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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秋实落(1) ...

  •   他目光清明坦荡,眉眼噙着笑,只笑意却不达眼底,又很垂下眸子,隐隐蕴出几分不快。

      外头有趣吗?她竟忍了这样久也不愿归家。

      谢宝珠从小娇惯,养的细皮嫩肉,不过是料理些琐事的功夫,白玉无瑕的肌肤上生了细纹,肤色也暗了些,面上尽是疲惫之色。

      果然还是不能养在旁人那。

      他轻叹一声,慢道:“宝珠离家数日,兆凝总念叨着你,说园子里的鱼都瘦了。”语气依旧是那般轻柔,一瞬间,谢宝珠有些恍惚,眼下此刻像极了寡言的兄长接了远嫁的小妹回家,止不住念叨。他态度就好像之前种种都未发生过一般,可她却一见他心里就泛上一股怒意,兴许夹杂着淡淡的恨。

      说完,谢庭兰斜着眼打量着她的神情,将她面上所有变化尽收眼底。

      谢宝珠夺过他手中的饭匙,面色平静:“竟不知谢大人何时残废了,喂鱼不过伸手一撒,再不济张口便能唤下人去喂,没有喂不了的道理。”

      “呵。”

      谢庭兰笑着摇了摇头,看来她在外头吃了不少苦,变得这样牙尖嘴利,从前,她可从不会喊他谢大人。

      小江捂着耳朵,只要饭匙递到嘴边就大大张开嘴,狼吞虎咽地吃下去,谢宝珠早就嘱咐过,这些大人的事,她不必听不必管。

      “她真乖。”谢庭兰出声。

      谢宝珠像是炸了毛,一把将小江护到身后,神情充满戒备,直勾勾盯着谢庭兰,生怕他会做什么不好的事。

      “......”谢庭兰默着垂眸,再抬眼时,睫毛轻颤间流露出一丝刚好被捕捉到的受伤,唇角的笑意也凝一瞬,无言从怀中拿出揣了很久的油纸包。

      油纸包被搁到桌上的瞬间,马车外也传来动静,陆宥礼听那年轻将领约莫是说了些什么,变得有些激动,声音陡然拔高。

      “烧了!?谁给你们的胆子!”

      那年轻将领万分悲痛,老大一个男人哽咽着,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国公爷染了疫病,按宫中......宫中的意思,患了疫病的尸身都得烧了埋进深土,这是,这是......”

      这是宫中的意思。谢宝珠讶然明悟出他话中的意思,也是,天家的意思,一个副将又能阻拦些什么。邦邦的磕头声响而不绝,可陆宥礼却没再说一句话,谢宝珠张了张口,口中一片苦意,扶着车壁想下车看看,可又听见陆宥礼开了口。

      “我爹埋在哪。”他语气平静,平静的没有一丝生气。

      年轻将领磕了个头,颤抖着声音,“本要埋了的......谢大人拦了回宫的消息,瞒着将国公爷带了回来,本想回了京再交与您,可眼下您这样,要属下将来九泉之下如何和国公爷交代呀......”

      他声音悲壮,却愈发显得陆宥礼安静的过分。

      谢宝珠手就扶着车帘,听见谢庭兰的名字时,下意识看向他,他听见年轻将领道出他为陆宥礼做的事,却并未有什么面上的变化。

      “多谢。”谢宝珠也不知说些什么,小声替陆宥礼跟他道谢。

      谢庭兰手里的手串被轻轻拨动着,他摇了摇头,“陆国公为国为民,我应当做的。”

      车帘被掀开,陆宥礼的脸色果然难看,手里还捧着一个盒子。

      他全然没注意车上多了个人,麻木地扯起一抹笑,接过谢宝珠手中的饭匙,盛了口菜,送到小江嘴边。

      “——啊。”

      小江乖乖张口,吧唧几下嘴,眨眼就吃了个干净。

      “我还有公事,先不打搅了。”谢庭兰起身,余光轻飘飘落在谢宝珠的脸上,她正专注地盯着陆宥礼喂饭的手,神情中是他从未见过的柔软,谢庭兰闭了闭眼,陌生的情愫萦绕心间,他不知是何感受,可却下意识知道,他讨厌谢宝珠对旁人露出这幅神情。

      “别喂了,小江已经吃饱了。”谢宝珠轻轻扭下饭匙,欲言又止地看着陆宥礼,他这才回了神。

      不知不觉间,他生生喂了平日小江饭量的双倍。

      “抱歉。”陆宥礼垂下头,有些懊恼,“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没有。”小江咧开嘴,指着桌上的油纸包,鼻尖轻轻耸动,眼睛唰地亮了起来,“这是什么?”

