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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第十一章 ...


  •   康熙十三年的除夕较之去年平静了许多,连日的降雪似乎将一切都封存在漫漫白茫之中,不论其下多少起伏,雪层之上只一片清净宁和。

      去年此时正是吴三桂举旗易帜的消息刚刚入京,朝野上下皆愕然震惊乱了方寸,虽年节亦不得稍懈。

      今年前线仍是鏖战,西北动荡更是雪上加霜,然而战火既起人心反不似去年因意外而生出种种惶惑无措,混乱中倒是即来则安了。

      一大清早玄烨先去了慈宁宫请安,今年皇祖母身康体健去了沉疴,宫中女眷陪伴在侧聊天说话,比之去岁光景实在是喜庆太多。玄烨自觉欣慰,坐下陪着说了半天吉祥话才告退回宫。暖阁里还积着待批的折子,今年虽未沿袭去年的除夕朝议,但待判之事却不曾减少。年节里休战自是有的,不过双方皆知这也正是排兵布阵暗渡陈仓之机,是以士兵休戚主帅忙碌。

      玄烨凝神批好了最急的几份,才觉出些不对,抬头四顾。

      小桂子伺候着笔墨察言观色,瞧皇上似乎有些走神小心地低声提醒:“万岁爷,大姑姑在昭仁殿陪阿哥公主们呢。”

      他略有恍然,想起昨天阿哥所的嬷嬷带着孩子们来乾清宫给自己请大安,几个孩子在昭仁殿里玩耍得开心,除了还不会说话的两个小女儿,其他三个都吵着要苏麻喇姑陪着回去,结果自己一时心软留了他们在昭仁殿过夜。

      “还没送回阿哥所么?”他提笔批阅另一摞,不自觉起了速战速决的心思。

      “奴才听说本来用了早膳就要送回去,不过清早雪太大,大姑姑怕阿哥公主们受寒,就等着雪小些了再走。”这些日子瑞雪不断只分大小,宫里人都说是吉兆。

      玄烨不再问话,看了折子略一思索便运笔如飞,不多时案上积着的奏折便处理干净。他撂了笔起身微微伸展,不经意瞥见暖阁外远远走过来的身影禁不住取笑:“终于舍得不陪着孩子们了?”

      “万岁爷?”宁珠一愣,疾步奉茶上前,心里十分诧异。因为离得远,刚才的话她并未听清,只是皇上平日里虽并不疾言厉色,但这般亲切放松的口气却是前所未闻。

      玄烨略感尴尬,刚刚她从殿外背光进来,自己远远瞧见身形步态竟以为是苏麻喇姑,随口调笑失了仪态,实在荒唐。他掩饰地轻咳一声才正常开口:“你上回制的梅花乳酪阿哥公主们都很喜欢,这会儿再去做些送到昭仁殿,暖阁里的事先不用忙了。”

      “是,奴婢这就去。”宁珠换上新茶忙着退下,疑惑自己进殿时是否只是听岔了……

      玄烨无奈自嘲,不过一早上不见竟起了幻觉,若她当真离开,自己岂不要思念成灾?胸口微泛苦涩,他定了定神,刻意压下——她的生辰,总该愉悦欢欣才好。

      走到昭仁殿院外便听见里面隐隐约约欢声笑语不断,他驻了步子隔门观望,见她正带着纯儿和保清满院子滚着一个硕大雪球,才两岁的蓉蓉被嬷嬷抱着跟在后面咿咿呀呀地挥着小手臂,孩子们个个兴奋得满脸通红。

      他不自禁笑开,想起小时候在慈宁宫院子里堆雪人打雪仗的嬉闹时光。那时候二哥与自己习武,就算女孩子那边人多,打雪仗也总是占着身手灵活的便宜,每每惹得二姐哇哇大叫敏姐气愤跳脚,严重的时候还会惹来她们追打,被拽起领子塞雪块的经历着实谈不上享受。苏麻喇姑儿时却是有些狡黠的,被压制的日子长了竟想出提前准备雪球的主意。她们人多,制作的“弹药”充足,自己与二哥当然双拳难敌四掌,几乎每次都被砸得一身是雪好不狼狈。

