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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第 4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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蓁蓁回来之后,井栏胡同这边的宅院已经俨然成了胤禩真正的贝勒府,原来的府邸反而成了他偶然的歇息之处。她不知道他和岫玉格格之间有怎样一番交涉,总之这个难缠的格格一直也没有采取任何行动,让她可以暗自庆幸度过了一段风平浪静的甜蜜时光。可是这次回来之后,她的心情多多少少还是发生了些变化。也许是有她早已预知的风云突变等候在眼前,即使在她最欢乐、最轻松的时候,心中总还是有一丝抹不去的阴影。和胤禩在一起的幸福似乎也变得那样脆弱,不堪一击,似乎随时会破灭一样。在这样的隐忧下,她只是更加珍惜和他在一起的每一刻光阴,不顾一切想抓牢手中的幸福。
从她在岫云寺时就开始担心的一废太子事件,本来已经因为和胤禩的团聚渐渐在她脑海中被淡忘,这时却在她毫无心理准备的情况下突然降临了。虽然已经过去了半个多月,可是这个消息在深夜中不期而至以及此后发生的诸多事情,她每个细节都还记得清清楚楚。
因为中秋刚过不久,蟹子正肥,那天晚上,他们就在院中持螯品酒赏菊。这情景不由得让她联想起《红楼梦》中大观园里品蟹作诗的情节,于是兴致勃勃给他讲起了她最喜欢的那首薛宝钗的螃蟹咏。他一边听一边频频点头,当听到最后一句“皮里春秋空黑黄”的时候,不禁拍手称快、大加赞赏。晚膳后,他和蓁蓁回到书房,让常顺准备好纸笔,由蓁蓁来研磨,先把这首螃蟹咏抄录下来。他的诗兴居然就这样被勾了起来,录好以后,又换过一张宣纸,低头凝神苦思,准备自己作一首咏螃蟹的诗。正当他还在摇头晃脑低声吟哦的时候,外面的院子里突然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他的思绪一下子被打断了,有些诧异也有些不安地和蓁蓁对看一眼,然后示意常顺到前面去看看动静。
过了一会儿,常顺便拿着一封信急匆匆地回来了。他把信递到胤禩手里,然后又有些紧张地补了一句:“主子,这是从万岁爷那边送来的急信。”
“是吗?”胤禩也有些紧张地向信封瞟了一眼,立刻抓过信拆开读了起来。
蓁蓁也敏感地望着他,却突然发现他的手竟在微微颤抖,脸上也流露出难以克制的喜色。可是再接着读下去,他的眉头忽然又皱了起来,而且竟是越锁越紧,在额头上刻出了几道深深的纹路。
他飞快地再浏览一遍那短短的一页信纸,然后就着琉璃灯盏里的火苗把它烧成灰烬,这才有些闷闷不乐地对她说:“二哥被皇阿玛囚禁了。”
虽然她乍听到这个消息丝毫也不吃惊,可还是不由自主地问了一句:“为什么?”
