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天恩 （大明女相修改稿）》月明秦时

22、第十一章 寒灰寂寞凭谁暖 上

　　是夜，采雅伺候着含烟沐浴更衣，却发现平时平易近人、不拘言笑的王妃今儿个心事重重，几次恍惚走神，本来平日里她沐浴时从不让旁人插手的，这次却由着采雅替她清洗长发。

　　采雅看她如此，便也默默。日里所闻所见，点点滴滴，涌上心头：含烟走了以后，没多久，果然就见青青回来。她听说王妃已独自离去，颇恼怒了一阵子，可似乎还是对王妃的命令习惯性的服从，所以也就没再说什么，只带着采雅随处逛逛，又说饭后还会带她往各处的产业去，要让她再多见识些王妃的魅力。其实采雅觉得她已经不再会惊讶了，青青告诉过她的那些，早已脱离了她的认识范围，如果那些都是真的，那么王妃，在她的心中，已经接近于一个神祗的存在，而神，会做什么都是理所当然的。

　　可青青说的，却是她自己：一个被幼年的王妃从交趾买回来的苗族小女孩，如何从恐惧和自闭中被王妃用真诚的友谊挽救出来，又蒙王妃亲自去求了一个武林泰斗教授武功，加上耳濡目染王妃做人做事的品格手段，终而能真正站立在世间，活出一个自我来。

　　那是一个漫长的故事。青青没有说得太仔细，可是看得出她的感动。她说她早已发誓一辈子跟在王妃身边，可王妃不同意，却要她拥有自己的人生；她说她此刻若论资历和财富已经足以纵横江湖，可还是心甘情愿做个婢女替王妃打点一切，直至再也不能；她说这小院里住着的都是她从各处捡回来的被贫苦疾病困扰的孩子，她要用自己的力量把王妃施予她的一切尽可能多地散播出去，让更多的人体会到她拥有过的幸福。

　　“其实青青姐已经做得足够好，你和王妃的故事若传出去，必定成为我大明朝不朽的传奇。”

　　“我和小姐？永远不可能相提并论的。我是一个俗人，我能做的，也不过如此。可小姐，她心里，装的是天下。”青青这样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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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轻轻用布洇干王妃的发，采雅递上一件纻丝长袍，那是含烟最爱的寝衣。却不料含烟摇摇头：“换件日常利落一些的衣裳吧。今儿晚上还有好多事要做。”

　　“可是王妃才淋了雨……”采雅抬头看着含烟的脸，刚刚出浴的她粉面微红，就象扫了两酡胭脂般，横生出一种娇媚。

　　“不碍的。”含烟摆手：“事情比较多，今儿晚上你也不必在外间上夜了，索性回去睡吧，青青会把我需要的东西准备好的。”

　　采雅轻轻垂下头道：“是。”

　　侍候王妃穿戴完毕回到暖晴阁，正好遇上青青半背半拖着一个硕大的包裹赶到。采雅见案上烛台中蜡已将罄，便回身去拿。身后传来青青的声音：“小姐，这么多东西，可不要看到天亮吗？”采雅取烛的手便顿了顿，犹豫片刻，终还是拿了同烛台上相同款式的蜡烛，一一换了，却把剩下的残蜡都拢在袖里，转身去了。

　　“小姐晚上没有到玉馐厅用膳吗？”青青放下包裹，帮含烟将帐册一本本分类码放在桌案上。一回头，却见一边的几上犹自升腾着热气的饭菜。

　　“没有胃口。采雅特为我准备了清粥小菜，还是不想吃。这些是专为你留的。就在这里用吧，完了就收拾收拾回你的厢房去，不必管我。”含烟抬头笑着，目光却微微有些迷离。

　　“嗯。”青青摆放完手里的东西，便向食物冲过去：“采雅的手艺还真是不错。难怪她做了小姐的贴身大丫头，每天还都要亲自去准备宵夜。”

　　含烟却没有聊天的兴致，只低了头，用心做事。烛影跳动，照在排列整齐的厚厚帐册上，项目很详细，有礼仪、祭祀、宴筵、贡举、国学、藩属往来、外族朝聘各册㈠，亦分出项进项，看起来整齐有致，笔笔清楚。含烟先拣了藩属一类，逐册翻看，慢慢思索。

　　青青见她用功，便也收敛，自顾吃了饭，收拾了碗筷，又替含烟张罗些茶水，就回来拉了椅子坐在一旁看着。可是静坐无聊，便也随手拿了本翻看，见那帐册极厚，字迹又小，含烟却能看得投入，不由低低谓叹，把帐册搁回原处，只四处张望着打发时间。

　　烛火缓慢而持续地燃烧着，一如时间在点点滴滴地流逝。夜色越来越沉，终而安和成一片宁谧。

　　青青以手支颐，有一下没一下地点头打着盹儿，身子慢慢地向帐册堆成的小山上靠去，“哗啦”一声，碰掉了最上面的一本。青青张开眼睛，用力眨了眨，却看见含烟端坐在椅上，抱了帐本，呆呆地出神。

　　“小姐――”青青打个哈欠，站起身来，取了件穿丝针绣红罗夹衣替含烟披上：“看得怎么样了？”

　　含烟这才回过神来，轻轻“啊”了一声，道：“几鼓了？”

　　“总过了三鼓吧？”青青给含烟换了热水，捂着嘴，又是一个哈欠。

　　“早说了不必管我，我会照顾自己的。”含烟把夹衣拢紧，轻轻咳了几声，抬起头，目光却仿佛透过青青看向遥远的地方：“快回去睡吧。”

　　“我不回去。”青青笑着：“难得采雅不来上夜，有个机会伺候伺候小姐，也算我这个做奴婢的尽尽本分。”

　　含烟把帐本放回案子上，提起笔，记下了点什么，道：“那就先在我床上歇息吧，有用到你的地方我会叫你的。”

　　“也好，记得叫我哦。”青青和衣往床上一倒，拉过杏子红的绫被胡乱裹在身上，喃喃地道：“许久没和小姐同塌而眠了，真怀念哪……”口里说着，长睫微微扇动，已睡了过去。

　　又是静静的寂寥，只有含烟翻动帐本的声音和她偶尔的几声咳嗽。

　　光影跳动，桌案上的烛火闪了几闪，终于熄灭。这已不知是第几根了，含烟合上最后一本帐册，在黑暗中走到窗前，透过秋香色的软烟罗，隐隐地看见海棠花枝孤傲的轮廓：竟比她想象的还要晚，东方都已经略略泛白了。

　　含烟轻轻伸手揉了揉眉心，合上双眸，叹了一声，转身向床边走去。

　　青青横卧着睡得正香，却在含烟碰到床沿的那一刻瞬间清醒过来，翻身坐起，伸了个懒腰道：“小姐，都看完了吗？”

　　“嗯。”含烟淡淡地应着，由着青青伸手扶她上床。

　　可青青触到她的手，却低低惊呼一声：“天！这么烫！小姐你病了吗？”

　　“没事，不过忙得久了有些劳累。让我躺一会儿就好了。”含烟皱了眉道。大概是由于她的声音较为威势，的确不象是病了的样子，青青真的没有出声去唤人，只是扶她倚床坐下，倒了水给她喝。

　　“那些帐册有什么问题吗？”青青坐在床边，关切地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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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㈠礼仪、祭祀等册：礼部掌管文教工作及部分对外关系工作，如礼仪、祭祀、宴筵、贡举、宗教、学校与藩属往来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