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山传说》unifeather

27、【再劫】囚龙罪（一）

　　水盈三界何为陆，梨香剪影清石漱。

　　那年我愤愤离开灵山时，正值人界涝灾遍野，惨不忍睹。

　　饕餮于灵山脚下拦住了我，递给我一柄剑。当即我看见便头大。

　　“此种打打杀杀的东西，不适合我。”我言。心中真是再不情愿跟什么剑扯上关系。
　　“不是给你的。”饕餮却说，“这是青龙的‘囚龙剑’。我家君上算得他在人界有劫难，你若下山，便顺道把这个送还给他，助他一臂之力嘛。”
　　我看了看他，心底有些话虽然羞赧，却还是说了出来：“你家君上交代你的任务，你怎么不自己去还给他？也当与我顺路作伴。”毕竟这是我生来第一次出灵山，要说心里不打鼓那是假的。
　　饕餮把头摇得比拨浪鼓都快：“我再不要下山，再不要了。”边摇头他还边摸了摸自己的左脸——里面断了半颗槽牙，那是上次他追着黄青掉下山所致。

　　当然，以饕餮的修为，还不至于笨到一头撞死在山石上。那颗牙的情况是这样的：那日黄青逆天道得天谴被九天玄雷劈中，追在他身后的饕餮必然也被牵连。道云贪即为罪。黄青被劈进祥云观修行，饕餮则被一雷劈断了后槽牙。

　　……好吧，其实我也觉得老天爷这个“拔牙”的技能点分配得有点偏。

　　不过这仍不是重点。重点在于，没有什么惩罚比使得一个吃货无法进食更残酷了。饕餮受伤暂时失去了法力，只得以原型流窜于祥云观附近的山林中。偏偏那些年人界粮草时常荒害，很多人不得不进山捕猎以求果腹。这又间接促成了饕餮被当成猎物饿着肚子被追打得四处逃窜，好一阵子连睡觉都不得安稳的悲惨过往。

　　私以为，这正是他骗我什么“莺飞楼没信号”的天谴。

　　对饕餮的私仇，使我更加不愿接手这烂摊子。更何况我暼了一眼那剑身，通黑铸铁，比沉阳和落月整整大出两圈，一看便是沉得要死。带着它去游历人间，岂不是跟如今扛着煤气罐去旅行一样脑损伤？

　　“青龙的剑，为何单单取囚龙’这样晦气的名字？”我问。
　　饕餮犹疑了一下，还是告诉了我：“因为此剑的作用，就是‘囚龙’啊。”
　　我不解。
　　“此剑封印了青龙约八成的灵力。”他叹了口气：“青龙身为四宿之首，自生来道行便不是你我能及万一的。此等力量，若不以天道规禁，稍加大意，岂非上下三界无妄之灾？”
　　我单知青龙很是厉害，却没想到竟至饕餮所说这般。
　　“不过好在青龙做事有轻有重。”饕餮掂了掂手中的剑，“虽然这封印就在他手中，他却鲜少用到——虽说大部分时间他都不需要罢。就拿这次来说，他同梼杌鏖战那么久，无非是想帮黄青拖延一些时间。若他想赢，解个三成封印，飞出去的便是梼杌了。可惜梼杌是个呆子，青龙苦心陪他演了那么久的戏，却被他一激动给……”

　　我当即惊叹于青龙不愧为大哥中的大哥，心思缜密又善念服人。愣神间，饕餮已一把将剑塞至我怀中：“喏，这就拜托你了。”随即一溜烟逃回了灵山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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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是我就不得不背着那煤气罐般沉重的玄铁大剑，开始了我的漫漫人间路。

　　虽然人界遭难，但对我而言，在人界的日子却并非太过苦难。我毕竟是仙家，又不像饕餮对食物那般执念，端息辟谷之类足以养活我很长时日。囚龙剑在手，到也是个好的开端。因我此次下灵山本就缘由一时赌气，目的地什么的完全没有想过。眼下，给青龙送剑，倒是给了我一个明确的出发点。

