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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相见 ...

  •   沈清幽坐在明怀公主身边不曾做声,那日她坏事后自己被父兄责罚,即便太后出面最后全身而退,可却也不敢再和她起冲突。她本以为那日是皇上恩典饶了林梓柔,可事后一想,原来皇帝是看在太后的面上才不予追究,说到底,自己才是那个险些被杀的人,一想到这儿她的眸子又闪烁了几下,不敢望过去。
      “怎么了?”明怀公主穿着明橙色绣鸾大袖衫,眉眼间颇有几分亮丽,想必他日必定如她母亲沈淑妃一般明艳照人,她担忧地看着她:“脸色极差,要不要让太医令前来扶脉?”
      “何须劳烦太医令,”她收回心绪,歉然一笑:“许是有些累了,公主不必忧心。”
      “你不必担心,你是我的表妹,肯定是陪我的。其他人…..”她瞟了一眼不远处的年岁相仿的元怀公主,不屑地说:“其他人即便是给她这个福气,她也不见得会欣然接受。”
      不远处元怀公主无意间抬起头看到明怀公主握着沈郡主的手,又略带警告地瞪了她一眼,顿时冷笑,看来她的二姐是怕别人欺负了自己表妹吧,于是挑眉嘲讽地看了一眼两人,仿佛并不将她们放在眼里。
      治平帝一扫众人,微笑:“何必心急,还是等大了些在做打算得好。”
      刘贵妃也猜的到皇上一两分心意,况且,他方才也没有责备自己,正是投桃报李的好机会:“虽立妃尚早,不过依皇室规矩,该替太子甄选伴读了,太子总不能埋头苦读而无乐趣,岂非烦闷。”
      “还是贵妃思虑周全。”治平帝满意地笑了笑,刘氏毕竟有几分聪明,懂得审时度势投其所好,况且她眼下也无夺位的意图,还算称心。
      “皇上可不能忘了淑妃姐姐,毕竟淑妃姐姐的五殿下如今也又十四了,皇上大可顺势遴选,几位公主也该多几个伴读,好多打发宫里的闲暇时光。”
      沈淑妃气恨地瞪了她一眼,她方才正想说话却被她挡回去了,仿佛五殿下是因为自己疏忽才没有伴读一般,宫里谁不知道她对元璧教导甚苛,如今诗词典赋学得就比太子好太多了。父兄皆是重臣,她何必操心伴读,她巴不得谁也不要接近自己的元璧。
      “那就先选几个妥当的孩子入宫侍书,等朕亲自考校过再行分派。”治平帝算是了了一庄心事,玄色云袖一挥,大笑说:“宫宴尚未过半,众爱卿不必拘束。”
      于是下面的官员又拱手作揖,席间渐渐恢复热闹,可是那些官员心中又平添一份心事,从前选侍皇子伴读本是一件风光的美差,可如今五皇子似乎更聪慧,相比之下太子就暗淡许多,再者皇后母家风光不如从前,如此一想,各人心中有了盘算。
      那日林梓柔头昏目眩地被扶去暖玉阁歇息,其中似乎有谁看过她,可她实在晕,并没能看清楚来人的长相,依稀觉得,那人身形修长,锦衣华服,声音如山泉般动听,听着叫人分外安心。
      太子今日抱病,因此没能出席七皇子满周岁的宫宴,刚想入睡听到小路子进来禀报说暖玉阁来了一位林小姐,在席间喝醉了,叫人送来休息。
      “哪位林小姐?”清冷地声音并不带任何情绪,只是略微有些沙哑虚弱,中气不足,想必是病了的缘故,却又叫人生出一股怜惜之情。
      “林太傅的小姐。”
      太子眉眼和皇后生的极相似,凤目狭长,眼神如龙潭波澜不惊,唇红齿白,虽因病而添上几分虚弱,却依旧富贵难掩。他一抬眼睑,吩咐:“小路子,更衣。”他倒是想去看一看那个当日为他推波助澜的小丫头是个什么摸样。
      暖玉阁外守着两个小宫女,见到太子信步而来,顿时一惊,慌忙上前行礼。
      “里面是林小姐?”
      “回太子殿下,正是。”小宫女垂首,听到威仪的声音从头上飘来,恭顺地回答。
      “本宫过来取书,不曾打搅她吧?”
