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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宫宴 ...

  •   自接到圣旨后,林和修及魏国公不敢怠慢,连忙准备进宫事宜。治平帝子嗣单薄,如今就只有嫡出的太子殿下李元瑶、沈淑妃所出的五皇子李元璧及刚满周岁的贵妃之子,赐名元珏的七皇子。之前许多年,后宫中曾诞生数位公主,如今健康成长就只有二公主、四公主、六公主罢了。太后一心想让皇帝广纳后宫开枝散叶,可皇帝借皇后病重只是说了“容后再议”四个字。
      因此皇族格外重视这位小皇子,即便连七皇子乳母也是由贵妃亲自挑选,一众近身照料的宫人亦是查清底细才放心送至七皇子身边的。除太子殿下外,宫内很少为刚满周岁的皇子大办宫宴,可见圣上对这位皇子的恩宠。
      林梓柔听过宫内监的嘱咐及从旁打听来的消息,心中略有些惆怅,帝王家婆媳之争,宫妃之争,权位之争之惨烈可想而知,而她却依旧觉得皇帝还是顾及皇后情面,即便是一般人家,有谁会在正妻病重时还要纳妾,家主无情无义只会让后院及旁人心寒。于是心中对太后有了鄙夷,摊上这样无情的婆婆还真是前世造孽了。
      梓柔坐在正座在闭目养神的林和修身边,双手拽着宫绦,随着马车的奔驰,心中也如小鹿般乱撞,仿佛前方的天际一团阴沉沉乌云。
      林和修看着梓柔的满面愁容的摸样笑了笑,摸摸她的头:“知道怕了,从前那副独步天下的娇容怎的没了?”
      她叹了一口气,看着放置在腿上的双手说:“女儿今日才知,好奇心太盛亦非好事。”
      “长进就好,皇上睿智,不会怪罪你们。且此事不过是官员的家事,便是皇上想管也不好插手。今日切记断不能骄纵,宫里不比外面,你得忍让。”
      “女儿知道,今日不论听到什么都不会与人争执。只是,叫爹受委屈了。”
      “呵呵呵,傻丫头。”他搂过女儿,心里却觉得酸涩,为官时纵横捭阖很少顾及女儿,使得梓柔不得不早早持家,她受的委屈哪里会比他少。
      庆贺七皇子的宫宴摆在芙蓉园附近的翠微宫内,宫外湖心亭上搭起了戏台,宫廷的舞伶各个娇艳美丽身姿妖娆,红色的长袖衣挥舞,仿佛如一道道火焰般明亮。百官如常朝拜后纷纷入座,歌舞声起,芙蓉园内百花盛开,打理得十分整齐漂亮,引得各位穿金戴银的官家小姐前去赏花,若是有幸被皇上相中便能飞上枝头变凤凰,一时间芙蓉园内美景胜似从前。
      酒过三巡,林梓柔看着宫外歌舞四起,礼炮轰鸣,官员之间的阿谀奉承一时间竟然觉得耳目嘈杂,皇上和贵妃更是没有看她一眼,心中惶惶然。皇帝特意宣召,想必是有话要问,如今她正襟危坐于席上又不敢轻举妄动,已是没了主意。
      她看了一眼在不远处和一群宗亲世孙谈笑风生的姜云翼,更是不明所以,他是觉得不用担心吗。姜云翼似乎也看到她了,回给她一个疑问的表情。于是林梓柔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一只手抓起酒杯灌了一口,随即又因为喝得太快呛到了。还好四周的人并没有注意她,此时林和修也因遇到几个同僚和他们寒暄了几句,并没有注意女儿的异样。
      正当林梓柔思索着是不是也该如众小姐同去芙蓉园赏花时,皇帝倒是注意到她了。
      “小林子。”
      林梓柔当然知道皇帝不是在叫林和修,她一愣,然后面朝皇帝垂眸,“臣女在。”
      “小林子”是治平皇帝对她的特称,她初次入宫时与众位官家小姐结伴而行,可在一僻静处无意间撞见南郡王的女儿沈氏不慎打碎了一座要供奉给皇后的玉佛,却诬赖是林梓柔所为。当时四下无人,无可分辨,打碎贡品本就是大罪,打碎送子观音更是死罪。沈清幽害怕受罚就一口咬定是林梓柔所为,太后为保全沈家人自然会从中出力。
      当时治平皇帝脸色极坏,似乎并不打算给她分辨的机会,那时她就说了几个字:“壬戌年十月初九。”让治平帝脸色大变,便挥手放人,遣散一众宫人。
      “胡说!”
