘴角眉眼,又肃着小脸转半个身子向一边继续折腾,似乎真怕李素花扑上来亲上一口,眼睛不时向旁边瞥一会儿。
品娘做好吃食,端了放置炕上的桌上,吩咐珑儿:“快下炕,洗把手来吃饭。”又转向旁边,“随意做了点,你且尝一尝,只管填饱肚子,滋味倒是别的。”
李素花正要答应,见一旁的珑儿手里的花翻好了。
珑儿转了半个身子,举起了手,是个花笼子,李素花又一个劲儿夸赞,珑儿嘴还没弯起来,李素花正要扑上来亲一口,珑儿跳起脚丢了手里的花绳,下了炕跑到厨里去洗手。
“可真是个小机灵,瞧她手脚快的。”李素花笑道。
品娘拿了帕子,交给李素花擦手,笑道:“真机灵才好,我也就不愁了,以后是个什么光景还不知道呢,只求老天保佑!”
如今情形非比以往,吃了这顿饭,命在哪里尚不可知,日头升起来,外面官兵怕是上山了,李素花也没了宽慰的话语,只说道:“我自己是个贼婆子,跟着男人享了场福气,福气尽了,死了也不足惜,你母女俩个却是无妄之灾,本就与你们不相干,待官兵上山,你只与他说清,你是良民,只是被掳上山,与寨里一切无甚干系,谅他官兵放了你,也不是没可能。”
品娘思索片刻,抬眼看了爬上炕的珑儿:“我母女俩吃喝住都在寨里,受了寨里的恩情,却说与寨里不相干,别说官兵信不信,便是我也不信,哪里有这样的话,死生在于天,若是天要亡我们母女,那便是天意,也认了,若是过了此一劫,便是天要活我,我往后自会长跪佛前,伺候我佛!”
李素花听了半响不能语,深觉品娘过于愚,既想活过一场,就该认真思量想些手段,靠天不如靠人活动。
三人拿了碗吃起来,珑儿吃得香香的,品娘嘴里嚼得没甚滋味,却也吃了一大半碗,见李素花没挑几筷子,眉头皱着心神不灵的样子,也没说什么,只放下碗筷给珑儿擦了嘴角沾上的粥。
外头的响声越来越大,似有小孩大人的哭喊,李素花听得心里着慌,本作了死的打算,临着死了,才知道死亡的可怕,昨日晚得知自己男人没了,本就觉得天塌下来了,伤心欲绝,早上又知自己怕是没有命活下去,想着死了也算了,左右是活不下去,下了黄泉与自己男人做个伴,也是自己的造化,想着逃走的何苗,想着自己在众人眼里总算是强于她,出了心里的一口气,越发在人前显得一派从容,却也是伪装的,这会儿事到临头却也大慌起来,见品娘时不时看自己,知道她是看出自己的慌张来,听得门外喧嚣吵闹越来越近,忙跑了出去。
品娘叹了口气,面对生死攸关的事,谁又能真看得开呢,只希望官兵如自己想得,最严厉的惩罚也不过是把自己母女俩连同妇孺老少赶下山罢了,朝廷对犯者妇孺一向里宽待,罪不至死。
珑儿听得母亲的叹息,小脸皱皱的,放下碗,摆着脚,磕得炕沿吧嗒吧嗒地响,品娘听得声音直觉心烦,也不收拾碗筷,抬脚向门外走,珑儿赶紧扑腾爬下炕,追过去拉住母亲的衣角,品娘愣住,想说让她呆在屋内的话,看得她水汪汪的眼睛,心下不忍,牵了她的小手出了门。
门外的喧嚣声,却是李寡妇等人闹出的动静,李素花正慌张地问个明白,李寡妇满脸惊恐,两手握着李素花的手腕,颤个不停,李素花吓得站不稳,身子前后摇摆,“哎呦,你是没看到那个光景,吓死人了,那官兵手里个个拿着长长的矛,举着箭,我们这点人哪里敢上前,你是没看到,三猫小子是个不长眼睛的,奔着人跑去,叫都叫不停,被射了一身箭,血淌了一地,造孽哟!”
李素花听得跟着众人抖个不停,品娘抱了珑儿正听得这话,怕是官兵堵了所有出口,谨防寨里人逃跑,也不知官兵是个如何态度,忙问道:“只杀了他一人?其他人可有伤着?”
“那官兵只让我们回寨,不准下山,三猫小子不听,只顾向前跑,才没了命,我们见如此,只有拼命往回跑的。”一人粗着声气扶着腰道,这跑命哟,够吓得没命的。本来众人是带着侥幸逃得一命,那官兵却严防得死紧,怕是一只苍蝇也难逃出,得亏跑得快,不然还不射成箭窝,众人一阵后怕。
“跑回来有什用,等会儿还不是是个死!”朱瑛好不狼狈,头发乱成鸡窝,身上的衣服被挂破了不少,鼓胀的包袱丢在地上,“贱人,是个没良心的,自己偷跑了,让我在这等着挨刀子,我就晓得她没安好心,我做鬼也不放过她。”心里怨恨何苗,恨不能唾了她的肉。
众人都道何苗狠心,罔顾恩情,品娘倒明白何苗的苦楚,那官兵怕是昨夜就布置在山头,若是众人得了消息,一齐行动,惊动了官兵,也是一个都跑不掉。
前面传来兵马的声音,众人惊慌不已,品娘抱紧珑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