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天恩 （大明女相修改稿）》月明秦时

23、第十一章 寒灰寂寞凭谁暖 下

　　含烟放下手中杯盏，摇摇头：“问题太多，我当然知道――官场腐败，非自本朝始。”话到这里，却顿住，犹豫片刻，道：“是我疏忽了，你素来不喜听这些东西的。”

　　“可是我今天想听。”青青注视着含烟，神色难得的严肃，“我平日里不肯听这些，一方面是我性子太直，懒得理这些弯弯绕绕，另一方面就是相信小姐能力，应付这些东西绰绰有余。可是今天不同，今天小姐想说。难道我真看不出小姐这次的不同吗？定是遇到什么大事了，小姐不若同青青说说，就算是对牛弹琴也好，兴许就解了心结，能有些助益呢。”

　　“青青。”含烟心中一软，滑靠过去，倚在青青身上，“今儿你还真有些姐姐的样子呢……”说着又觉不妥，略合一合眼，道：“二十四年前的靖难之役，你该听说过吧？成祖爷朱棣以燕王身份起兵，打了‘清君侧’的旗号，反叛建文帝朱允炆，一场大火，将南京皇宫夷为平地，也留下了叔侄相残的悲剧。可如今呢？相似的出境又出现在当今皇上的身上。当年成祖爷曾经几次想要易储，就是为了如今的汉王殿下。汉王骁勇善战，功高望众，又兼天赋异禀，腋下生有龙鳞数片㈡。若不是当年的太子妃、如今的太后德行出众，深得成祖爷和徐皇后喜欢，怕是江山也早易主了吧？”

　　“那又怎样呢？到底那太子没有换人，现在连太子的儿子都做了皇帝了，还有什么问题呢？”青青摆了听故事的架式，倒也认真。

　　“是啊，匆匆已过两代帝王。”含烟慨叹，“可遗患仍存呢！当年成祖爷终究选择了仁厚持重的燕世子朱高炽为嗣，对汉王来说，心有不甘、满怀怨望原本就是正常不过的事情，更何况靖难之中成祖也曾亲许他皇帝之位！永乐年间，汉王就因为不就封国及私下豢养武士而被成祖将封地从云南罚徙乐安，其觊觎皇位之心昭然可见。如今帝位经过了哥哥落到了年轻的侄儿手中，也难怪众人纷纷猜测他会仿效父皇，再次对侄皇帝举起‘靖难’大旗！”

　　“原来小姐是在替皇上担忧。”

　　“不是。”含烟缓缓摇头，“汉王的威胁不是一天两天了，虽然他最近私下入京，又有同襄王争夺高凤舞的怪事出现，可我还是觉得他兴不起什么风浪来，如今兵部都在父亲麾下，只要按部就班，半年内我定有把握不战而屈之。”

　　“就是，我们的小姐有经天纬地之才嘛！我倒真是奇怪还有什么难得住小姐的？”青青笑着，故意缓和气氛。

　　含烟却把头偎在青青怀里，声音低哑下来：“今儿我查这礼部往来卷册，宣宗皇帝登基至今不到一年的时间，赠俸赐爵不计，对汉王的赏赐便已多达三十五次，其他藩王却远远不及这个待遇；而乐安城赋税不力，敷衍拖沓却是尽人皆知，汉王每以乐安贫瘠为名向朝廷索要钱粮财物，亦无一次不准；乐安近来更是肆无忌惮，汉王胆敢违反祖制私自进京便是一例。而据礼部给事中梁其山所言，皇上居然瞒着百官私下赐予汉王良马精铁！难道竟是授人以矛，待其攻己吗？种种迹象，令人匪夷所思。

　　“我一直在疑惑，难道皇上是想示好汉王以博民望？仁宗先帝便曾对汉王待之以尊礼，加之以厚德㈢。可想来却也不象――如此他也不会给梁其山秘旨令其不可张扬了。又难道皇上所为是受人胁迫，或有人假传圣旨？孙贵妃就与汉王来往密切且胆大包天。可她有如此能力吗？后宫之中恩恩怨怨都已够她消受。或者是太后？于情于理更加说不通。”