      “皇上,臣女不敢妄言,”她句句掷地有声:“臣女虽年幼却也明辨是非,打碎贡品亵渎神灵乃是死罪,臣女岂敢妄动。但如今玉佛已碎,臣女多说无益,均在皇上信与不信之间,若是皇上龙颜大怒大可诛杀,臣女即便成了替罪羔羊也不敢不从。”
      “既然你说有人兴巫蛊之术毒害太子,可有凭证?”
      “皇上,其实臣女一直以为巫蛊之术纯属无稽之谈,之所以有人信之是因为受诅之人恰逢异灾,而天灾难避人祸可循,太子万金之躯,贵不可言,难保有人心怀不轨,常言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太子乃是皇上嫡长子,皇上大可宣召太医问脉一探究竟,置于其背后之人是否伏法,皆由皇上裁夺。”
      治平帝见她一个小小的孩子心思竟然这样明亮,若是杀了岂不可惜,而且他也从来不信这些巫蛊害人之事,气恨的是背后小人,若是平白牵连他人也非本意。如今她也算因祸得福,东宫不可动,有人若想残害东宫,他必定会彻查,他一挑眉:“你以为朕会信你?”
      “臣女言即于此,信不信均在圣上。”她不再多说什么了,其实从沈清幽陷害她时他就看到其中的微妙。对于沈氏这样的大家族,什么好东西不曾见过,区区一座玉佛岂能惹人注意,现在一想背后之人想要嫁祸的人本该是之前恩宠正盛的兰妃,这后宫竟然会这样惊心动魄。
      “容臣女愚测,皇上必定许久不曾去探望太子殿下了吧?”皇帝的家事她不好轻易干涉,只是事关国体江山社稷,太子若是被废,让沈氏的儿子坐拥江山,即便她现在能活只怕日后也不会放过她,所以不若现在帮一把太子,今日宫宴太子脸色苍白,看起来很是勉强,只是面上还是不敢表现出来,面色红润也是因为酒气冲头罢了。皇后病重,东宫体弱,扶摇宫沈氏正盛,若储位摇摇欲坠,自然没有人去关心毫无权势可言的太子。
      皇上皱眉,近些日子他忙于国事,皇后又卧榻养病,眼下太子日渐成长,东宫也该培养一批可靠的随侍,他拨弄着手里的玉扳指,若有所思。
      “启禀皇上,翰林学士林和修正跪于含元殿前请罪。”
      治平帝抬眼看了看跪在前面的小丫头,思索片刻就吩咐:“来人,将这丫头禁足含凉殿。任何人不得探视。”随后就起身,大步向殿外走去。
      林梓柔身子一斜,坐在冰凉的地砖上,额头上已是布满细密的汗珠了,想来这条命是保住了。
      入夜,含凉殿内空无一人,殿外四处驻守着御林军,连只苍蝇也飞不进来。她本是被当做罪人看管起来,身边并没有照料的宫人。想到前几日宫门外内侍的禀告,不禁为林和修担忧起来,不知现在他如何了。
      看着桌上的膳食,她一口也不敢动,身上没有银针,不敢随意动用这些食物。皇帝不杀她却不意味着那些人会饶过她,难保有人不会在饭菜上做文章,最后再给她扣上畏罪自杀的罪名,那可真是死不瞑目了。
      那日,送膳食的公公进来后,林梓柔惊得下点跌到地上:“你……你不要命了!”
      “嘘”姜云翼连忙捂上她的嘴巴,压低声音:“再乱喊我真要没命了。”看她不再惊慌,终于松开手,将她仔仔细细看了一遍:“才两天你怎么瘦成这样。”
      “我手里没有银针,怕有人会在饭菜里下毒,不敢轻易吃东西。”她看了看外面,又问:“我爹呢,他怎样了?”
      “暂且没事。可此事非同小可,也要略作惩处才能服众。林大人被革去翰林学士一职,降为编修,停俸一年。”
      林梓柔闻言,眼眶一红再禁不住眼泪,低声抽泣却又不敢哭出声:“若不是因为我…….”
      姜云翼看到她哭,一下慌了,连忙安慰她:“别哭别哭,皇上并没有怪罪于你,林大人为官多年,东山再起不无可能,而且这几日太子遭人陷害病倒,东宫动荡不安。你是因祸得福,也算是太子的救命恩人了,日后定然不会亏待你们。”
      姜云翼见她渐渐止住哭泣,从怀里取出一小包糕点,然后递给她一根银针,嘱咐她:“你也确实谨慎,可也不能不吃东西。这些糕点是我从家里带来的,你放心吃。这根银针你用来试茶水,那些个宫中不入流的惯用伎俩,小心为上。以我们两家的交情,再者我爹本就支持太子,庙堂之上于公于私必定会全力相助。至于其他的事,交给我便是。”
      林梓柔见他神色泰然自若,心知他有十分把握,于是点点头。她只是开了一个头,如今是否能够顺藤摸瓜就看各自手段了,且最后还得皇上定夺,“适可而止,千万不可玩过火,万一……”
      “放心,难道我是那样不谨慎的人?”
