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新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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唇上触感温软，只一瞬便要撤离。
萧琮哪里肯依，手臂环住腰身将他锁回怀中，低头深深吻下。
舌尖带着积压的思念与惶然抵开齿关，气息灼热地交缠，似要将他刻意维持的疏离尽数焚毁。
谢砚冰一开始尚在回应，然而气息很快便被攫取殆尽，肺腑间的空气渐渐稀薄。他偏头欲躲，萧琮不允，手掌固着他的后颈，迫使他承受这个过于绵长的亲吻。
直至那身躯彻底卸了力道，几乎挂在他臂弯里，萧琮才稍稍退开，鼻尖仍亲昵地蹭着他的脸颊，低声喃喃：“漱玉，你穿这身也好看……”
谢砚冰火气刚要冒头，就被他哄得熄了。
不料这人见他稍喘匀气，竟又不管不顾地要凑上来。
“做什么！”谢砚冰唯恐被他在官衙里亲断气了，来日沦为晋阳笑谈，抬手抵住他肩头，“亲个没完了？”
萧琮理直气壮：“你昨日早晚和今晨都没有亲我，仔细算来，还欠着我三个。”
谢砚冰气得笑出声：“还能这般算？我方才不是还了你两个？”
“那是利钱。”萧琮振振有词，“本金还没动呢。”
谢砚冰无心同他在光天化日之下算这笔糊涂账，糊弄道：“改日、改日再还，先说正事。”
萧琮哦了一声，依然环着他，埋头在他颈侧深深嗅闻，清苦药香里掺了丝陌生的檀香气，似是这身崭新袍服熏染上的，问：“漱玉怎么突然成了国师？”
“盛弘忱昨日夜里睡不着，将我叫起来去哄他。”谢砚冰说着，又想起昨夜刚躺下就被叫醒之事，倦意涌上来，打了个哈欠，“我哄得他龙心大悦，他便封了这个国师，命我随你去雍州。”
萧琮想起他眼下淡青：“怪不得，你昨夜又没好好歇息。”
“是啊，一番折腾，离宫都快寅时了。想着横竖我已睡不成了，索性去把苏姨和吕叔也叫了起来。”
他正说着话，萧琮又拿头来蹭他，发丝扫过颈间带来细密痒意，他将那颗脑袋推开，故意板起脸：“那皇帝老儿可是要我来替他看着你办差的，萧大人，你就这般唐突国师？”
萧琮深吸一口气，又要低头讨债。
“别别别，”谢砚冰忙抵住他，“我同你说笑的。不过有了这名头确实便宜许多，能替你扫清不少阻碍。”
萧琮心头一暖，却仍蹙眉道：“雍州如今情势复杂，你何苦非要蹚这浑水。”
“首先不是我要蹚，是盛弘忱恩将仇报。其次——”
谢砚冰抬手在他鼻梁上刮了一下，“明知前路凶险，还有人自请前往，我岂能放心让他独行？”
“那京中事务……”
“只得劳烦几位长辈多费心了。”谢砚冰拍拍他环在腰间的手，“说来我等会还得去见师伯，时辰不早，先把正事了结可好？明日就要启程，物资文书都备齐了？再取来与我看看。”
萧琮这才松了手臂，牵过他的手引他到案前，将一应文书清单铺开。
“首批随行物资皆已备齐，共有粟米七千石，黍米五千石，可供五万灾民十日有余。”萧琮取了粮秣条目递过去，“太医院并京城各大药堂已筹措藿香、苍术等防疫药材一千斤，金疮、伤寒等常备成药八百匣。另备粗麻布五百匹，暂作覆体裹伤之用。”
谢砚冰心算片刻，沉吟道：“数目倒是周全。只是疫症一旦蔓延，恐非旬日可止，后续调度须得及早安排。”
“今晨已与户部议定章程。”萧琮取过另一卷文书，“第二批粮秣药材皆在此数目上倍增，十日后由韩凛押运至雍州。”
谢砚冰点头，又道：“御寒之物亦不可忽视。虽已入夏，但水患之后湿冷入骨，后续物资中还当添补旧衣布帛。”
“我已令京中各大善堂募集旧衣万件，五日内即可装车启运。”
“安排得宜。”谢砚冰放下清单，语带调侃，“看来萧大人早已成竹在胸，倒显得我多言了。”
萧琮耳根微热，正要答话，门外忽然响起叩门声。
想来是清点物资的属官回来复命，萧琮飞快地理好两人衣襟，扬声道：“进。”
待那属官推门而入时，谢砚冰已退至窗边，自己寻了张靠椅坐下，与萧琮隔了整间厅堂的距离。
属官悄悄打量，但见那位新任国师正垂眸端详袖口暗纹，手边案几上空空如也，连盏待客的茶也无。