　　不过这话说的容易。我无天眼之类的异能，人界广袤之大，寻青龙谈何容易。

　　但作为灵山圣兽，最重要的是有骨气。我这样对自己说，举着沉重的大剑于山脚树干上刻下一个圈圈，又对自己点点头，出发。

　　跋山涉水了足足两个七日，在第五次绕回了同样的起点时，凝视着树干上那层叠成奥运五环的五个圈圈，我崩溃了。

　　我想起了我的天启卷轴。我恨舒观颜不仅拿到了它，还将之藏起来不曾给我看过。如果我能好好研读一番，早知自己有“路痴”这种属性的话，再怎么赌气，出发前也是一定要厚脸皮向凤凰讨借个乾坤镜来辨方向的。

　　我愤然，第六次抄起剑向同一颗老树挥舞而去。

　　“别刻啦。你想集齐七个蛋蛋召唤神龙吗？”那声音凭空而起，吓得我被大剑带偏了重心，连退几步跌坐进身后的泥潭中，狼狈不已。
　　抬头，高高的树冠间闪出一个青年的脑袋。他冲我喊：“喂，你是谁？干嘛隔三差五地跟这颗千年古树过不去？”
　　我跌了一身污泥，爬起来满心不爽，便向他喊回去：“你管我？又没刻在你身上！”
　　他嗖地跳下来，撸起袖子来径直递到我眼前：“我就是这树妖，如何？”

　　青年的手臂上尽是斑斑驳驳的血痕，看得我心头一紧，瞬间口气便软了，连连道歉。

　　“算了。”青年愤愤放好袖口，“看你也是年少不懂事，就原谅你。唉，你来这里是要作何去？”
　　我便向他坦言了这几日迷路的遭遇。
　　青年听得皱眉：“你遇到障术了。就在这片林里。”

　　障术我是略知一二的。梼杌向青龙求鳞，求的便是龙鳞上的天眼障术，使得仙家们找不到黄青。而眼下，这片林子中被施了障术，就如凡人常说的“鬼打墙”，我自然是来来去去兜圈子，怎么也走不出去。

　　可是，这里为什么会有如此强的障术？

　　“有人不愿你离开灵山呗。”青年道，“我日日进出这树林，从来没遇到过这种事。可见这障术仅是针对你而设的。”
　　心底念念浮现出一个人的影子来，随即却被我狠心捏碎。我问那青年：“就是说，如果我紧跟着你，便不会再迷路。那你带我出去好不好？”
　　青年斜眼瞪了我几秒：“我凭什么帮你？”
　　我哑然。

　　他似看我可怜，叹了口气，解下腰上一个锦囊，打开给我看：“认识这个吗？”
　　锦囊里孤零零三两颗翠绿的小豆子。“玄天木的种子。”我道，“就这树上结的。这种子入药有驱邪气，凝元神之效，是延年益寿的宝物。”
　　“算你识货。”青年收好锦囊，指了指周遭数棵参天的玄天木，“喏，这三棵是我的。你帮我把那边三棵的种子收来，傍晚我便带你下山。”
　　我眨眨眼：“你不就是树妖吗？”
　　他竟瞪我：“你是有多好骗？”
　　“那……你手上的伤？”
　　“爬树划的啦！”他边说，边摩拳擦掌，向下一棵树奋进。

　　我到也不急于这一时下山，但却实在看他如此爬树太辛苦，便念了句归一诀，转瞬将方圆二里的玄天木种子，都归进了他的锦囊之中。
　　他大惊，重重自半树腰摔下，结结实实砸进我刚才跌过得泥潭中，令余内心暗爽不已。

　　“你……你会法术？”他瞪大眼睛问，“你是这灵山上的仙家？”
　　我不明就里的“嗯”了一声。
　　他不再关心锦囊中的种子了，甚至连满裤子的泥水都不介意。爬起来绕着我转了足足十三圈。

　　“这还真是……人不可貌相啊。”第十四圈，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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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不是我求着这个人带我出障阵，我决计立刻拿囚龙砸晕了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