　　青青静静听含烟分析，忽然道：“小姐这样说，疑问倒也真不少，我虽听不懂，却知道小姐一向看人极透彻的，必会有自己主意的对不对？”

　　“我正是最怕如我所担心的――”含烟脱口道。话说了一半，却叹息一声，坐起身来，伸手去拆开沐浴后简单挽起的发髻。“如今之计，也只有努力探访些事实再做打算了。”

　　“小姐如有差遣，青青万死不辞。”青青本不是笨人，见含烟犹豫，也不再问，只做大义凛然状，倒也博得含烟一笑。

　　“所以我叫你多教着点采雅。如今情势复杂，我们人手单薄，要是什么事都指望你去处理，光是麻烦也真够你万死的了！”含烟把红绫被推给青青，自己又随手拖过一条来盖住，这床本来尺寸够大，主仆二人躺在上面还是颇嫌宽阔。

　　“我们哪里人手单薄了？”青青顽皮地笑着，“你在官场上的人脉就算用不上，我们也还有仙风门做后盾呀？何况实在应付不来，有些跑腿跟踪的活计，局儿胡同的那些孩子们也正好可以历练历练呢！”

　　“如果不是万不得已，我不会动用仙风门的势力。”含烟的声音却冷了下来。

　　“为什么呢？”青青却颇感意外，“这段时日以来，我也觉得你和门主之间的关系有些不对。可师兄不也在仙风门居于高位的吗？怎么用他你都不说什么呢？”

　　“那是因为他是你的师兄，也是我的姐夫。”含烟说着，转过身，拉着青青的手，看她神色上倒也没什么不对，又道：“而且我不也只是请他帮我做些跑腿的活么？你也可以认为他是在帮我父亲。”

　　“可你到底是为什么要这样……”青青还要再问。

　　含烟拉着她的手紧了紧：“青青，你还特别不明白我为什么会自请嫁入王府是不是？”

　　“是啊。虽然小姐说是为了成全师兄和大小姐，可我总觉得以小姐的智计，解决这点问题，断用不到把自己也陪了进去的，必定是另有算计的对不对？莫非是为了皇上？”

　　“青青，你猜错了。”含烟叹口气道：“我不会拿自己的终身幸福做工具，所以我嫁给他，不会因为姐姐，也不可能因为皇上，只因为，嫁他，固我所愿。”

　　青青没有说话，翻转身，单臂撑起身体，盯着含烟片刻，道：“小姐，青青理解能力不太好的，你不要吓我。你这话，是不是说，你是爱上了那个混蛋好色王爷啦？”

　　“青青。”含烟啼笑皆非，拉拉她的衣袖，道：“你还真是个有什么说什么的性子，什么时候都改不了你的火爆脾气，躺下来听我慢慢给你说。”

　　恰在此时，门外响起了轻轻的叩击声。“王妃，王妃，醒了吗？”采雅放低了声音唤道：“我听到王妃说话的声音，来问问要不要采雅伺候王妃梳洗。”

　　“啊，这天已经大亮了。”青青从床上跳起来，“采雅，小姐忙了一宿，现在还没睡呢。你午后再来吧。”

　　门外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含烟朝床里偎了偎，轻轻合上眼睛：“青青，和你聊了这么长时间，心情果然好多了。天亮了，礼部的帐册也都该送回去了。我先歇一歇，回头再给你说那些故事吧。”

　　“咳，”青青着了两只白生绢膝裤㈣，在地上跳来跳去找鞋，“采雅这小蹄子，好死不死这个关节上来。”待找了鞋，收拾利落，回头看看含烟，见她还未睡，便死赖着挪过来，道：“好小姐，你只管先告诉我你真的喜欢那朱瞻墡吗？”

　　含烟本是微微含笑，看着青青忙碌，此刻见问，刚要回答，却又忍不住咳将起来，连面色都泛了潮红。半日方止了咳，道：“三年之前我就曾对面问他，肯不肯娶了我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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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㈡生有龙鳞数片：《二十四史·明史》记载：“高煦长七尺余，轻趫善骑射，两腋若龙鳞者数片。”
　　㈢仁宗待汉王以尊礼：见明史相关部分。
　　㈣膝裤：明代称女袜为膝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