      “那,万事还是小心些。”
      “我有分寸。”他似乎看起来很高兴,皱眉看了看外面的天色说:“此刻我不便多留,总之你放心就是!再等几日就能出宫了。”说完他整了整身上的内侍服,提起灯笼拎着食盒泰然自若的走出殿外。
      大约过了小半个月,皇上亲自到含凉殿来了,看着跪在地上的瘦弱的身躯似乎有些不忍,好好的一个孩子却要受这份苦,若不是她能急中生智,如今也已经成了刀下冤魂。
      治平帝笑了笑,坐在正殿上,问:“起来吧。”
      林梓柔应了一声,垂眸起身。
      “你这孩子倒是机灵,林太傅教女有方。”他接过宫女递来的茶,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呆愣的表情:“东宫少保正巧有缺,朕这几日与林爱卿促膝长谈,论才学是个不错的人选。”
      “少保?”
      “哦,朕看林和修学富五车,若屈居编修恐是埋没其才华。先前太子太傅病逝,东宫太傅悬空已久,林太傅学识渊博,自然当仁不让。昨日太傅已经接旨,此刻正在太庙供职。”
      这算是因祸得福了?林梓柔还未消化这个消息,皇帝就又问了一个让她差点跌倒的问题。
      “太子也该纳妃了。”
      林梓柔脊背一僵,手指微收,治平帝这是何意,能与皇族联姻的家族并不多,但却固定。比如镇远大将军王氏,一门子弟均骁勇善战,手握重兵,为国鞠躬尽瘁,其中封侯位爵者便有三人,因此王皇后的身份特别,位主中宫名至实归。开国元老姜氏世袭为官,基业深厚,门生遍布,若非姜氏当年没有女儿出生,只怕中宫之位鹿死谁手还未可知。姜氏为避免后宫之争影响朝堂,也不曾将宗族女儿送入后宫,但为堵住悠悠之口,最终是将一旁系远亲兰氏与皇族联姻。
      再说刘氏,手中既无大权,朝中又人微言轻,向来仕途坎坷,自喜太妃入宫后才被人关注。原因无他,喜妃年轻时花容月貌略有才学,一入宫极为受宠,因此先皇就觉得刘氏一族必定人才辈出才能出此才女,便提拔了许多刘姓子弟。而先皇去世后,太后素来与喜太妃不和,拼命提拔沈氏顺便打压刘氏、王氏,刘氏族长认为应选一位得体的女儿进宫才能保住刘氏的荣誉,因此便借喜太妃之力,将佐郡王的胞妹送去后宫,即是后来的刘贵妃。久而久之,若是选妃必然会先予想到这几个家族。
      “说来,林氏也算是书香门第名门望族,朕似乎记得,前朝帝妃就曾有林氏。”
      “前朝之事,尚且让皇上关切,臣女惶恐。”林梓柔极力平复惊恐的心绪,毕竟她也是林氏宗女,自然也知道前朝曾有的林氏后妃,虽然只出过一位,可这位林皇后却差点夺了皇室大权以至于颠覆社稷,几百年来备受争议,前朝会在一夕之间灭亡可与这位林皇后关系匪浅。
      “朕看你这丫头倒也懂事,你那祖姑奶奶野心太盛,反倒差点害了林氏百年书香门第的清誉。你很知晓分寸,太子身边正缺一位心思玲珑知晓进退的丫头。”
      林梓柔顿时又是一头冷汗,皇上似乎铁了心要将她送去东宫,可是她根本不想卷入这储位之争,向来改朝换代都免不了血雨腥风,她区区一个弱女子何苦去趟这滩浑水,到头来或许还要连累至亲,决不能答应。
      “皇上,”林梓柔抬起头看着似笑非笑的治平帝:“臣女颜不及昭君,心不及长孙氏,术不及吕雉,实难以辅佐东宫。臣女只求至亲之人一生平安无忧,将来与夫君二人琴瑟和鸣逍遥山水间,宫中虽锦衣玉食权倾天下,可并非臣女一生所求,望皇上明鉴。”
      治平帝挑眉,料到她回如此说,但为人臣子须知三纲五常尊天命,否则就是欺君。现在她不过是个孩子,自然不能与她一般计较,自古婚姻大事讲究门当户对,林氏居高位,林梓柔又有大智慧,若是将来嫁给宗室子弟,则会让他不安;若是嫁给权臣他又忧心皇权被把持,方才她的一席话必定有让自己安心的深意。不经意间,治平帝已经对这个小林丫头的婚事上心了。
      “呵呵,”治平帝摇摇头笑了笑,看了她一眼说:“站起来说话。”
      “你这话倒是有趣,想要置身事外只怕由不得你,你难道忘记了你爹已经是太子太傅的事儿了?”