“记得我告诉过你吧,皇阿玛这次出巡塞外,除了大哥、二哥和十三弟,随行的都是一些年幼的兄弟。”他甩掉最后一点灰烬,吹了吹手指接着说,“结果十八弟在布尔哈苏台身染重病,情况危机,很让皇阿玛焦灼忧虑。二哥身为太子,上不为皇阿玛分忧,下不为兄弟挂怀,每天还是照常饮酒作乐,引得皇阿玛大为不满,就在几天前当众训诫他一番。谁知他不但不悔改,反而此后夜夜在皇阿玛帐外窥探,最终惹得皇阿玛忍无可忍,就在行宫召集大臣宣布他的各项罪状,然后下令囚禁起来,交给大哥带回京城看管。”
“那你为什么看到后来却怏怏不乐?”这次她发问的时候是带着真正的不解和迷惑。
“嗯——”他重重地呼出一口气,“皇阿玛已经传旨急召留在京城的三哥、四哥、五哥和七哥到塞外伴驾,可是却独独把我留在了京城。我猜不透他这样安排有何用意,是不是要借此表示对我的不信任呢?”他的脸色越来越阴郁,望着她的目光隐含了深深的不安。
“不会吧,你不要过于敏感。”她其实也同样无法解释他的疑惑,况且她所熟悉的历史还没有详尽到这样的细节,所以只能说些空泛的、无关痛痒的安慰之辞。
三天时间就这样在他们的紧张焦虑中度过,然后一切终于有了答案。宫里的太监给胤禩送来谕旨,康熙居然任命他为内务府总管事,在御驾未返回京城之前协助处理各项政事,而且还责成他彻查凌普在任上的贪赃枉法案件。直到此时,横亘在胤禩心中的大石才终于落了地,连续几天布满阴霾的脸也云消雾散。蓁蓁得知此事也同样惊诧不已,她知道在这个关键时刻康熙把几个年纪更大的阿哥都调到身边,却任命他总管内务府,坐镇京城协理政事,是对他多大的信任和荣宠。
几天之后,康熙皇帝返回京城,终于颁布谕旨昭告天下,废去胤礽的太子头衔,把他囚禁在咸安宫里。至此,一场乱哄哄的废太子闹剧似乎终于尘埃落定了。
蓁蓁坐在回廊上,出神地望着院中花圃里争相竞放的黄的、白的、紫的各色菊花,还在想着这些纷至沓来、桩桩件件让她愈加不安的事。春桃忽然走到她身边,给她在长袍外加了件夹坎肩,然后才带着点嗔怪说:“姑娘,八月节都过了这么久,夜里越来越凉了,您自己也不知道注意身体。”
她回头朝春桃笑笑,又抬头看看树顶那勾弯月,心里却还在惦记着迟迟未归的胤禩。自从任了内务府总管事以后,更加意气风发的胤禩就变得无比繁忙起来,几乎天天都是这样早出晚归。他都在忙些什么,她不用问也能猜得到。内务府事务本就繁杂琐碎,还要审查凌普的案件、查抄家产,与刑部协商定刑。除此之外,太子之位已虚,这天赐良机恐怕任何一个心怀觊觎的皇子都不愿错过,现在宫里的争斗一定更加激烈了。
春桃见她这副神思恍惚的模样,一边伸手拽她一边说:“姑娘,天都这么晚了,您不饿呀?别等主子回来一起用膳了,自己先吃吧。这晚膳我都已经让厨子反复热了几遍了。”蓁蓁还在不置可否地犹豫着,春桃一抬眼却看到胤禩已走进院子,连忙拍手笑着说:“这下好了,主子回来了,姑娘也不用再犹豫了。我这就去把晚膳准备好。”
蓁蓁也抬头向影壁那边看看,只见到他略显沉重的身形,走近之后,才看清楚他眉宇间浮现的那层疲惫。她只是有些心疼地朝他笑笑,也不打算多问什么,起身准备和他一起走进屋中。
她虽没打算问什么,他却先打个哈欠伸伸懒腰,然后才带着点抱怨说:“吃力不讨好地忙了几天,累死了。”
蓁蓁随他进了屋,这才带着点小心问:“怎么了?”
