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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宫闱 ...

  •   永熙二十四年正月,有方士指控钱贵妃勾结礼部尚书汪维英,于进献丹药中蓄积汞毒,意图谋逆。

      经两厂彻查及丹枢院掌院栖云子当众验丹,罪证确凿,帝震怒。

      钱贵妃废为庶人,赐鸩酒自尽;礼部尚书汪维英被定为谋害圣躬之主犯,判凌迟之刑,家产尽数抄没,亲族流徙三千里,永世不得赦免;内阁首辅钱永光虽未直接参与,然失察纵容,难辞其咎,罚俸三年,降三级留任原职,以观后效。

      丹枢院栖云子虽有失察之过,然查证、检举有功,功过相抵,罚俸一年,仍领原职,督掌丹事。太医院院使、院判及数名涉事御医,或曲意逢迎、隐瞒圣恙,或诊断不明、未能及时奏报,皆坐渎职大罪,主事者判斩刑,余者流徙边陲。

      冷宫。
      殿内阴冷,陈设简陋。庶人钱氏独自坐在一张掉漆的圆凳上,身上是浆洗发白的旧宫装,未施脂粉,长发仅用一根枯木簪草草挽起。

      昔日倾国倾城的贵妃,如今只剩一具被抽去魂魄的躯壳。

      殿门推开,皇帝的身影出现在逆光中。

      钱氏缓缓抬头,并未起身行礼,目光痴痴凝在来人脸上,忽而低低笑了。

      “妾还以为,陛下连这最后一面都不愿施舍。”

      永熙帝眉头紧蹙,难以将这个憔悴妇人同往日的明媚宠妃联系起来,眼中只有陌生。

      “你犯下弥天大罪,朕本不该来。只是……”

      “只是念在往日情分,是么?”钱氏抢过他的话,“陛下可还记得,永熙元年,也是这样的冬日,您握着臣妾的手,在梅树下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那时,铄儿还在臣妾腹中,您说,我们会有很多孩子,会一直在一起,看他们长大成人……”

      她眼中微光摇曳,映出遥远的回忆,“那些年,陛下批阅奏折到深夜,妾就在一旁为您研墨添灯;您染了风寒,妾彻夜不眠守在榻前……陛下,那些心意,难道都是假的吗?”

      皇帝冷漠道:“陈年旧事,提它作甚。是你自己走上了绝路。”

      “是!是妾走了绝路!”她声音陡然拔高,“可陛下有没有想过,妾为何会走上这条路?!是因为您!是您先背弃了誓言!”

      “您立了周氏为后,妾告诉自己,那是为了朝局安稳,妾理解;您宠爱许氏那个贱人,妾告诉自己,那是君王恩泽,雨露均沾,妾也忍了……可您为什么连我们的铄儿都护不住?!为什么?!”

      皇帝面色阴沉,隐含不耐:“铄儿是急病夭折,太医院早有定论!朕痛失爱子,难道就不心痛吗?休要再拿此事胡搅蛮缠!”

      钱氏嗤笑,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步步逼近:“陛下真以为,这宫墙之内,只有妾有本事让太医院闭嘴吗?妾能让太医对丹药之事三缄其口,他秦检就不能让太医对铄儿的死因讳莫如深吗?!”

      “妾没有证据……”她看着皇帝骤变的脸色,笑声愈发悲凉而尖锐,“但陛下不妨好好想想,为何许氏那个来路不明的野种刚一落地,不出三月,原本健健康康、活蹦乱跳的铄儿就暴毙身亡?!这世上,哪有如此巧合的事情!不是他秦检为了扶植一个更容易掌控的皇子,还能有谁?!五年了……您是想不明白,还是不愿深究?”

      “妾恨许兰棠,恨秦检,但妾最恨的,是陛下您的薄情寡义,昏聩不明!”

      “住口!”永熙帝厉声喝断,额角青筋暴起,“死到临头,还要攀诬他人,构陷皇嗣!你这毒妇,心肠竟狠辣至此!来人!”

