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衣》悦晓

2、第二章 忆昔

　　我撕去脸上碍事的狗皮膏药，将冰凉的水甩上脸颊，刺激着面部脆弱的神经和早已麻木的心。
　　这东西贴久了撕下来会疼，可若是能等到他，疼死也甘愿。阿九霸道得很，他说过，他不喜欢我出去抛头露面，他走之后我便带上了这狗皮膏药，很丑，可是却很安心，我看到阿九在笑，他说这次我很乖。

　　月光下的水盆中映出一张苍白的面容，眉目很细致，像是江南的水墨画一般，长发已经及腰，涓涓细流拂过眼角，不是很出色的五官，构成了一副淡雅的面貌，最为出色的是那双眼睛，形状很美，睫毛挺翘，可是此时却失了光彩，再无半点风韵。

　　常年被浴楼中的雾气和熏香蒸泡，却有了让人羡慕不已的皮肤，苍白却又莹润，充满弹性，决然不像是二十七八岁的男子。
　　是啊，六年了，我二十八岁了，错过了最珍贵的年华，他只有二十三岁，他绚丽的人生即将启程。

　　他曾对我说，当一个人第九百九十九次向神明祈求的时候，神就会达成他的心愿。我傻傻的相信了。

　　我等了六年，送走了一万零八百零五个客人，送走了第十个九百九十九，却终究没有等来阿九的背影。可是，我却依旧在等，因为早衣还有千千万万个九百九十九，或许下一个，就是我想要的那个九百九十九。我就会碰到他的脊背，手指再次为他起舞，他曾说：阿九的手指，是天下最美的手指，落在背上的感觉，就好像风铃在歌唱。

　　曾经的我最爱为阿九擦背，为他揉去一身疲惫，看着他舒缓的眼角，我会情不自禁地傻笑。我现在才明白，曾经的傻笑，不过是苦笑的预演。

　　我的爹爹是澡工，阿娘是澡工，所以我理所当然的也成为了澡工。只是小小的我却也能够发现爹爹和阿娘与别人的不同，爹爹会在闲暇的时候舞长长的剑，阿娘会在旁边奏琴，爹爹会教我写漂亮的字，阿娘会教我弹筝，间或偶尔的夜晚，我曾亲眼看到爹爹搂着阿娘飞上了屋顶，他们一起数星星，声音温柔似水。

　　他们似乎很喜欢我为别人搓澡拿捏，每当我的手艺有进步，爹爹会笑的胡子一翘一翘，眼眸弯弯，阿娘笑得恬淡。

　　只是在我二十岁那天，爹爹浑身是血的带回了一个也是浑身是血的孩子，阿娘死了，爹爹死了，那孩子却活了下来。我曾经想过要恨他，可是我终究是恨不起来，那个孩子血色的双眸似乎能看透一切，冷酷异常，也美丽异常，至少比我好看得多。

　　我都无法说得清楚，我竟然爱上了他，一个小我五岁的男人，不，那时的他，或许算不上是个男人，只是个少年。我有时会痛恨自己的无力，我发疯似地逼着自己不去想他，我一个人跑进大山沟，想要逃避一切，当我几乎快饿死的时候，又是那双血色的眸子出现在我眼前。我知晓那时的他是真的愤怒了，仗着傲人的身高，他像拎小鸡一样将我拎回我们的小破屋，逼着我喝下半锅稠状物，难喝得紧。

　　不过却是他第一次为我做粥，我奇迹似地全部喝光了，我想我那时的样子一定十分傻气，看着我狼吞虎咽的样子，他原本怒气横生的眸中竟然多了几分笑意。
　　好吧，我承认那时我一个大男人对着一锅“美味”的粥傻笑，的确很有笑点，以致让他冰冷的双眸绽开光芒。

　　我们谁都没有说话，只是那一夜之后我爱粘着他，他亦不拒绝我，我们相亲相爱，不同于兄弟一样的相亲相爱。

　　第一次他进入我时真的很痛，痛得我眼泪都落下来，可是却也兴奋，我是属于他的了，只是属于他的。他吻去我的眼泪，安慰着我，他说阿早是他最喜欢的人。我回吻他，他的动作更加粗暴，我们早已沉醉。

　　那时还青涩的他会捧上一束油菜花别扭的塞入我怀中，那时的我会依偎在他怀中扯着他的睫毛，直到他愤怒的大吼，我会咯咯笑出声，我想那时的我，是天下最幸福的人。

　　他笨拙的在两块从地里捡来的漂亮石头上用小刀刻下我们的名字，“早夜”和“九衣”，亦是早衣和九夜，代表了我们撕扯不开的过往，当时的我们一人一块小心翼翼的挂在脖子上，我笑着问他，这是否是我们的定情信物，本想看到他涨红的脸颊，却看到了他坚定的红眸，他又吻上我的唇角，我生涩的回应，很快便气喘吁吁，显然，在这方面，我的学习能力完全不如他。

　　日子一天天过，阿九也像爹爹一样舞起了长剑，后来他的剑花甚至比爹爹还要出彩，可是我却一天天的消沉，我有预感，他就要离开我，我不敢问，我怕我会心碎。

　　一个很平常的夜晚，他走了，他甚至没有让我等他，他走得莫名其妙，干干净净，不留一丝痕迹，却留下了属于我们的回忆。

　　早衣爱九夜，万年不变；九夜爱早衣，此生不渝。

　　这是我们的约定，到头来却成了我的诺言，后半句早已不知随风飘散到哪里，前半句却让我铭记一生，我想，这是一个让我可以等上一生的诺言。

作者有话说

　　卡卡，后面进入剧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