      偶有女孩子人少甚至只有苏麻喇姑与二姐两人的时候,自己与二哥自然想趁机报复,却被苏麻喇姑三言两语劝做堆雪人比赛。她俩于堆雪人上确实有些本领,滚出来的雪球总是圆润富态,不似二哥同自己做出来的坑坑洼洼。连她们摆出来的雪人脸都比己方的生动,立在那里竟好像有表情似的。

      有多久不曾这样嬉戏?似乎……是皇阿玛离开的冬天……

      是了,那时的自己尚不能完全明白周遭一切,只铭记了属于那个冬天的特殊动荡与不安。

      那年正月,是她拉着自己的手从慈宁宫一路走来,是她拉着自己的手在乾清宫前前后后熟悉,是她拉着自己的手在漫天大雪的弘德殿堆起了那个高高的雪人。

      “看!三层的雪人更加威风了吧?”彼时的她欢快地笑着在风雪中拍着雪人大声呼喊,“有他陪着,弘德殿也没什么了不起!”

      那时的自己是什么表情呢?该是受到鼓舞释怀地欢笑吧?那年自己刚刚转到弘德殿读书,帝师带着比皇子师傅强太多的威严布下重重课业,即使好学,冲龄践祚的自己面对仿佛翻天覆地的各种变化终究升了胆怯。但是那天之后,每当在弘德殿听讲时遇到刁钻问题,自己都会抬头看看窗外巍然伫立的大雪人,莫名地心中便会鼓足勇气。

      那个雪人在春天到来的时候终于慢慢融化,而由冬到春自己已然在苏麻喇姑的陪伴下适应了新的身份新的环境。自己似乎还曾为大雪人涂鸦一幅,不过大概在乾清宫修葺时不慎丢了。

      他看着院中渐渐成形的雪人由衷微笑,当年种种,即便不曾作画留念,却已深植脑海,忆起,便是最珍贵的点点滴滴。

      “皇阿玛!”保清脆脆地一声呼唤引得院中所有人齐齐跪拜。

      他笑着挥了挥手,走进院子弯身抱起保清,伸手探探他脸颊,竟是温热。他低头看看站在自己腿边满眼渴望的纯儿,这个养女一贯乖巧从不开口讨要任何,总让自己怜惜。他笑着也伸手抱起她,没想到两个孩子竟是意外的沉。

      “皇上小心。”苏麻喇姑赶过来托住纯儿身子,“天寒地冻,阿哥公主们多穿了一些,不比平常。”

      她如此一说玄烨才仔细看了,发现三个孩子果真裹得严实,俨然三只小球。

      他任苏麻喇姑接过纯儿,随手戳了戳两个孩子胖嘟嘟的苹果脸,笑不可抑。

      “姑姑!雪人!雪人!”保清被皇阿玛抱着十分得意,却还没忘就要堆好的雪人。

      “好——咱们这就有雪人了!”苏麻喇姑哄了保清,转而问偎在自己怀中的纯儿,“纯儿乖,姑姑放你下来,咱们一起堆出大雪人好不好?”

      玄烨有些意外她竟会去征询孩子,转而想想,也难怪几个孩子喜欢黏她。

      纯儿似乎思考了一下才点点头,乖乖下地跟着苏麻喇姑继续滚那个小一号的雪球。

      “皇阿玛,保清也要去!”虎头虎脑的小子不甘寂寞,挣扎着要窜下来。

      “好。”玄烨趁势放下他,看他追着那个圆圆白白的雪球而去。

      回身见着阿哥所的嬷嬷抱着蓉蓉亦步亦趋,他点了点头,伸手接过,才抱稳了忽而被小姑娘一口亲在脸上,发出很大一声。他有些愣,转脸看时小女孩笑眯了双眼,一双带着厚手套的小手噗噗拍着欢喜非常。他这么看着,心底竟有股热乎乎的暖流汩汩而出。