      小宫女一愣,想说林小姐已经睡下了,可对上那森冷的眼眸,便是有话也说不出来了,只好硬着头皮带他进去:“回殿下,林小姐在后阁歇息,内室有宫人服侍,不会打搅。”
      李元瑶勾起嘴角,看了一眼小路子:“那就好。”
      因为治平帝只说是让她歇息,因此这些宫女们不敢越矩,只将她扶到软榻上歇息。用干净的水擦拭了一下她的脸和手,就放下垂帘退到外室。
      小路子先一步进后阁,太子让两个人搬了书回东宫洪德殿,跟着小路子进了后阁。一众宫人见是太子殿下,纷纷下跪行礼。一个小宫女原本想要走上前挑起帘子去叫醒林梓柔,却被小路子先一步挡住了去路。
      “不必通报,皇上下旨让林小姐好生休息。”小路子平静地说。
      如果林梓柔是十五六岁的小丫头,太子自然是要避讳,可是现在林梓柔才十二岁,一个小孩子,太子也是饱读诗书岂会叫人想入非非,一众宫人皆在,还会出什么事儿,所以也没人敢拦着。
      小路子替太子挑起帘子,瞪了一眼那个小宫女,随后跟着太子一起进去了。
      李元瑶打量着睡在塌上小女孩,肤如凝脂,眉眼整齐,虽然是小了些,却也是个十足的美人坯子,将来怕又是一个俏佳人了。林梓柔丝毫没有发觉有人在旁观摩她极不雅观的睡相,翻了个身,将锦被抱做一团,像只小熊一样赖着。
      “生了一副好样貌,可惜这睡相。”眼前的才刚有些好感,顿时被破坏殆尽,他无奈地笑了笑:“无论多少聪慧,也还是个孩子罢了。”父皇岂会信任一个小丫头,他也不信。他起身负手而立:“小路子,回宫。”
      他兀自笑了笑,仿佛看她的眉眼微抬,似有要醒的样子。
      平静了几日这才不了了之,可怜林梓柔的头却疼了好些天。揽风楼的管事嬷嬷命人煮了好几份醒酒汤,又去请了大夫,后又依着方子调理才好些了。梓柔枕在自己的软枕上,心中顿时有些恼怒,竟然会中了贵妃的圈套,这该好几天都不能出府了。
      “小姐,姜世子来了。”
      梓柔一晃头又是一阵晕眩,这个时候他该进宫去了才是,怎么还在外面闲逛,是来看她热闹的吗。她有头疼的摸了摸的脑袋,吩咐小丫鬟扶她起来:“请。”
      姜云翼身着华丽的云锦袍子,束发插着一根镶金宝簪,腰间缠绕着的黑红色系带在前侧扎成一个交叉结,织锦红黑缎带自然垂落,衬得白色的雕花玉佩更加明亮,他手执宝扇,带着微笑迎面踏入内室,那股贵气不掩自发,虽是孩子却也渐渐透出一丝稳重。他隔着帘子朝里面打量,不轻不重地关心问:“还好吧?”
      “还说!”梓柔支起身来,脸色苍白,眉头轻蹙,难得发作:“你早知道那是昆仑殇,为何不拦着我,连你也想看我出丑!”
      “去年已经吃过一回亏了,怎么还小看宫里的人。你看宫宴上看些饭食有多少人动?连那些内眷都晓得去芙蓉园赏花,偏偏你还灌酒!”姜云翼接过小丫头递上来的清茶,知道她想起当年的事,不由提醒:“当初你落罪时须知谨慎,那刘贵妃是有仇必报之人,于你我就是鸿门宴。你倒好,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看你昨日喝得那叫一个痛快,那样烈的酒便是我爹也不敢轻易沾染,你倒一下灌下半壶。”
      “那又如何!我爹不喜饮酒,府里也向来滴酒不沾,我又不是你,岂会知道其中厉害!”
      姜云翼明白一直争执下去并没有好处,且此事因他而起,便不能总是指责她,于是放下茶盏,缓和语气说:“你可不能一直这样病着了。”
      “是要选皇子伴读么?”她一个激灵,想起去年治平帝说过的话,心中一阵胆颤,这件事可不能称病不去的,于是又问:“你去不去?”
