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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变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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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府千年一次的结界动荡,邪魂妖兽四起,酆都里里外外忙上忙下,乍一看居然还有些正月新年的感觉。
手起刀落,数十缕邪魂被收入聚魂匣中,青蓠面无表情地关上匣子,顺道把还没收干净的邪魂直接吸食掉。
“这里不是督察司负责的地盘吗?怎么是你在这?”含雪远远看见好友,一脸好奇地过来打招呼。
“我帮璈坤的忙。”青蓠眼都不抬,长刀划出一道银色的弧线,伴随着一只三尾妖狐的一阵哀号。
“你这阵子……你是真打算从此再不去找启了?”
“嗯。”
“……”抱臂歪着头打量着,含雪有些将信将疑,“你是认真的?”
“……如果我再去找他,不是杀掉他,就是杀掉彤。“
“喂……这样他会恨你的。”
青蓠丢给含雪一个“你知道就好”的眼神,面无表情地转头就走。
“啧,清醒的时候真是不可爱。”含雪在身后翻白眼,“明明几天前还抱着人哭得稀里哗啦。”
青蓠脸上腾起薄薄的红晕,回头瞪了含雪一眼。
青蓠说到做到。
他之后真的没有再去找过启。
只是闲暇之时,他会坐在冥山的山顶,眺望远处的灯火。
有时含雪会陪他一起看,两个人都揣着心事,各自沉默着。
青蓠不愿再去蓟城,除了不愿意看到姬启的婚事外,还有一个让他有些后怕的原因。
他对含雪说过,若他再踏足蓟城,大概会杀掉启,或许含雪听来是个玩笑,但对于他自己却是真真切切的后怕。
他还记得那个盛夏的午后,他看着皮肤覆满细密汗珠的启,那种口干舌燥,想一口咬碎对方脖颈的欲望,像困兽一般,挣扎着嘶吼着想冲破千百年来自己给自己筑起的牢笼。
若不自律其身,一切便如镜中花、水中月,皆成虚无。
地藏王的话如符咒一般犹在耳畔,他失笑。
我纵不做错什么,现亦如同虚无。
生活却还是要继续,虽然他不知道自己活了将近九百年以后,接下来的日子要为什么而继续。
直到某个只剩零星微亮魂灯的子夜,含雪一脸神秘地登堂入室,拽起他就走。
“你干什么。”虽知道好友向来做事不按牌理出牌,但被直接从床上拖起来的青蓠还是有些没好气。
“去了你就知道了。”含雪回过头来,笑出两颗尖牙。
两人一路拉拉扯扯,直至冥山的脚下,在一个小土洞里,看见了两个雪白的小东西。
青蓠蹲下身,歪头朝土洞里看去,洞里的其中一只小东西发出低低的嚎叫,突然狠狠地朝青蓠扑来。
挥起手猛然将扑出来的东西用力拍了回去,青蓠面无表情地站起身,转向自己的好友。
“狐狸。”
“小妖狐,多可爱。”含雪笑得见牙不见眼。
青蓠突然感到一阵恶寒,仿佛眼前的人他从未认识,“我怎么从未听说你喜欢这种小小的毛茸茸的东西。”
“那是你孤陋寡闻。”含雪蹲在洞口,试图将受到青蓠的反击而瑟缩在洞里一动不动的两只妖狐引出来,“这么久了还是这两个小家伙在这里。它们还这么小,不知道是不是没有亲人了。”
青蓠突然想到了几天前被他斩杀的三尾妖狐。那只左耳有一丝血色绒毛的狂暴了的狐狸。
再次在洞口蹲下,他看见两只吓慒了的小狐狸,细小的左耳上那一丝醒目的血红。
“……含雪,你说对了。”
含雪闻声看向他,愣了几秒,便也明白了过来,摇头叹了口气。
青蓠默默地看着洞里吓得浑身发抖的小妖狐,像两个雪球般。
他将手伸到洞口,学着含雪的样子,四指并拢,微微勾了勾。
谁知,方才被青蓠拍回去的那只“雪球”突然亮出自己的牙齿,狠狠地就要朝青蓠的手指咬过去。