      “啊!”小女孩裹得胖胖的手臂指向雪球。

      他会意地抱着她追逐起前面一大两小的身影,细雪中感受到一种从未体验过的幸福——他的妻、他的儿、他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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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个雪球在纯儿与保清的追逐下滚得很大,作为脑袋的圆球看上去沉得不是苏麻喇姑加上两个奶娃娃就能够搬动。玄烨把蓉蓉交给嬷嬷,大步走过去伸出援手。

      苏麻喇姑看他信心十足地过来笑弯了眉眼,俯身摸着两个孩子的头促狭:“纯儿和保清力气最大了!可惜姑姑力气太小搬不动。看皇阿玛大显神威好不好?”

      他微微怔忡,她这样的活泼恣意似乎已有多年未见——因为成长,还是因为自己?

      “好哦!好哦!”两个孩子的欢呼打断他的一时恍惚。

      他做出一派轻松,暗自屏气才搬起这异乎寻常的大雪球,重重扣在更胖的雪球身体上,溅起的雪沫迎面飞来。

      “皇阿玛!皇阿玛!皇阿玛!”两个孩子激动又崇拜地看他,跳得老高。

      苏麻喇姑取出手绢替他轻拭被雪沫扑了满脸的水渍,笑得顽皮又狡黠。

      他不便在众人面前做出出格举动,只好心里默念:好好等着四下无人的时候!

      在苏麻喇姑的带领下,一个胖得出奇的雪人很快举着树枝傻笑着站在院子里了。

      雪人自然不会笑,只是玄烨看着苏麻喇姑带着孩子们堆在它脸上的东西,总觉得那表情是毫无疑问的傻乐。

      纯儿和保清围着大雪人蹦蹦跳跳,苏麻喇姑抱着蓉蓉跟着他们绕圈,时不时跟上去给他们擦擦额头上的汗预防着凉。

      玄烨只觉心情久违的明朗,恨不能恣意倒在院子里厚厚的积雪上看天——而实际上,在一闪念间他也的确躺了下去,可惜不及享受便被受了惊吓的众人扶起回屋,若非自己坚持此刻太医都要被宣召进来。

      “皇上今日太胡闹了。”苏麻喇姑伺候他沐浴更衣,刚刚他忽然倒下惊得她差点摔着公主。

      “难得开心。”他俯身紧紧抱住她,不让她动弹。

      她这些日子不似原先那样守着规矩百般挣脱,而是温顺乖巧随他肆意。

      玄烨心情矛盾,明白她是因为那或许即将到来的分离而短暂地任自己放纵——喜的是她终于不再守礼抗拒,哀的是这分别前的亲昵也许便是昙花一绽……

      “皇上?”她抬臂轻轻回抱一下,提醒他时候久了。

      他略略松开些许仍将她环在怀中,盯着她因戏雪而泛红的双颊,只觉一世也看不够。

      她双眼晶亮,见他盯住自己出神不觉戏谑灿笑,一时兴起,踮起脚尖轻吻在他面颊,果见他满脸错愕。趁他一愣的工夫,她嬉笑着逃出他怀抱迅速往正殿去,却不想还未跨出几步便被他赶上来一把拦腰抱起,惊得她险些尖叫出声!

      玄烨左手揽在她腰上,右手锁住膝弯,居高临下地将她箍在怀里,克制不住地埋头在她颈间一阵揉蹭,惹得她难抑浅笑轻颤。

      “痒……”她竭力躲藏,气息不稳。

      他抬眼,见她满面羞红双手不停推拒,双脚挣扎着想要落地。他缓了缓神,深吸口气压下瞬间升起的躁动——她终究未经人事,不该被自己如此轻薄了去;却又多少心有不甘,于是肃了脸色,抱紧正视她,一本正经道:“刚刚亲错了地方。”

      这下轮到她愕然,愣了愣才明白他意思,刹那脸烫得如高烧一般。

      他轻掂两下吓得她低呼,接着双臂又收紧了些,迫她就范。

      她踌躇半晌,终于妥协地叹了口气,环住他颈项,柔粉唇瓣轻轻一贴。

      玄烨只觉从未有过的满足,虽是自己耍了手段却毕竟是她第一次主动,竟止不住怦怦心跳。他不想这满足结束得太快,察觉她欲后撤,他急忙着追逐,终是把一个浅吻化作暴风骤雨般的劫掠。