      殿外候着的内侍应声而入,低眉顺眼地捧着一个托盘。

      钱氏看着托盘上的酒壶,忽然平静下来。

      她理了理鬓边的散发,稳稳地执起酒壶,直接仰头将毒酒尽数灌入口中。

      空酒壶被狠狠掷在帝王脚边,碎裂瓷片迸溅开来。

      鲜血自唇角溢出,她仍挺直脊背,一字一句,淬满恨意:

      “盛弘忱。”

      “但愿来世,黄泉陌路,永不相见。”

      ——

      “……听说钱氏临死前还口出狂言,陛下震怒,已下令将其尸身弃于乱葬岗。”

      丹枢院内。

      宁福将钱氏已饮鸩伏法的消息禀报了一遍,悄悄觑着榻上那团毫无动静的影子。

      谢砚冰蜷着腿,没什么正形地躺在铺了软垫的湘妃竹榻上,身上随意搭着件狐裘,将头脸都蒙住了,听完什么也没说,只潦草地唔了一声。

      他是真困极了。丹药案事发,皇帝下令让他迅速将五年内所炼丹药全部重新清点查验,将功补过,谢砚冰连轴转了十天,每日都歇在丹枢院这方矮榻上,眼下的青黑就没消下去过。

      宁福犹豫片刻,还是忍不住问:“真人,您既然早就知晓钱氏的阴谋,为何不早些直接禀明陛下呢?”

      大氅动了动,底下传来一句任性至极的回答:“我乐意。”

      宁福被这话噎得半晌无语。他今日这般卖力地汇报打听来的消息,全是为了讨好他,只盼着这位主子能清醒些,想起那件关乎自己小命的头等大事。

      见暗示无用,他索性心一横,直接问道:“真人,您是不是忘了什么事?”

      “嗯?”

      “……奴才这个月,是不是该吃解药了?”

      “哦,解药啊。”谢砚冰似乎刚想起来,慢吞吞道,“陛下刚罚了我一年俸禄,囊中羞涩,没钱买那些名贵药材给你做解药了。”

      宁福:“……”

      许是隔着大氅也能想象出他此刻如丧考妣的表情,谢砚冰满意了,从怀里随意摸出个小瓷瓶,像逗弄小猫小狗似的朝宁福的方向勾了勾手。

      宁福连忙凑过去。这人看也没看,倒出一粒褐色小丸,随手塞进他嘴里。

      宁福嚼了,却品出一丝不对。他咂咂嘴,疑惑道:“真人,这‘解药’怎么酸酸甜甜的,还有股陈皮味儿?”

      “不爱吃?下次别吃了。”

      “爱吃!爱吃!”宁福忙道,“奴才就好这口!多谢真人赏赐!”

      谢砚冰不再理他,翻了个身,将脸更深地埋进柔软的毛领中。

      只清静了一小会,殿外便传来小道童的通传声:“真人,外头有人求见。”

      榻上之人纹丝不动,仿佛睡死了过去。

      宁福无法,只得自己出去应付。

      不多时,他又折返回来,为难地叫醒他:“真人,是许妃娘娘宫里的掌事太监,说三皇子殿下今日生辰,想请真人前往宫中为其祈福祝祷。”

      谢砚冰这才带着一股浓重的、几乎化为实质的怨气,费劲地支撑着坐起身。狐裘滑落,露出他苍白倦怠的面容和略显凌乱的发丝。

      他长长吐出一口浊气:“走吧。”

      他们由前来传话的太监引着,一路沉默地行至许妃所居的宫殿。

      甫一踏入殿门,一个约莫五六岁、穿着锦缎小袄的男孩便冲了过来,见到生人也不怕,仰着头,乌溜溜的大眼睛望着谢砚冰,脆生生道:“漂亮哥哥!”

      谢砚冰微微躬身:“三殿下安,生辰吉乐。”

      在他身后,一名宫女拿着件厚实的小披风气喘吁吁地小跑过来:“三殿下!您跑慢些!”

      掌事太监尖声斥道:“没眼力见的东西!外面雪刚化,若是摔着了殿下,你有几个脑袋够砍?!”

      宫女吓得脸色煞白,跪地磕头,连声道自己有罪。

      太监不再理会她,牵过三皇子盛朝钰的手,对谢砚冰道:“真人,请随咱家来,娘娘已在殿内等候。”

      他们进入正殿,许妃才自内间走出。

      她确实生得极美,容颜艳丽夺目,肌肤胜雪,一身华服珠翠更衬得她光彩照人,难怪能圣宠不衰。但若细看,便能发现那精心描绘的眉眼间,同样透着一股深重的疲惫。

      谢砚冰依礼参拜:“贫道参见娘娘。”随即示意宁福将备好的贺礼呈上。

      许妃亦还了半礼,未接他的礼物:“真人有心了,既是本宫劳烦真人跑这一趟,礼物便不必了。”