猛地缩回手,青蓠暗紫色的眼眸危险地眯起,嘴角扯起一丝冷笑。
“有胆色,你若是再攻击我一次,我倒可以试试妖狐的血是什么滋味。”
小狐狸饶是听不懂青蓠的话,也被眼前人浓浓的杀气压制,抖得更加厉害,却仍旧堵在洞口低低地嚎叫着。
“你吓着它了。”含雪在一旁摇头,“你最近变得比以前凶狠得多,还是同启在一起的时候来得乖巧。”
青蓠瞪了含雪一眼。他不愿意听到含雪再提起启的名字。
含雪仿佛没看见,仍旧自顾自地说,“若是怕变得太凶残,不如像我一般缠上冥咒,免得哪一天我都不认识你了。”
青蓠失笑。
他明白含雪在激他,却无力去回嘴。回想从前到蓟城去和启说说笑,再心情大好地回到酆都同含雪偶尔相互讽刺的日子,竟像是虚幻一般。
他回头看向堵在洞口不愿出来也不愿后退的小妖狐,视线越过它雪白的脑袋,落在另一个“雪球”身上。
青蓠愣住了。
两只小妖狐都还太小,使他一开始并没有留意到,洞里的另一只比起堵在洞口的这一只要瘦小一些,正发出细小的呜咽。
他呆呆地看着两只幼兽,仿佛回到了八百年前误闯的阿鼻地狱。
浓稠的岩浆,滚热的血池,一个被地狱里的恶鬼逼到角落里的饿死痨病小鬼,和一个明明吓得眼泪都快夺眶而出,却咬牙挡在小鬼前面的罗刹幼体。
记忆深处的景象和眼前的场面重叠着,竟是如此鲜活。
“青蓠?”
含雪看着发愣的好友,有些担心地轻轻推了推青蓠的肩膀。
好一会,罗刹少年才慢慢回过神来,看着含雪,有些恍惚地笑了笑。
他们离开了这个小土洞。
从那以后,每天青蓠都会带来新鲜的野鸡,放到土洞边,再离开。
若是两个时辰后再折回来,会看见洞外堆起的白骨,和洞内翻着肚皮酒足饭饱正好眠的两只小妖狐。
有时含雪会蹲在洞口逗着两个小东西,但大一些的那只看到青蓠还是会警惕地亮出小小的尖牙。
小孽畜,也不看看每天喂你的是哪一个。
克制住想翻白眼的冲动,青蓠哼哼冷笑着把野鸡往洞口一丢,转身就走。
丢下身后眨巴着大眼明显愣住的妖狐,和一旁忍不住哈哈大笑的含雪。
然而第二天青蓠仍旧带来新鲜的野鸡,放在小土洞边。
待到夜空高悬的银钩走过了一个轮回,两只小狐狸看见青蓠时,远远便从土洞窜出来,扑到他的身上,雪白的脑袋亲昵地蹭着青蓠的脸颊。
青蓠将它们带回了家。
含雪看见在青蓠脚边绕圈的两个雪球,顿时跳脚喊冤,直嚷着为何你这么凶我这么和善这两个小东西却和你这么亲云云。
青蓠笑了笑,没说什么。
他明白,含雪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却是为自己着想。
养着这两只小狐狸,至少,往后的日子不会太寂寞吧。
他仍旧会在闲暇之时,坐在冥山的山顶,只是现在身边多出了两只幼仔。
已有一年多一些了,起初觉得如此难熬的日子,一晃竟也已过了这许多天。
启,应是成亲了罢。
青蓠吹着山风,叹了一口气,眼眶又红了起来。
抬手用力揉揉眼睛,他开始暗自唾骂自己的没出息,堂堂男子汉,犯不着一想到别人成亲就想哭,说出去简直就是笑柄。
“启……”
你原就已经长成翩翩佳公子,现在怕是更加成熟稳重了吧……有数不尽的金银,有高高在上的地位,有给你写故事的娇妻。
不会再挨饿受冻,不会再被亲戚打骂。
只是不知百年之后,再见到你,你还会不会记得青蓠。
将身形腾至空中远望,似乎真能看得见远在东北方向的蓟城……
“你说什么!?”
蓟城皇宫中通明的烛光照亮了姬启惨白的脸,也映照着姬丹眼中的绝望与不甘。
“丹……”姬启在姬丹面前跪坐下来,双手些微颤抖着扶上姬丹的肩膀,“丹……你是在说笑?”
“……我没有。”姬丹脸上虽浮现着些微愧疚,却依旧坚定,“你没有听错,我确实派人去刺杀嬴政……”
姬启瞪大了双眼,血液似乎已凝固在那一刹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