      他面色有些难,连着声音都有些哑然:“我自然是不能去的。”
      “为什么!”说起来,自他们相识以来,一向都是同进同出,荣辱与共,仿佛不知不觉中已经成了习惯:“皇上不是向来赏识你的吗,且他又是……”
      “柔儿,”他淡淡地抬起眉眼,隔着纱帘他有些看不清她的脸,喃喃说:“帘子还是挑起来罢。”
      林梓柔一愣,虽然觉得突兀,但是这样隔着纱帘和他说话她也觉得堵得慌,于是吩咐:“子衿,去挑起来吧。”她又想了想,说:“我与世子有话说,你们去外面候着。”
      子矜了然,替她穿好衣衫,随后命人挑起帘子后,恭敬福身退下,走时还将临窗的小香炉又添了几分,香气已然变得更清新。
      周围散去后,内室变得安静异常。林梓柔触及他的眼神,见他的眼中仿佛带着不明的情绪,心中一动却又觉得一丝不安。
      “你很少这样心情不好。”
      姜云翼面容松动,眼里一片哀凉:“君命不可违,明年我便要走了。”
      “去哪儿?”
      “遥州。”
      “不可能,你是堂堂正正的魏国公世子,世伯公子那么多,即便是要选也不该……”
      “柔儿”他打断她:“即便皇族与我关系匪浅,可我一身荣耀也是皇上所赐,官员尚且知晓‘食君俸禄为君分忧’,何况是我这旁系宗亲。自王氏衰微起,我便知晓此路不可避免。军权不能旁落于宗室外戚,便只能交给旁系,以免将来逼宫。公主后嗣无夺位之机,同龄的少年中皇上却唯独重视我,这份责任岂能容我逃避。”
      林梓柔静静地听着,凝视着香炉里袅袅升起的烟缕:“我从前一直以为你会去科考,先为生徒再为官,虽然官场险恶可你亦非任人鱼肉之辈,他日或许权倾天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原来是我想错了。”
      姜云翼拭去她眼角的泪水,心中不忍,转而眼神闪过一丝狠戾:“错不错日后便可知,如今我们身不由己不可全身而退。”他修长的手指握住她的手,放到胸口,眼神中前所未有的认真:“我说的你现在可能不懂,但是我明示,你却浑然不知。望日后相见,如昔胜昔,你可明白?”
      她愣愣地看着他,眉眼中多了几分探索和疑惑,他年长她两岁,明年就该十五岁了,此后从军不知何时能归,这份情谊她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放下,点点头:“此生再没人如你懂我,前途凶险,你要多加小心,我等你凯旋而归。”
      他眼神一闪,略微激动:“你真愿意等我么?”
      “嗯!”林梓柔灿然一笑,坚定异常:“我若是不等你,将来你耀武扬威给谁看!”
      虽然与他本意相差了几分,知道她还在徘徊,可却足够让他高兴,于是调侃说:“在宫里可别再惹出乱子,我看到时候谁给你收拾烂摊子!”
      “你会不管我么!”
      “我当真不管你,看你如何!”
      说着两人又闹了一阵,欢笑声从窗子里飘出,整个院子似乎也如沐春风。子衿嘴角微翘,心中透出喜悦。
      又过了两日,林梓柔才不觉得晕眩了,立刻乘着软轿去魏国公府上找他。一到魏国公府门房的管事就告知她世子去了折冲府,此刻不在府中。正要去外面办事的随侍一见到管事拦着林梓柔便上前几步,微微躬身:“林小姐。”
      “哦,原来是至堂。”姜云翼的侍从她也是认识的,冯至堂一直替他在外奔波甚少出没于国公府,但也见过几面,因此她能记得。
      “世子大约要过些时辰才能回府,若小姐有空,可去揽月楼等候。”随后又瞪了一眼门房,略涵歉意说:“门房新换了,他并不知小姐身份,小姐莫怪。”
      林梓柔早已没了不满,笑意融融说:“我看着也是眼生,并不责怪他,倒是耽误至堂你的公事了,反正一时我也没事,去揽月楼等着便是。”
      “小姐言重了。”说完他又躬身说:“如此,在下告退。”
      她看着他点头微笑示意,然后走进魏国公府,再没人敢拦着她。
      殊不知才刚过了前院就看到国公夫人携着某位身份不凡的贵妇从锦绣花团间走来,一时间也无处可避,等走近了才盈盈一拜:“国公夫人安。”