      她将好奇张望的儿子揽到身前,“钰儿今日生辰,虽说宫中刚经历变故,不宜张扬设宴,但为人母者总想为孩子求个平安顺遂。听闻真人道法精深,故冒昧相请,望真人为钰儿祈福祝祷,佑他无病无灾,康健长成。”

      “此乃贫道分内之事,自无不可。”

      祈福仪式简单而庄重。谢砚冰于殿中设下香案,手持法器,缓缓吟诵祝文。

      许妃安静地站在一旁,手搭在三皇子肩上,怔怔地望着虚空某处,眼神漠然而疏离。

      待仪式结束,许妃扯出个笑,对那掌事太监吩咐道:“带殿下出去透透气吧。本宫还有些养身静心之事要请教真人。”

      太监目光在许妃与谢砚冰之间快速扫过,最终躬身应下,牵着不情不愿的三皇子退了出去。宁福与殿内剩余人等也被遣去远处侯着。

      许妃看向谢砚冰,眉宇间染上愁色:“不瞒真人,约莫是近日钱氏那毒妇之事,弄得宫闱不宁,本宫也总是难以安寝,夜半惊悸,白日里也心神不属。听闻真人不仅精通道法,更善调养心神之术,不知可否为本宫看看究竟是哪里不妥?”

      谢砚冰抬眼端详她的面色,沉吟道:“娘娘若不介意,贫道或可尝试以气息探之,感应周身气脉流转,或能窥见一二端倪。只是需请娘娘静坐放松,勿要抗拒。”

      “真人请便。”许妃应允,在软榻上坐好,闭上双眼。

      谢砚冰同样阖眼,似乎在感知着什么,安静得像是睡着了。

      过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他睁开眼,神色凝重。

      “娘娘,以贫道拙见,宫苑之内似有不甚干净的积怨缠绕,阴滞不去,影响了气场安宁,故而扰得娘娘心神不宁。”

      许妃放在膝上的手微微蜷缩,力持镇定:“愿闻其详。”

      谢砚冰语气迟疑:“贫道乃外男,事涉内廷私密,本不该妄加揣测。只是……”

      许妃说:“无妨,还请真人明言。”

      “既如此,贫道姑妄言之。方才贫道感应,那纠缠之气微弱而凄清,听着像个年幼女孩的啼哭哀怨之声。不知娘娘宫中,近来……或是往年,可曾有年幼的小宫女意外亡故?或是曾有宫人……私相授受,事后被迫处理掉未成形的胎儿?诸如此类,皆有可能。”

      许妃面上血色尽褪,嘴唇翕动了几下,才勉强发出声音:“确实。前些年是有个不懂事的小宫女,不明不白地不见了踪影。宫中搜寻无果,便以逃宫论处了。真人可有法子化解?”

      谢砚冰道:“此怨气既与娘娘关联颇深,解铃还须系铃人。若要平和化解,便需娘娘亲自出面,安抚亡灵,消解其怨怼之心。若求速效,亦可布下阵法,强行将其镇压,然此法恐损阴德,非上之选。”

      许妃追问:“请教真人,那化解之法,当如何行事?”

      谢砚冰答:“娘娘可设法寻得那小宫女生前珍爱之物或留有气息之物,于静室中焚香供奉,以自身愿力慢慢消解其怨气,助其往生。”

      许妃听罢,眼神几度变幻。最后只说:“本宫知晓了,多谢真人指点。”

      这便是送客的意思了。

      谢砚冰也不多言,行礼告退。

      出了许妃的宫苑,外头的空气都显得清新了几分。

      谢砚冰同宁福一前一后走在漫长的宫道上,他抬头瞧了瞧天色,对宁福说:“贫道觉着,今日可以下值了。”

      宁福也看了看天,小声提醒:“真人,这……怕是还未至申时呢。”

      “你看错了。”谢砚冰面不改色,语气笃定,“况且贫道掐指一算,陛下今日心神劳顿,应不会再传唤贫道了。”

      宁福:“……”

      他还未及应声,便见一名小太监急匆匆从后面追了上来,喘着气道:“栖云真人,可找到您了!陛下传您即刻前往揽月阁见驾。”

      谢砚冰面无表情地吐出三个字:“……请带路。”

      宁福赶紧低下头,死死抿住嘴唇,将笑声憋了回去。

      揽月阁是何婕妤现今的居所。钱氏倒台,二皇子盛朝铭重归生母身边,何氏母凭子贵,刚被晋了婕妤之位,迁居此地。

      内侍通传后,谢砚冰步入暖阁,只见永熙帝独自一人临窗而坐,面前小几上摆着茶水点心,却丝毫未动。何婕妤并不在场,想来是识趣地避开了。

      谢砚冰行礼:“参见陛下。”

      永熙帝摆了摆手,示意他起身,直接问道:“丹药清查之事,如何了?”

