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鬼情未了》寂绒

5、我喜欢初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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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文，我们出院吧，治病是个填不满的无底洞，我知道我们没有多少钱了。”

　　“我一定会想到办法的，我不能放弃你，就像你没有放弃我一样。死在寒冷的冬天，你会感到冷的。”这个艺术家最终还是哭了，他的眼泪弄湿了我的病号服，也成功弄湿了我的眼睛。

　　2个月后，他突然带我去了电影院，是我工作的那个地方。

　　生病后我就辞了这份工作，老板得知原由后还多给了我一个月工资。

　　虽然我在这里干了十多年，但我从没有在这里看过电影，所以这是第一次我坐在影厅里，看着屏幕上放着的清晰画质的《胭脂扣》。

　　“你怎么说服老板放这个的？”毕竟它已经上映好几年了。

　　“我有我办法，你只管看电影就好了，我知道你喜欢这个。”他用手揉了揉我的头发，一下掉了几根。

　　“谢谢。”

　　影厅里只有我们两个人，第一次看电影就是包场，这让我病弱的身体罕见地有点生气。

　　这是我第一次看清十二少和如花的脸，他们果然长得很好看，像生活里的主角，可是他们却没有一个美好的结局。

　　“如梦如幻月，若即若离花。”

　　这又让我想起了那段平常的日子，温热的红薯，遮雨的屋檐，如今一切都如镜花水月般消散了。

　　晚上躺在病床上的时候，我看着窗外的初雪，仿佛回到了1990年的冬天。

　　“顾文，你明天能回家给我再做一次面条吗？”

　　顾文答应了，“阮明，你很喜欢吃面条吗？”

　　“不，我只喜欢你烧的面条，里面好像有艺术家的气息。”

　　第二天我醒的很早，顾文不在病房，我让护士给我拿来了纸笔，提笔写下我的第一封信，也是最后一封。

　　“顾文：
　　你好，我是阮明。1990年我遇到了你，并把你带回了我家，后来我们成为了情侣。我们就这样一起生活了9个年头。我知道你常常在我熟睡时用手圈住我的手腕，然后小声说‘又瘦了’。我想你一定是哭了的，我生病后你哭了很多次，比我这个病人哭的还多，艺术家都像你这么会哭吗？
　　和你看了这么多年的《胭脂扣》，昨晚是我看得最清楚的一次，他们果然都很美，和你一样。我想这是我看的最后一部电影了，我的生命已经走到了尽头。你不要伤心，我不想看到你再为我哭。在我心里，艺术家只为艺术流泪。
　　其实比起情侣，我觉得我们更像朋友，我虽然不懂你的作品，但我还是认为你是我见过最有天赋的艺术家。
　　顾文，我已经没有什么可留恋的了，没有必要再痛苦地贪恋那为日不多的生命。我很喜欢初雪。在初雪那天，我被院长收养，有了家；在初雪那天，我又遇到了你，有了男朋友；现在，我想在初雪这天死去，据说人死前是笑着走的，到地下也会一直笑着。
　　顾文，我没什么要写的了，就到这里结束吧。我没有读过什么书，写不出华丽的文字，你不要介怀。

　　阮明留。”

　　把信折叠好后，我把它放在了柜子上。套上外套后，我慢慢走到窗前，窗户的倒影显现出我的样子，很瘦，很憔悴。

　　看着窗外的皑皑白雪，我用小刀慢慢划破我的手腕，我的第一感觉是没有化疗带给我的那般痛苦。鲜血染红了地板，意识逐渐模糊，眼睛无法视物，但我的脸上始终带着微笑。

　　在1999年的最后一天，我结束了我的生命。

　　10
　　2000年，夏。

　　我想起来我是怎么死的了，原来是我自己用小刀割破了手腕，结束了短暂的生命。

　　我看着顾文，他还是印象中的那个样子，只是瘦了很多。

　　他突然把头朝着我的方向，这霎时的动作让我吓了一跳，我以为他能看见我。

　　可他只是站起来，穿过我的身体，挪开买来后从未移动过的沙发。

　　我跟在他的后面，看着眼前的一切，怔了怔。

　　沙发下是很多很多的画纸，每一张上面都填上了画。

　　“阮明，其实你让我画的画，我一幅都没有落过，我想着等我们结婚的时候一起送给你的。我不画人，可是你不一样，你是我的缪斯，看到你我就有很多的灵感。我从来没说过我爱你，也没提过要和你结婚，当我想说的时候，一切都晚了。”

　　“我不是艺术家，我只是你一个人的画师。”

　　地上的画画的都是她，笑着的她、哭着的她、撒娇的她，还有坐在屋檐下看《胭脂扣》的她。

　　顾文把这些画都叠在一起，最后只带走了其中一幅。

　　初雪，屋檐下，围着红色围巾的她，以及蹲在角落里的顾文。

　　是不是人死后更能感知到生前无法感知的，我好像从画里看到了生的希望，以及一种共鸣，我第一次觉得我看懂了他的画。

　　顾文拿着画走了很远的路，最后停在了一座豪华的别墅前。

　　有个年老的女人领着他进了门。

　　“夫人，少爷到了。”

　　那日出现在家门口的女人此刻坐在沙发上，看着今日最新的报纸，见他来了，开口道：“既然回来了，就准备准备明天的婚礼吧。还有，以后不要穿这样的衣服了，让小荷拿去扔了吧。”

　　顾文没有反应，只是站着。

　　见他静默不言，女人放下报纸，犀利的眼睛盯着他，“怎么，你反悔了？你不是答应我只要我给你钱治病，你就会照我说的，去你爸公司上班，并娶了静音吗？”

　　“如今那个女人已经死了，我已多给了你两个月时间，你竟要反悔吗？”

　　“没有。”顾文转身上楼，没有理会生气的女人。

　　原来治病的钱是他如此得来的，他为何不与我说呢？我知道他一生只愿活在充满艺术的世界里，要他回来，定是十分痛苦的。

　　“顾文，你喜欢那个静音吗？你为何要这么做，你要放弃你的理想了吗？”我在耳边不停地追问他，可是他看不到我，也听不到我的声音。

　　顾文拿着画躺在床上，没有换衣服。我睡在他的旁边，抚摸着他的眉眼，其实我们并没有在一张床上睡过，我们做过最亲密的事就是接吻。

　　每次要失控时，他都会停下来，自己去卫生间解决。

　　我问他为什么不做到最后一步，他说自己还无所成就，如果这么做了，就是不负责任的表现。

　　我嘲笑他是个老古板，没想到思想如此封建。如果艺术是他一直坚持的东西，那这件事可以排在艺术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