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衣》悦晓

1、第一章 阿澡

　　“阿澡——梅香居客人叫！”洪亮的男声从飘满雾气的屋中传出，众人了然的看了看正在小憩的身影，继续着手中的事。

　　如同城里揽月楼中的花魁留香一样，阿澡是这半烟浴楼的“头牌”，不为别的，就为他那一手拿捏的绝活，让无数客人流连忘返的巧劲，而他却不像其他有些名气的澡工一样每日只收几个客人，他来者不拒，日里也就睡六七个时辰，有时累到虚脱，可看到那双充满了渴望的眸子，众人却又说不出话来了，他有他的执念，所有人都不懂的执念。

　　“来了。”我轻轻捏着酸痛的额头，搓了搓疲累的眼角，用手蘸水润了润太阳穴，总算是清醒了一些，我踏上木屐，捂了捂脸上健在的狗皮膏药，如同以往敲响了挂着梅香居字样的精致木门。

　　“进。”

　　“多谢爷赏脸。”口中说着谄媚的话，语气却是趋于平淡，这也几乎成为了一种习惯。我总是可以面不改色的说出任何违心之话，六年了，我变了许多。
　　我照例将男子脱下的长袍和腰带折好放入柜中，摆弄着等会儿要用的东西。

　　“可别见外，澡衣可是大忙人，爷我可是排了两天才能再享受享受澡衣的手艺，前几天试了几个，啧啧啧，差远了！”说话的男人双臂伸展，落在小暖池的两侧，一派惬意的模样，他双眼微闭，靠在池边。

　　我依旧是那副雷打不动的语气，很没情调的回道：“新手总是不怎么有分寸，多揣摩揣摩就有门道了。”言语间，手指已经擦好了精油，不缓不慢的按起了眼前这位客人的额际。

　　这位客人算得上是熟人，姓王名悦，是城中悦记绸庄的老板，大约三十几岁，刚过而立之年，面貌算得上是英俊，不日便来泡上几次。

　　“恩~，澡衣这双手谁能比得上呦~爷我今日可是来对了。”男子表情极为舒服，身子也软了下来，我的手熟练地摆弄着，恍惚间，我仿佛又看见了多年前的他，他也是舒服得像只波斯猫，英俊的面容舒展开来，让我爱不释手。

　　有些晃神，我想我失职了。
　　这位客人显然并没有发现，我甩掉脑中的杂念，手指已经按到了脖颈。
　　他依旧发出舒服的声音，我面上一片坦然，十指翻动。

　　时间匆匆的过，我亦匆匆的做。

　　又是一个繁忙的夜，我接了两个客人，忙到亥时，今夜月儿弯弯，并不明亮，我拖着疲惫的身子披上穿了多年的长袍，走在夜路上。记得多年前我好像很怕黑，奇怪的是，现在我却毫无感觉。

　　除了那个人，已没人能让我的心颤动。
　　包括夜晚，曾经我无比害怕的漆黑的夜晚。我扯起嘴角，习惯的力量，真可怕……

　　我推开房前的栅栏，依旧毫无人气。
　　我又想起了他，温习着每日必在我脑海中上演的画面。他轻吻我的长发，在我耳边轻声呢喃：挚爱早衣，生生世世。

　　六年了，我几乎已经不记得我有过早衣这个名字，可是脑海中每每滑过他的声音，又在提醒着我那些曾经的荒唐，那些足以让我伤痕累累的过往。

　　谁都不知道，我在等一个人，等一个曾经离我很近如今却很遥远的人。
　　我的，阿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