      林梓柔站起身来,欲哭无泪,皇帝想扶持东宫自然需要广纳贤良,那日姜云翼来找她时似乎提起魏国公是支持太子的,以林姜两家的渊源必定是沆瀣一气,或者从前父亲只是隐在暗处,那日姜云翼其实是想要对她提个醒。想到这里林梓柔不禁一惊,姜云翼话中有话,她竟然没有发觉,顿时觉得羞愧难当。
      “皇上,臣女只是想说,即便成不了太子妃,臣女也会为太子鞠躬尽瘁。”
      皇帝终于露出满意的笑容,喝了一口茶说:“朕不过是跟你提一提,不是非你不可。明年例行为足岁的皇子皇女甄选伴读,朕想那日应该能看见你罢?”
      皇帝松口了,林梓柔顿感特赦大恩,喜从天降:“臣女谢圣上大恩!”
      “回去吧。”治平帝一挥手,像打发一直小猫,嘴角露出得意的笑容,收拾一个小丫头还是真是不容易,幸好姜云翼那臭小子想的周到:“对了,小林子。若是日后出了半点差错,这太子妃之位空了太久怕是不太好。”
      显山露水的旁敲侧击,林梓柔脸上笑得比哭还难堪了些,不过这对于她是最好的结果了:“皇上放心,臣女必然尽心尽力绝不敢怠慢半分,日后必定苦修学问。”
      自此之后,林梓柔不敢再懈怠课业,连同从小厮混相识的姜云翼都目瞪口呆,只是在她偶然间回头时会撇到他唇边似有得逞的笑意。可她毕竟心性还不沉稳,总是气愤为何明明自己过目不忘却依旧比不过他后天赋禀。于是两人更变本加厉地相互讥讽,可关系也愈见亲厚。
      往事如昔,林梓柔顿时面有愧色,不再抬起头。周围不知为何忽然安静下来,顿时歌舞不再喧闹,一双双各怀心思的眼睛盯着她。
      “朕看你坐立难安,可有心事?”
      “不曾有,只是……”
      治平帝略有深意地看了一眼刘贵妃,语气和善地问:“今日爱妃似乎也心不在焉,莫非也是有心事?”
      “臣妾不曾有,皇上多心了。”她讪讪地笑着回答,本想叫她当众出丑就作罢,那件事儿本就不光彩,她也不想拿上台面计较,可是如今,皇上倒是热衷了。
      姜云翼看了看跪在一侧的林梓柔,又看了看上面刘贵妃不自在的容颜,顿时忍俊不禁,这佐郡王府还真敢和两个孩子计较,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他们倒是毫不在意。他方才看得清楚,梓柔前的酒壶被调换了,原本的义兴紫笋茶被换成了昆仑殇,这种酒十分烈,七步就醉,贵妃不过是想以牙还牙敲打他和梓柔,以便告诉众人,佐郡王府不是好欺负的。
      “云翼!”皇上眯着眼睛打量着他:“好端端地笑什么?”
      “皇上,微臣只是在想,贵妃娘娘宽厚仁爱,竟然舍得将珍藏多年的好酒悉数赏赐给小辈,如此大恩,微臣自然是喜从心上升。只不过微臣年幼,尚无口福品尝一二,还望娘娘宽恕。”
      沈淑妃幸灾乐祸地看了她一眼,然后恭顺地低头。
      “皇上,昆仑殇虽是好酒,可极容易醉。即便是成年男子能喝一盏也已算得上好酒量,何况林小姐只是个十二岁的姑娘,还是让她歇会儿的好。”
      “嗯,”治平帝沉吟了一下想了想:“这儿离东宫最近,陆馆,送林小姐去暖玉阁休息。”
      福公公领命带着几个宫女扶着略微晕眩的林梓柔,一路往暖玉阁而去。
      “说到东宫,太子也该满十六岁了吧。”
      刘贵妃嘴角微翘,看了一眼一瞬间面色苍白的沈淑妃,对皇上说:“正是,皇上是否有意替太子立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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