      谢砚冰回道:“回陛下,五年内存档丹药今晨已查验完毕。其中大部分并无大碍,仅少数几批检出微量不妥之物。相关丹药名称、批次及对应进献方士名录,贫道已详细整理,交由东西两厂追查缉拿。”

      永熙帝“嗯”了一声,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他又静默片刻,忽然问:

      “栖云子,你通晓玄理,洞察世情。你告诉朕,朕是不是真的做错了什么?”

      他不等谢砚冰回答,像是自问,又像是积压的情绪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喃喃地追问:

      “钱氏临死前,口口声声说说铄儿死得不明不白。她说,是有人害了朕的儿子……”

      “你说,大皇子之死,当真有问题吗?”

      谢砚冰深深一揖,答道:“陛下乃天子,代天牧民,行事自有天意章法。‘对错’二字,岂是凡俗可以妄加评议?”

      “至于大殿下之事,贫道彼时尚未入京,于宫中旧事所知甚少,不敢妄加揣测。然贫道深知,陛下仁德,秦公、高公亦是陛下肱骨,多年来为陛下分忧,夙夜在公。若真有不妥,以两厂侦缉之能,岂会毫无察觉?”

      “钱庶人……其言或出于悲愤偏执,或另有所图,意在搅乱圣心,离间君臣。陛下乃英明圣主,心中自有明断。”

      永熙帝听着他平和而恳切的话语,脸色反而变得更加难看。

      良久,他疲惫地闭上了眼睛,挥了挥手:“朕知道了。你退下吧。”

      “贫道告退。”

      退出揽月阁,谢砚冰面上只剩死一般的无波无澜。

      宁福觑了觑天色,又小心看了眼他比天色更沉几分的脸色,试探着问:“真人,这回可要下值了?”

      谢砚冰大约是累得神志都有些昏沉了,竟开始胡言乱语:“走。回去后,若是再有人来找我,你就说我连日劳累,病得起不来身了,若是强逼我下榻,立时便会暴病而亡。若哪位贵人非要见我最后一面,还望他发发善心,记得替我收殓。”

      宁福嘴角抽搐,应道:“……是,奴才记下了。”

      眼见着宫门在望,却又被一名不知从何处闪出的西厂番役拦住了去路。

      那番役抱拳行礼,语气还算客气,内容却不容拒绝:“栖云真人,高公有请。宁福公公也请一同前去。”

      二人:“……”

      谢砚冰闭了闭眼,只觉得一阵眩晕,他是真的好想就此晕过去,一了百了。

      无奈之下,他们只得再次调转方向,跟着那领路的番役朝司礼监走去。

      司礼监内,高忠仁见他来了,难得地扯出了一丝算得上是和颜悦色的笑,挥挥手让人为他看座添茶。

      “栖云真人快坐。这几日,辛苦真人了。”

      谢砚冰依言坐下,客气答道:“分内之事,不敢言辛苦。”

      高忠仁又同他寒暄两句,转而切入正题:“咱家记得,早在钱氏事发之前,真人便曾调阅过太医院的脉案,当时竟未察觉丝毫异样么?”

      谢砚冰无奈地叹了口气,解释道:“高公明鉴,贫道于医道一途,实在算不得精通。当时查看脉案,只觉陛下脉象浮亢,似有金气过旺、虚火上升之象,此乃炼丹之人常遇之火候偏差所致,故而未作他想,只以为是炼丹时金气溢出,影响了龙体,还特意调整了后续丹方,意在调和五行,中和金气,实在未曾敢往……往那般阴私歹毒的方向思虑。”

      “况且,连太医院诸位圣手名家都未能瞧出端倪,只以‘操劳过度’论处,贫道一介方外之人,见识浅薄,又岂敢妄加揣测?”