      “皇上,放奴婢下来吧。”她低哑开口,声音中还带着一丝轻喘。

      他不答话,抱着她坐下,头埋入她怀中,平复呼吸与情动……

      她环抱着他,想着那也许近在眼前的他计划之外的分离,与随之而来的叵测难料的未来,心中犹豫反复,仿佛一呼一吸间便有一柄利刃慢慢剜割五脏六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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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整理了情绪出来,本来要送几个孩子回去,然而禁不住他们撒娇,终是说好用过晚膳再走。

      “姑姑!”纯儿乖乖地伸出小手,腼腆地要求抱抱。

      苏麻喇姑笑着抱她起来,在嫩嫩的小脸上亲了亲,看她开心地偎进自己怀里,心中十分疼惜。纯儿是恭亲王长女,虽是庶出但若在王府里长大也必然有亲娘呵护疼爱。小女娃自出生一直十分健康无病无灾,可正是这份健康令她被太皇太后看重。这些年宫里幼儿夭折不少,太皇太后请人批了八字发现她命中带福,于是她小小年纪便被抱进宫来抚养。偌大皇宫,她作为皇上养女,身份尊贵却举目无亲。不错,太皇太后仍是她太祖母,太后还是她皇祖母,“皇阿玛”总是她亲伯父,然而随着年纪增长,当她想小女儿娇态对着母亲诉说心事时又有谁能给她慰藉?皇子公主们虽也不能日日见着额娘而是跟随嬷嬷长大,但是真心里怀有那份额娘给的温暖,感受终究不同。

      眼下她还是懵懂不识愁的奶娃娃,只是往后总要长大。盼她今后莫因这与众不同的身世心中起了疙瘩,而是能因这尊贵身份获得自己的幸福。

      苏麻喇姑边想边拍哄着怀中女娃,小孩子经不住舒适地轻摇,嘟着小嘴渐渐睡得沉了。她抱着纯儿进到里间放她在床上安睡,正瞧见一旁的蓉蓉睁开大眼盯着自己。她认命地抱起蓉蓉,被孩子们依赖从来都是甜蜜的折磨。

      蓉蓉睡醒了一觉精力万分充沛,咿咿呀呀地在苏麻喇姑怀里动来动去,好奇地左顾右盼,竟还伸手拽了一下她皇阿玛的辫梢,引得玄烨轻捏她小手。

      苏麻喇姑扶着她站在自己腿上,耐心教她念满语名字。芙苏里宜尔哈,对这个年纪的小娃来说实在不是容易的发音,苏麻喇姑一个一个音节地念,“芙”每次都被小娃念成“呼”,念不好还会羞涩地咯咯笑着捂起脸往自己怀里躲,可爱得让她束手无策。

      相比起女孩子的娇憨文静,保清作为男孩子就活泼爱动得多了。他先是跑去院子里试图自己再堆个雪人,努力未果之后又回到屋子里蹦来跳去。皇子五岁才拜师启蒙,小时候更多是跟着武师傅锻炼体魄,规矩礼仪就是教导了,这么小的孩子一旦玩起来也早抛诸脑后。

      玄烨瞧着眼前温馨听着满殿笑语,心中那股说不清的美好涨得愈加饱满。恰在此时苏麻喇姑偏过头看向他,二人相视一笑,眼中尽是柔情。

      午后宁珠送过来新制的梅花乳酪,纯儿与保清上桌端坐自己规矩进食,蓉蓉赖在苏麻喇姑怀里幸福地等喂,连睡了许久的保成也醒过来凑热闹。他还太小,早上堆雪人自然不能带着他在户外,于是他在嬷嬷的照料下自己呼呼大睡。

      玄烨见他终于醒了便伸手从嬷嬷那儿抱过来,学着苏麻喇姑的样子试图喂保成吃乳酪,一旁的嬷嬷看着害怕,既不敢提醒皇上手法不对,又怕小阿哥出个意外自己担待不起。

      苏麻喇姑抬头看见他笨拙的手法,笑不可抑。

      玄烨有些不好意思,他从小凡事上手极快,从没有如此别扭过。

      苏麻喇姑把蓉蓉交给嬷嬷,起身走到他旁边手把手地纠正,总算成功喂好一口。保成咕噜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仿佛在说:终于吃到了!

