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醉饮 ...
-
含雪把整个酆都城转了个遍，最终在城外的冥山山顶找到了青蓠。
青蓠抱膝坐在顶上，俯瞰着山下闪烁的魂灯，或是更远处零星的人间灯火。
含雪在他身边坐下。
“怎么跑这里来了，我找了你快一天。”
“……有事吗。”
“没事，不过是忙碌了这么一段时间，现在有几天假期，就想找你喝酒。”
说完含雪拍拍随身带来的两个小酒坛。
“什么酒。”青蓠木然地转过头，两眼无神地看着含雪手上的酒坛。
“名叫醉生梦死。姜子牙酿的美酒咧，我在秦广王旁边叨叨了大半个月才得了四坛，今天我们你一坛我一坛呗。”
“醉生梦死。”青蓠勾起嘴角，看向笑开了尖牙的含雪，“好酒，好名字，好兄弟。”
“那还等什么？”
含雪笑嘻嘻地将一坛开了封，立刻便被青蓠劈手夺了过去，抬头就灌。
“喂……美酒不是这么闷罐的……”
看对方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又劝不住，含雪咋咋舌，自己拿起另一坛，小口喝了起来，看向遥远人间地界渐渐亮起万家灯火。
喝了差不多三刻钟，只听旁边哐啷一声响，含雪回过头，便见青蓠已经仰躺在地上，身边的小酒坛骨碌着在原地滚来滚去。
探过身拿起酒坛晃了晃，含雪摇头，“如此美酒，就被你这不识货的给闷头灌完了，你当真要醉生梦死？”
“……醉生梦死……多好。逍遥……自在……”青蓠抬起手臂挡着额头，有些迷蒙地看夜空中的繁星。
那些千百年来和启一起看过无数遍的星辰，现在看来却无比的刺眼。
“你平日不也很逍遥自在？”
“……”
“青蓠，你有心事？”
“……含雪。”
“嗯？”
“……人生在世，是不是一定要成亲？”
“咦……”有些诧异地看向青蓠，含雪暗红的眼眸转了转，思考了一会，“人长大了，顺其自然的就会要成亲了。”
“……但人类寿命如此短暂，要经历的也不外乎生老病死，就连成亲也要吗？”
“启要成亲了？”
“……”
看来是说中了。含雪叹了口气，低头又喝了一口酒。
“成亲虽然不是一定要的，但人到了一定年纪自然会希望有人能相伴一生，然后会有孩子，有孙子，儿孙满堂，热热闹闹，不好过一辈子孤独一人？”
“他怎么会孤独一人！”青蓠忽然瞪着眼坐起身，“他不是还有我吗？”
“你能在人间时时刻刻陪着他吗？”
“……”
“他几十年后就会老去，你能和他一样老去吗？”
“……”
“你能让他儿孙满堂，世代永昌吗？”
“我……”
“你说你和他是朋友，是兄弟。你见过哪个人光和朋友兄弟过一辈子吗？”
青蓠张着嘴，愣愣地看着含雪。
他从未想过这些问题，如今却让含雪毫不留情地一一指出来，让他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口。
“所以说你是真没明白。”小声地嘀咕了一句，含雪拍拍青蓠的肩，“启是燕国公子，他如果要成亲，十有八九便是政治婚姻，没有感情的。”
“……”
“启又是如何说的？对方是谁你知道吗？”
“……他说是齐王的女儿……他还说政治联姻这种事他肯定跑不掉……”
“这不就对了？”含雪收回搭在青蓠肩上的手，“联姻，他娶也得娶，不娶也得娶，他已身不由己了，你又能如何呢？他成亲了，又不会对你翻脸不认人，你们不是好兄弟吗？再说了，他哪天寿终，回来了，你不又可以和他一起胡闹着过日子了？”
“……可是……”
可是什么，青蓠自己也不知道。
他只觉得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牢牢捏着，蚀骨的疼。
回忆起启给他念的笑话，已经一点也不好笑。再想想启说着的那个齐王的女儿，更是烦闷。
从启那里逃也似地离开后，他有些匪夷所思地去了齐国，看到了启口里说的彤。
一个恬静的女孩儿，圆脸，爱笑。
青蓠瞪着十米开外那个在竹简上写字的女孩，恨地直磨牙。
有那么有趣吗。
她写的那些东西有那么有趣吗。
我陪了你将近九百年，我还可以陪你上千年，上万年。可是你却要成亲了，成亲很有趣吗！有趣吗！？
“很有趣吗——！？”他猛然一手抓起含雪的衣领，暗紫色的眼眸迸发出浓浓的杀意。
“喂，你……”含雪有些惊讶地看着眼前喝醉的好友突然的爆发。
“成亲就有这么必要吗！？去你的政治联姻！若是你不想成亲，燕王还会杀了你不成！？”
“喂，青蓠——嘶，别这么用力抓着我。”
“你告诉我！你是不是觉得她写得那些破玩意很有意思！？我给你写！我每天都给你写还不成吗！？”
“青蓠你冷静点……”
“还是我去杀了她……对，我去杀了她，吸干她的血，这样你就不会和她成亲了对不对！对不对！？”
“青蓠！！”含雪反手牢牢抓住好友的手腕，暗红的眼眸瞬间变成鲜艳的血红色，大吼一声，“你发酒疯也给我适可而止一点！！”
被带着内劲的尖锐吼声震了一震，青蓠的酒醒了一半，随即愣愣的看着含雪，又愣愣地看着自己被钳制的手腕。
顷刻间，泪流满面。
他有些呆滞地抬手去擦，却仍止不住。
“含雪……”
他无助地望着好友，第一次觉得冥山的山顶如此的冷，冷得他瑟瑟发抖。
“含雪……启要成亲了……”
叹息一声，含雪将无措的罗刹少年揽进怀里。
“别哭。启对你那么好，就算他成亲，也会一直对你好的。”
将头搁在含雪肩膀上，青蓠闭上眼摇头。
他不能再去见他了……他不想听见启对他说，这是我的妻子彤，介绍给你认识。他也不想对启说，我只想见你一个人，可以让你的妻子回避一下吗……
“没事的，会好的。”含雪拍着好友的背，“……启有没有说，成亲之后有什么打算。”
“……他说他要让齐王的女儿多写故事。”
“为什么？”这是什么古怪的打算。
“……他说这样我就有听不完的故事。”
“哈？”含雪失笑，“他成亲后的打算，就是让齐王的女儿写故事，他再念给你听？”
“……他说以后都念故事给我听……齐王的女儿一直写，他就可以念不重样的……”青蓠流着眼泪，慢慢的睡意袭来，“我不稀罕……我不稀罕……有什么好听的……我可以……我可以每天写，然后念给他听……”
沉沉的睡意混着剩下的小半酒气，压着青蓠刚睁开的眼睛，慢慢合上。
“我不稀罕……我写的比她有趣……真的……”
“青蓠？”
“…………”
感觉抱着的人没了动作，整个身体的重量都压到了自己身上，含雪不知该笑还是该怒。
“搞什么。我给你送酒，应付你发酒疯，现在还要扛个醉鬼下山。”
真是亏本买卖。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醉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