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6、莺飞泪番外《我是这样遇见你》 ...
-
碎叶摇蝉语,疏影弄清泉。
端坐于石缝中,仰面,他不记得这已经是第几千几百几十几次同天空中那轮红艳艳的火球照面,但他记得,这是他第两千七百零三次严肃思考:为什么我会在这里,我又是谁?
身侧那颗通天的老树依旧沉默,稀疏谢顶的碎叶在半空中沙沙作响,摇曳出阵阵秋蝉闷鸣。斑驳的影子坠到地面,腻上身后那眼滚滚的热泉,那些光便被扯碎,零落水面一片。
他以为今天又会这样过去。直到那个人突然闯进他的画中。
“哦?”那人一入画,目光便落在了他身上,“这倒是意外。”
他听不懂那话语中的敌友,下意识挺直了腰杆,厉目而向。
“打扰你了?”那人浅笑,却自顾自四下巡视起来,“不过我怕是要再打扰一阵子了。这里……”走了一圈,选定一处荫蔽,“这里会建一个剑炉。大概会叮叮当当的有些吵。你若嫌弃,便搬去别处小住些时日。事情办完我就会走的。”
他张张嘴,半字尚未吐出,又被那人抢了话去。
“不过先说好,你走可以。”那人指了指这山沟里遍地郁郁葱葱的杂草,“你这些未成精的亲戚,可不许带走——我来这儿就是为了这些断肠草。”
“啊?”他茫然。
那人一愣,远远盯着他端详颇久:“你……”他走近,近到直面他蹲下,四目相对,“你不会还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吧?”
他继续茫然:“没人告诉过我。”
“你是断肠草。”那人到不避讳之言,随手自身旁揪了两支草叶捏在手里,草叶细长却精神抖擞地挺拔,“就跟这些一样。生带分魂之能,是我道家难得的使魂宝物。”
他想了想,心中一念,便缩回了一颗草的模样,自石缝中直愣愣地挺出。
那人点头:“对,就是这个样子。不过你是这我见过的最漂亮的。”
石缝中的草株叶片微颤,一抖又化回了人性。“然后呢?”他问,“你打算烧了我的兄弟们吗?”
那人竟被逗笑:“若按你这么说,论世间万物本一道。我们无非都自无而来,向无而去。但大多数草木,永远只能是草木。它们不像你,它们没有这个机缘。所以你们已非同道,不应再如此相称了。”
他听了个云里雾里:“什么是机缘?”
“谁知道呢?”他无法想象那样一张充满自信的脸,也会说出“不知道”这样的话。“机缘天定。为什么单单你会在这万千草丝中化了人形,也许是上天赋命于你令你拯救人界开化,也许是灵鬼双界颠倒要你保护生灵免遭涂炭,也许是某缕孤魂投胎路上累了在你这里歇歇脚便出不来了,也许你此生走一遭的意义在于你将会发明一种新的点心……”
“还也许,是为了让我在这里遇见你?”他问。
那人又愣了一下,随即竟欣喜笑了:“好悟性。入我十九门如何?修道升仙,总有一天,你会洞悉这世间,知道一切你想知道的……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名字?”他继续茫然。。
“咳。”那人轻拍额头,“是我愚了。你连自己是什么都不知道,莫说遇见仙家为你赋名。”
那人的笑容中浮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狡诈:“你说的没错,我想上天给你的机缘,就是今天在这里遇见我。”
他不语。
“这里是灵山。”那人又道,“这片山坳,属于我十九门——连带这里的一草一木。当然,也包括你。”
“凭什么!”他不满。
“妖家以赐名者为主。你没有名字,我给你名字,你便是我的人。”完全无视他的抗议,那人昂首俯视,“以山为宗,化十为一。从今天起,你就叫‘崇华’罢。”
崇华。他于心中喃喃。
有种诡异的热流自心底而上,萦绕了全身,束紧。要不要答应呢?他想。隐隐地他知道,若这一声诺字出口,便是天证为契,为妖,认主。
“凭什么……”他努力想将声音再放大一些,却不知为何,出口竟若嗡嗡细蚊。
那人笑了,碎叶的疏影,将蝉鸣和水流过滤至寂静。
……
碎叶摇蝉语,疏影弄清泉。
流云追晓暮,山雨垂眸间。
我苦想了两千七百零三次自己存在的意义。在那一刻,它们全部变成了无用之功。只因上天赐我机缘为人,无非是让我在那年、那月、那日,那个光怪陆离的时刻,遇见你。
“就凭我叫午褚蝉。”他记得那时,那个人这样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