“还不是因为凌普的事!皇阿玛把这么棘手的事丢给我,真不知是信任我还是要故意难为我。”他换过衣服,坐下喝了口热茶,这才摇摇头带着点苦笑说。
“皇上让你查他的案子,你秉公办理不就完了,有什么棘手呢。”她挑挑眉毛反问了一句。
“岂有这么简单。”他无奈地摆摆手,“二哥虽然现在被废,而且还被囚禁在宫里,可是他在朝中势力不小。再说谁也摸不准皇阿玛的心思,万一他哪天再被复立为太子,东山再起,能为凌普的事善罢甘休吗?就因为想到这一层,我在查处凌普、给他定罪量刑时都有意从轻,就是不想把事做得太绝了。结果今天上了奏折以后,却被皇阿玛召去好一顿训斥,说我徇私情,因为怕得罪人就故意网开一面,要把凌普的案子退回去重议。”
“就这样?”她低声问道,心里却开始对胤禩同情起来。生在皇家、长在皇家确实太不容易。得不到皇帝的宠爱器重会落落寡欢、郁郁不得志;可是真得到了重用又会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可不就这样!”他无奈地摊开手做个手势,“所以我只好把案子拿回刑部重新议定,结果就拖到这么晚也没有个最终定论。”他看到春桃提着食盒进来,在桌上摆放饭菜,闻着那诱人的饭菜香气,夸张地吸吸鼻子,迫不及待地坐到桌边说:“咳,不说这些烦人的事,我饿死了,快吃饭吧。”
蓁蓁终于被他逗笑了,也陪着他坐下来,暂时摆脱了种种烦恼,开始用这顿简直可以算作宵夜的晚膳。可是他刚吃了没两口,常顺居然又阴魂不散地跟进来,告诉他九爷、十爷一起过来找他。
胤禩没有放下碗筷,一边大口大口往嘴里塞着饭,一边含混不清地说:“让他们先坐下喝茶,我等等就来。”
“主子,九爷说是很紧急的事情,要赶快和您商量个主意。”常顺见他似乎想等吃了饭再走,又低下头补了一句。
“哎,紧急、紧急,就没有不紧急的事了,我这肚子还饿着呢,这难道不是紧急的事吗。”他虽然口中这样抱怨,可还是扔下碗筷,抓起手巾抹抹嘴就急匆匆地和常顺走了出去。
九阿哥和十阿哥正等在前院的书房中。他刚一走进来,胤禟就面露喜色地摇晃着手里一封信走到他面前,兴奋地催促他说:“八哥,你来得正好,快看看从太子那边传来的密信。”
“二哥那里?你怎么搞到的?”他接过信急切地看了起来,边看边不敢相信似的说,“他的胆子可真够大了,都被囚禁起来还贼心不死。不过,这信怎么是给四哥的呢?是让四哥替他传递消息吗?”
“可不是吗。四哥这个滑头不是谁都不肯得罪嘛,自然也不肯得罪太子喽。听说在塞外皇阿玛大发雷霆,决定囚禁太子以后,他还站出来替太子辩解过。”
“好,就凭你得的这信,足可以好好惩戒他一下了。”胤禩突然笑了起来,一下子想到蓁蓁被关进岫云寺的事来,顿时心生一股报复后的快意。
“算了吧,你听听后面才知道还有阴差阳错的事呢。”胤誐有些泄气地插了一句。
看到他急迫、疑问的眼光,胤禟急忙接下去说:“我得了这信,当然想到立刻呈皇阿玛定夺。皇阿玛看了果然暴怒,可是不想却被老十三搅了局。他为了开脱四哥,自己把这罪名一意承担下来。结果皇阿玛就把满腔怒气都发到他头上,命人把他也囚禁在宫里了。你说这是不是阴差阳错呀。”
胤禩刚想接口说什么,门外却突然传来哐啷一声碗碟破碎的声音。“谁在外面?”他有些吃惊地低喊了一声,转身几步跨到屋外。九阿哥和十阿哥也有些紧张地跟在他身后冲了出来。黑暗中他只看到蓁蓁有些惊慌失措地站在那里,脚下是打得粉碎的瓷盘和滚落满地的点心。
看到胤禩,她就更加慌张,有些心虚地低下头说:“你不是还没吃完饭吗,我怕你饿,所以打算送些点心来。这石子路上大概都是露水,太滑了,所以我才失手打碎了碟子。”
胤禩看看她有些急促的喘息和黑暗中闪烁不定的眼睛,又见她蹲下身打算收拾地上的一片狼籍,急忙把她扶起来,用力握住她的手柔声说:“你没有磕碰到哪里吧。不用管这些,一会儿我会让常顺打扫干净。夜深了,你先回去休息吧。我还有事,一会儿回去陪你。”
蓁蓁感觉他再次用力握了握她的手,这才抬起头对他笑笑,可是似乎又有些回避他的目光,心事重重地转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