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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于心何忍 ...

  •   第二天,风息的身影再次出现在古今阁紧闭的门外,他敲了敲门,里面毫无动静。

      一种不祥的预感攫住了他。他不再犹豫,指尖微不可察地一弹,门内沉重的木栓“咔哒”一声轻响,滑开了。

      晨光熹微,从敞开的店门斜斜照入,在地板上投下长长的光带。风息一眼就看到了柜台后的景象——

      浮光并没有在藤椅上。她缩在冰冷坚硬的地板上,靠着柜台的底座,头歪向一边,脸色苍白得像纸,眉头即使在昏迷中也痛苦地紧锁着。身上还是那套沾着污渍和血迹的衣服,脚踝处的肿胀看起来比昨天更加骇人。显然,昨夜那彻骨的疼痛让她根本无法安睡,最终在试图挪动或取水时彻底耗尽了力气,倒在了这里。

      风息的心猛地一沉。他快步上前,蹲下身,手指探向她的脉搏,还好,还有心跳。

      浮光的睫毛颤动了一下,缓慢睁开了眼,那双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带着惊悸未褪的茫然和浓重的疲惫。她下意识地想起身,然而身体的剧痛让微小的动作都变成了酷刑,冷汗瞬间又冒了出来。

      风息的眼神沉了下来,不再给她任何拒绝的机会。一只手掌快如闪电,稳稳地按在了她试图挣扎的手腕上。那力道控制得恰到好处,既让她无法挣脱,又不会被伤到。

      “不想变成残废就老实点!”

      他的声音严肃,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你以为靠自己硬撑能熬过去?简直就是疯子!”

      浮光被他语气里的冷硬震慑住,挣扎的动作停滞了。最终,那紧绷的身体像是被抽掉了最后一丝对抗的力气,缓缓地松懈下来,只剩下微微的颤抖。

      风息松开钳制她手腕的手,召出树枝枝干将人平放到藤椅上,然后蹲下身卷起她沾血的裤腿,露出下面狰狞的伤口。昨天她自己粗糙的清洗显然不够,伤口边缘还沾着细小的沙砾,有些地方甚至有轻微化脓的迹象。风息解开带来的包裹,里面有一个装着清水的葫芦,几片干净的、散发着草木清香的宽大叶片,还有一包捣碎的、糊状的深绿色草药,散发出浓烈而苦涩的气息。

      他先用葫芦里的清水再次小心地冲洗伤口。清理的过程必然是痛苦的,尽管风息的动作已经尽可能轻柔,但当冰冷的山泉水冲洗掉伤口上凝固的血污和沙土,露出底下翻卷的皮肉时,浮光的身体还是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

      她死死咬着下唇,新伤叠着旧痕,鲜血再次渗出。喉咙里压抑着破碎的呜咽,却硬是一点声音都没发出来,只有额角不断滚落的冷汗和剧烈起伏的胸口泄露着她的痛苦。

      冲洗干净后,风息仔细地将草药均匀地敷在浮光两边膝盖的伤口上。那草药触碰到破损的皮肉,带来一阵极其强烈的、火辣辣的刺痛和清凉感交织的奇异感受,让她猛地吸了一口气,身体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

      “忍着。”

      风息低声道,动作不停。他将剩下的草药小心地敷在肿胀发亮的脚踝上,最后用那几片宽大的绿叶将敷药的地方仔细包裹起来,再用柔软的布条轻轻固定缠绕。

      当草药完全包裹住伤口,那火辣辣的刺痛感渐渐被一种持续的、深沉的凉意所覆盖,肿胀处的灼热感似乎也稍稍缓解了一丝。这微小的变化,让浮光紧绷到极限的神经终于有了一丝松懈的缝隙,沉重的疲惫感如同潮水般瞬间将她淹没。她靠在椅背上,闭上眼,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疲惫的阴影,连呼吸都变得微弱起来。

      包扎完毕,风息没有立刻起身,他蹲在那里,看着浮光惨白的脸和咬出血的嘴唇,眉头越锁越紧。

      他讨厌麻烦,更讨厌浮光这种毫无意义的忍耐。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浮光以为他已经离开,久到她沉重的意识快要滑入昏睡的深渊。

      就在这时,一丝极其微弱、却无比清晰的白色光晕,如同夏夜最柔和的萤火,悄然从风息伸出的指尖流淌出来。那光芒纯净而温和,带着生命的气息,在昏暗的古董店里显得格外醒目。

      浮光混沌的意识被那奇异的光亮吸引,她费力地掀起沉重的眼皮。

      只见风息的手指悬停在她被草药包裹的膝盖上方,那柔和的白光如同有生命的溪流,丝丝缕缕地渗透进包裹伤口的绿叶和布条缝隙之中。他侧对着她,目光专注地凝视着自己的指尖,侧脸的线条在微弱的光线下显得有些模糊,声音低沉得仿佛只是自言自语,却又清晰地传入浮光耳中:

      “别动,会疼。”

      随着白光渗入,一股奇异的暖流瞬间包裹了浮光膝盖和脚踝的伤处。伤口处那令人发疯的灼热感和肿胀感被一股清凉的、充满生机的力量温柔地中和、抚平。这并非止疼药带来的麻木,更像是身体本身被注入了强大的活力,在加速自我修复。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感,轻抚着她被疼痛折磨了一整夜的疲惫身体和紧绷神经。

      “你明明……讨厌人类……”

      “为什么要……管我?”

      风息的身体明显地僵住了。

      他指尖流淌的白色光芒骤然一滞,他极其缓慢地撇过头,似乎不愿对上浮光的视线。他没有回答,时间在沉默中一分一秒地流逝,只剩窗外树叶的沙沙声。

      “喵呜……”

      一声极轻极软的猫叫,打破了此刻令人窒息的僵局。

      玄烛不知何时从藤椅下方探出了毛茸茸的小脑袋。它完全无视了空气中紧绷的气氛,径直走到浮光脚边,它仰起小脑袋,用湿漉漉的鼻子轻轻嗅了嗅被草药包裹、还透着苦涩气味的脚踝。然后,极其温柔地、带着一种近乎依恋的姿态,将自己毛茸茸、暖烘烘的小身体,轻轻地依偎地在了浮光受伤的脚边,仿佛在用自己微小的身体去温暖那冰冷的痛楚。

      两人之间的隔阂,在这一刻,被这小小的、纯粹的依偎瞬间瓦解了。

      浮光侧头看着脚边那团温暖柔软的毛球,看着它毫无保留的信任和亲昵,心头仿佛被最柔软的羽毛轻轻拂过。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涩和暖流,猛地冲上眼眶,她下意识地抬手擦了擦眼睛。

      风息的声音终于响起,打破了长久的死寂。他的眼神深处,似乎有什么坚硬的东西,正在悄然松动。

      “因为……”

      “你看它的眼神……和我一样。”

      风息继续施展灵力,直到感觉那可怕的肿胀似乎消退了一丝,才收回手,又同样处理了浮光另一边的脚踝。

      做完这一切,他站起身,看着躺在藤椅上闭着眼、呼吸平稳了许多的浮光,沉默了片刻,然后转身将门重新关好。又走到柜台后,拿起昨天那只空了的粗陶米缸,走向后堂。

      玄烛小心翼翼地爬到浮光怀里,轻轻拱了拱她后躺下窝好,发出一阵阵满足的呼噜声。

      后堂,第一次飘来温暖的食物香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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