看来这两位贵人之间嫌隙不浅，钦差大人连表面功夫都懒得做了。
萧琮瞥了眼远远避开的人，转向属官，问：“今日清点可还顺利？”
属官忙收敛心神，一一禀报起各处物资核验情形，与萧琮细细交谈起来。
谢砚冰静静坐在远处，余光瞥见宁福在门外探了小半个身子，像在犹豫着要不要进来。身后还跟着先前引路的扈从，满面忧色地朝内张望，似是担心他们方才起了争执。
他朝宁福招了招手。宁福会意，轻手轻脚地走近，低声禀道："祈福的用物都已送到官驿，车马已在衙外候着，您可要现在回府？"
萧琮与属官的谈话也告一段落，谢砚冰起身告辞："既然贫道此行所需已安排妥当，就不叨扰萧大人处理公务了，明日启程之时再会。"
萧琮拱手还礼："国师慢走。"
谢砚冰略一颔首，紫袍拂过门槛，领着宁福翩然离去。
***
戌时一刻，阴云沉沉压着天际，今夜不见月色。
一人身着白衣头戴幕篱行至武靖侯府门前，府卫上前阻拦：“请问尊驾寻谁？”
白衣人自袖中取出一枚玉佩，两名府卫对视一眼，当即侧身让开通路，未再多言。
谢韫辉的贴身侍女采苓似早已候在影壁后，见他来了，只无声一礼，便引着他穿过重重回廊，直往府邸深处行去，最终停在谢韫辉院中那座久未开启的佛堂前。
门扉轻启又合。佛堂内，谢韫辉跪坐在蒲团上，并未诵经礼佛，只是静静仰望着上方庄严宝相。
谢砚冰摘下幕篱，在她身侧的蒲团落座：“师伯今日怎么又来这里了？”
谢韫辉素不信神鬼佛道之说，自去岁与谢砚冰重获联系后，更鲜少踏足此地。佛堂内虽有人定期洒扫，香案上仍积了薄灰，两旁的灯烛也昏昏欲灭。
“心中忧切而束手无策，只好又来病急乱投医。”谢韫辉语声淡淡，自嘲地笑了笑，“想来神佛也不会喜欢我这种只会临时抱佛脚的信徒。”
佛像慈目微睁，悲悯地俯视着二人。
说到底，神佛从未予她半分护佑，想来也并不在意她的朝三暮四。
谢砚冰喉间安慰的话语辗转半晌，最终只挤出一句：“会没事的，师伯。”
"你若真觉得无事，就不会此刻来找我。"
谢砚冰叹道：“……好吧。不过师伯也不必过于忧心。沈将军拨调的人手会随我与世子同赴雍州，京中诸事已与吕叔安排妥当，苏姨也会定期前来，若有异动，她自会接应师伯南下。”
谢韫辉低低应了一声，忽然说：“琮儿身上佩着父亲留给知白的玉环。”她视线缓缓上移，定在他脸上，“你如今的身子……是越来越差了，对么？”
谢砚冰本能地想否认，想说玉环不过是件寻常赠礼，想说自己并无大碍，可对上谢韫辉洞悉一切的目光，实在难以欺瞒。
“是。”他终究承认。
他行走于悬崖之巅，生死难料，且旧伤沉疴缠身，元气大损，寿数几何犹未可知。而萧琮来日方长，本就流着一半谢家的血，又承继了谢家的志向。若他遭遇不测，萧琮可凭那玉环为信，调动学派残余力量，领着众人继续前行。
谢韫辉听罢沉默不语。
谁都可以指责谢砚冰此举过于残忍，唯独她不可以。
二十年前的风雪绵延到如今，将他们的命运一同裹挟了进去。
良久，她极轻地叹了口气，伸出手去，似乎想碰碰谢砚冰的肩膀，指尖在半空凝滞片刻，最终缓缓收回，攥住了自己的衣襟。
火光猛地一跳，旋即黯淡下去，将灭未灭。
采苓轻手轻脚地取了两支新烛进来，将那对凝了厚厚烛泪的旧烛熄灭取下，换上崭新的，用火石小心点燃。
一抬头，却见谢砚冰与谢韫辉正齐齐望着她换烛的动作，她腼腆地笑了笑，捧着残烛悄声退下。
堂内霎时明亮许多。谢砚冰望着新燃的烛火，说：“还是新的亮堂。”
"倒也不必换。"谢韫辉摇摇头，"采苓这丫头，多此一举了。"
"她也是一片好心。"
恰有风从窗隙潜入，烛火倏地一晃。
两人不约而同地伸出手去护。但火苗只摇曳一瞬便稳住身形，复又挺立如初。
他们各自收回手，相视一眼，烛光依然明亮地映在彼此眼中。
谢韫辉轻轻笑了笑，说："你且安心前去，京中诸事，我自会与流云他们一同看顾。"
"好。"谢砚冰说，"师伯多加珍重。世子那边，我会照拂。"
谢韫辉又拉过他，借着新烛的光亮细细端详许久，方松开手："不必挂念我，去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