      高忠仁眯着眼看了他片刻,也不知对他这番话信了几分,但并未深究,转而与谢砚冰核对起他之前呈交的文书。

      确认无误后,他语气缓和下来:

      “真人办事稳妥,咱家甚是欣慰。陛下虽罚了你俸禄,咱家却不能让你白辛苦,方才已命人备了些药材、布帛,稍后便送至真人府上,算是一点心意。”

      “多谢高公赏赐。”

      “好了,丹药之事既已核实清楚,便暂且如此。”高忠仁说着,又看向宁福,“咱家还有些话要单独交代宁福。来人,先送栖云真人回府休息。”

      谢砚冰起身告辞,瞥了眼战战兢兢的宁福,便快步跟着引路的小太监离开了。

      待谢砚冰走后,高忠仁却像是彻底遗忘了还僵立在原地的小太监,兀自埋首于那堆积如山的文书之中。

      宁福里衣早已被涔涔冷汗浸透,紧贴着皮肤,双腿虚软得难以支撑。

      就当他他感觉自己快要在这沉默中窒息过去时,上方终于传来了声音。

      “宁福啊,”高忠仁仍看着文书,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聊家常,“栖云真人看重你,你在他身边贴身伺候,也有些时日了吧?”

      宁福“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发颤:“回、回高公的话,是……是有些日子了。”

      “起来回话。”

      宁福依言,手脚并用地爬起来,还没站稳,又听高忠仁问:

      “咱家问你,栖云真人平日里,除了在丹枢院当值,回到府上,都做些什么?见过些什么人?”

      来了!谢砚冰曾教过他如何作答。

      他结结巴巴地说出准备好的说辞:“真人……真人平日多在丹房与静室,不喜人打扰。只、只是偶尔有些大人府上遣人来请,真人推脱不过,也会出去几趟。”

      高忠仁笔下未停:“哦?都是哪些府上啊?”

      “奴才记性不好,”宁福做出努力回忆的样子,额角渗出细汗,“好像有……吏部的王主事大人,说是家中老母久病不愈,请真人去过两回;还、还有光禄寺的赵少卿大人,也请真人看过风水。还有工部的邹主事……不、不对,是周主事,也请真人过府论过道……”

      高忠仁静静听着,未置可否。待宁福声音渐歇,他又冷不丁地问:“武靖侯府的那位世子呢?他此前与栖云真人往来甚密,近来可还有走动?”

      宁福心猛地一缩,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脑子里飞快过着谢砚冰逐字逐句的“教导”,惶恐答道:“武靖侯世子爷,确实……确实来找过真人。但世子心中似乎有些不痛快,来找真人说过两回话,语气都不算太好,像是……心存芥蒂。真人也是客客气气地应付,不敢得罪,后来便不再往来了。”

      高忠仁盯着他,冷笑一声,声音陡然转厉:“宁福,你是个聪明人。在宫里当差,最重要的是什么,你可明白?”

      宁福腿一软,再次跪倒,以头触地,颤声道:“奴才明白!奴才明白!忠心!对陛下、对高公的忠心!”

      “明白就好。”高忠仁身体微微前倾,无形的压迫感如山般罩下,“栖云真人是陛下跟前的红人,咱家自然希望他平平安安,专心为陛下效力。你在他身边,就要替咱家,也替陛下,好好‘照看’着。但凡有什么风吹草动,或是见了什么不该见的人,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砸在宁福心上:“你该知道,往哪里禀报。若敢有半分隐瞒,或是阳奉阴违……这宫里的水井、荒殿,多一具无名尸首,也算不得什么新鲜事。”

      宁福吓得浑身抖如筛糠,涕泪横流,连连叩首:“奴才不敢!奴才万万不敢!奴才一定事事留心,绝不敢有丝毫隐瞒!求高公开恩!求高公开恩!”

      看着他这副几乎要吓破胆的模样,高忠仁满意地靠回椅背,挥了挥手:“行了,下去吧。日后每隔半月,自己来咱家这里回话,记得仔细些,别又说得颠三倒四的。”

      “是!是!谢高公!谢高公!”宁福如蒙大赦地退了出去。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2章 宫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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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公告
作者的碎碎念,想到什么说什么: 1、1v1 HE,受前期清冷(装的)后期病弱+钓系,攻正人君子。 2、人多且杂,配角之间没有固定cp,可以随意吃。 3、本文是作者的第一本小说,节奏还在摸索。 4、全篇大约25-30w,目前已经写完了故事的60%,存稿先逐渐丢上来。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