      赵氏和贵妇脚下一顿,略微讶异地看着眼前轻柔端庄的小姑娘,停下脚步。赵氏心中有些不快,却也不好发作,语意客气:“林小姐有心,快起来。”
      “这位是……”贵妇一身朱钗环绕,身份地位可见一斑,与寻常的公侯夫人相差无几,只是那骄傲的气度却有些不寻常。
      “这是林太傅家的小姐,与世子素来交好。”她略微一笑,缓缓说:“南郡王妃甚少来此走动,因此不识得她。林小姐颇得皇上赏识,过几日便要入宫伴读,放眼长安城内的王公小姐们竟没有一人及得上她。国公爷也吩咐过,阖府上下均不得怠慢林小姐,平时林小姐来府里小住一应起居事宜与府内小姐并无两样。”
      林梓柔低着头,眉心蹙起,这人竟然是南郡王妃,那么她必定就是外戚沈氏沈缎的夫人了,她来国公府做什么。随后又听到国公夫人的言辞,明里似乎是抬举她受宠,可这样的话若是有心细听便知道是讨人嫌的,这儿的人都不是泛泛之辈。
      “哦,”南郡王妃拖长了音色,在她身旁走了一圈,上上下下打量她过后,冷笑说:“我说呢,魏国公府素来恪守教礼,岂会有这等不知礼数的丫头冲撞贵客,竟然是林太傅的女儿。未出阁的黄花闺女,成日里来往别府后院,也不避嫌。怎么,是想攀上世子日后成为世子夫人是吗?”
      “王妃不知道,”顾氏今日穿着桃红的衣裳,头上鲜嫩的牡丹花十分扎人眼球,眼神斜睨着林梓柔,素手执绢扇掩着笑意,十足挑衅:“林小姐口齿伶俐,讨得老爷开心,又有世子爷心疼,她又不是我们府里所出的小姐,我们地位卑下,岂敢得罪林大小姐。到如今,府里谁敢管教她。”
      “当真是反客为主了,”王妃更加恼怒,语气不善:“这样不把规矩放在眼里,成何体统!”
      “小女不敢,”林梓柔淡笑着抬起脸正眼看着她,没有丝毫不悦,更没有忽略她严重的惊愕:“小女只知婚姻大事当由父母做主三媒六聘,又岂能私定终身。小女不知是否有福任世子夫人,只不过是世伯素来不计较这些,方才不顾及这些分寸。”
      她笑着看着顾氏,眼里透出一股讽刺:“顾姨娘若是觉得小女没有规矩,到可说出来听听,我是对内眷夫人们失礼了还是对府中的公子小姐们失礼了。我与世子自幼相识,自然比旁人亲近些,对列位公子小姐也并不是冷淡无视,但凡带了礼物从不曾差了其他人。难道顾姨娘是觉得列位公子小姐身份在我之上,因而见面须得请安问好。”她冷笑地看着顾氏的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又轻描淡写地说:“哦,那小女记下了,等国公爷回府,我自会如实禀明,时时刻刻记得来给各位内眷请安问好了。”要请安,也要看你受不受得起,一个妾罢了,能嚣张到何时!
      “你闭嘴!”顾氏脸都气绿了,一只手按着胸口喘大气,语无伦次:“你当我怕你了!国公爷最疼我的。”
      这一句又刺痛了赵氏的软肋,她脸色也是苍白。她虽然系出名门,可只是武将之后,自然与姜氏百年钟鼎之家不可比拟,因此只能充作填房。虽然她的儿子也是正统嫡出,可惜前面还有一个身份更加金贵的嫡长子,就连魏国公世子的名分也是皇上亲封的。自己的云展空有嫡出的名分却半点好处不得,且自己又不如顾氏那般受宠,心中顿时悲戚。
      南郡王妃看在眼里,刚想发作,不料林梓柔上前一步说:“方才不知是南郡王妃,多有得罪还望王妃赎罪。”她看了她一眼,笑着又说:“俗话说不知者无罪,王妃以慈悲服人,必定不会与我这般的小丫头置气,好狗也不挡道呢。”
      众人一听脸色大变,竟然这样对她们说话,又不敢看南郡王妃的脸色。
      “因而,小女就不挡各位的前路了。”
      众人顿时松了一口气,幸而林梓柔还知晓分寸,及时给自己台阶下,否则今日必定要大闹一场,果然是惹不起的主。
      林梓柔才不理会身后那个不顾身份怒骂的女人,欣欣然往揽月楼走去,还心情奇好地哼着小曲儿,花红柳绿正是春光灿烂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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