      不多时晚膳也送了进来,几个孩子乖乖用餐,这次吃完不敢再撒娇,听话地跟着嬷嬷们回了阿哥所。

      下人们也被玄烨遣到院中,屋里忽而只留下三人,除了保成偶尔的轻哼,一时竟显得有些冷清。

      “皇上,时候不早,该去慈宁宫请大安了。”苏麻喇姑抱着保成缓缓摇晃哄他入睡。

      玄烨点点头,轻轻抱了抱她:“今日就留在昭仁殿照看保成吧,别再跑来跑去劳累。”

      苏麻喇姑颔首,目送他离去才抱着保成进到里屋。保成许是上午睡得多了,此刻毫无困意,如何拍哄也是睁着双眼炯炯有神。她笑着与他对视,看着看着,竟似透过他看到了仁孝皇后那双睿智凤眸……

      耳边响起去年此时慈宁宫里雪花纷飞中的约定:

      “瑞雪兆丰年。来年战事了结,此时若仍落雪,姐姐还与我共赏可好?”

      她看向窗外纷繁细雪,言犹在耳,竟是斯人已逝……

      保成不知怎的忽而哭闹起来,她慌忙查看却不见错漏,只得低声哼唱,轻摇缓拍。

      孩子是否也在思念亲娘?也许仁孝皇后放心不下回来看他?

      她出神,铭记着仁孝皇后的重托,忧思着若自己也离去,这孩子于深宫之中又会如何?自己亏欠仁孝皇后一条性命,她的临终之愿自己总会竭尽全力。可即便把保成托付给箴姐姐,箴姐姐并不亏欠仁孝皇后,往后也终会有自己的孩子,保成到时又有谁来疼惜?

      她静静抱着保成坐着,思前想后柔肠百结,直到将快午夜才被送食盒的小常子唤回神。她示意小常子噤声,轻手轻脚地放了已然熟睡的保成在床上躺好,一切安顿妥当才挑帘来到外殿。

      “大姑姑,皇上吩咐给您送过来的。累了一天,您赶紧吃些吧。”小常子怕吃食凉了,从小厨房一路狂奔过来,寒夜里竟出了一头热汗。

      “辛苦你了。”苏麻喇姑知道他好意,取了手巾递过去,“家宴都还顺利吧?”

      “顺利!桂公公操办得挺像样的。”小常子嘿嘿憨笑,拿着手巾抹汗,“大姑姑您快吃吧,凉了就不好了。”

      “那就好。你回去忙吧,别耽搁了。”苏麻喇姑明白前殿忙碌,体谅地不再多留,免得他回去同小桂子不好交代。

      小常子感激地匆匆离开,昭仁殿又恢复了一派宁静。

      她走到桌边打开食盒:一只砂锅两副碗筷。

      她一怔,不由自主看向门口,却见他不知何时立于门边,笑如春风和煦。

      他走到近前,垫了棉帕取出砂锅揭开锅盖,看着她满眼呆愣,好笑地递了银筷塞入她掌心:

      “寿面不断,趁热。”

      他径自坐下,挑了长长细面入口,表情动作竟与去年别无二致!

      氤氲热气蒸腾,隔着水雾她执箸的手亦似去年一般微颤……

      不久,钟鼓楼的钟声如约响起,她听在耳里,却仿佛少了一分对新年的希冀。

      “我说过,唯愿,年年有今日。”他握起她手,似在给她承诺,也似在勉励自己,“明年今日,我们在坤宁同庆。”

      明年今日……她心一颤,手一抖,一条细面随着清泪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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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1章 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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