      油纸包打开的时候,谢宝珠不由得愣神片刻,里头是揽月楼的糕饼,她不会认错,指尖搭在油纸包的边缘,温热。

      小江从没见过这样精巧的吃食,揉着肚子想讨一块,谢宝珠怕她撑坏了肚子,要她晚上再吃,小山见状也不吃了,说留着晚上和妹妹一起吃。

      谢宝珠神色有些复杂,她视线从沾了枣泥的梅花酥上移开,又猝不及防撞上陆宥礼手中一直捧着的盒子,像被烫到似得低下了头。

      食指来回搅动着,指肚被抠的生疼,她刚刚,会不会太狭隘了些?可转瞬她又将这想法甩出了脑海,谁又能确保谢庭兰不是在伪装呢,他名声在外,整个京城都不知晓他的真正面目,自己怎可因一时的好,就忘了之前的事,还忘了个干净。

      她神情又静了下来,伸手将车帘又扯了扯,盖得严实些。

      陆宥礼正低落着,谢宝珠知此事无法劝慰,只能尽量安静着,让他一个人缓一缓,只是刚一回京过了城门,外头就噪杂起来,随从也隔着车帘唤他们下车,说是宫里的内侍来接了。

      下了马车,黑压压全是人头,各式衣裳的料子晃得谢宝珠有些头晕,好在还能瞅见几朵女郎头上簪着的白花,能缓缓眼睛。

      谢宝珠感觉自己恍若做了一场梦,没有南州,没有难民,没有出京南下,还是富贵夺人的京城,她还是谢宝珠。

      “奉天家口谕——”

      她随着人群跪了下去,起身时视线正好撞见谢庭兰投来的目光。

      谢庭兰没跪,也太过狂悖,就不怕内侍不喜回了宫天家怪罪吗?

      可内侍却笑着迎了上去,嘴上说着些恭喜的话,谢宝珠心中唾弃这内侍阿谀奉承,余光瞥见陆宥礼的脸色已难看的很,她轻轻将手搭在他的手背上,碰了一下,陆宥礼出奇地平静了下来,只是还沉默着。

      内侍走了,谢宝珠刚要上车,迎面见谢庭兰朝这边走了过来,她不欲与他多言,转头就要上车,耳尖地听见后头的随从在嘀咕。

      “真是不识好歹,谢大人可是要位列三公的,能与他说句话都是福分,也不知哪来的没见识的女郎,竟还躲着走。”

      谢宝珠有些怒,转头就想斥谢庭兰管好自己的下人,别动不动乱咬人。

      “莫要胡言乱语。”谢庭兰脚步一顿,声音温和中带着些冷静,“陆国公刚去,世子一时缓不过来,我怎可相提比拟,自去领罚吧。”

      谢宝珠下意识看他,谢庭兰并未再进半步,朝她点了点头,转身离去。谢宝珠眼神躲了躲,转头钻进了马车,回京这段路安稳的超乎寻常,想象中谢庭兰会说的话,会做的事,一句一件都未曾发生,可她却为其他事感到改观。

      她放下车帘,神色复杂。谢庭兰当的起清明端正的官,配得上为人爱戴,只是与她之间,还是当陌路人的好,他留下这一道边界,令她安心。

      这样也好。

      ............

      “宝珠?”

      听见陆宥礼的轻呼,她回了神,发觉马车停了下来,带着小江小山下了车又后知后觉发现,陆宥礼并无下车的打算。

      “你不下来吗?”

      陆宥礼张了张口,略带歉意,“我,国公府还有诸多事要料理,此处是我早就备了给你的,可总是觉得委屈你了。”

      他不敢抬眼去看谢宝珠的眼,分明是他开了口要带她回京,可却不能光明正大带她回国公府,不是不愿,只是此时爹刚走,国公府又一团乱麻,实在分身乏术。

      脸被轻柔地托着抬起,谢宝珠笑的好看,她瞪了他一眼,“我有什么委屈的,快去吧。”

      “快去吧。”很轻,落在陆宥礼耳边。

      “等我。”

      陆宥礼深深看了她一眼,转头上了马车。

      这一等,转眼过去了六七日。

      “——叩叩叩”

      “是爹!我去开门!”

      谢宝珠无奈含笑看着小山雀跃着跑到了门口,忍不住也直起了身子,手莫名抬到了鬓间,摸了摸头上的簪子,并没有歪。

      她盯着门口,刚有衣摆踏过门槛脚步就动了,可见了来人,却脱口而出,“是你?”

      此处是国公府的私产,若这里不安全,京中怕是没几处可安心住着的地儿了,她这才放心让小山去开门,也不知人是怎么找见这里的。

      “姑娘。”兆凝眼中噙着泪花,瞧着委屈巴巴的,未得谢宝珠开口允准,她就站在门口,一步也不敢上前。

      谢宝珠张了张口,“你怎么寻到这儿的?”

      兆凝垂着头,“公子说姑娘在这,我想见见姑娘。”

      谢宝珠这才瞧见兆凝手中还提了个篮子,里头也不知装了些什么,被兆凝宝贝的护着。

      “进来吧。”过了许久,谢宝珠开口,她刻意不去看兆凝面上的欣喜,可还是忍不下心冷着脸待她。

      兆凝将篮子里的东西一一取了出来,竟是京城才有的新奇玩意,年纪小的孩童见了便挪不开视线,可又察觉出氛围不对,怯怯不敢说想要。

      谢宝珠叹了口气,点了头算是首肯,小孩的开心满足来的快得很。

      两个孩子在院子里满脸好奇地打量着一枚九连环,摔摔打打也解不开,但也不生气,就是一个劲的把玩着,兆凝耐不住心底的好奇,一直偷瞄两个孩子,谢宝珠转念一想,谢庭兰既知晓小江小山,想必兆凝也知道的,今日才见到,难免想多瞧几眼。

      “差点忘了!”兆凝从篮子的最底下拿出油纸包,是揽月楼的糕饼,心里想着公子真奇怪,分明是日日都给姑娘备着,姑娘真回来了,糕饼却也不送,要不是自己吵着要来见,姑娘也不知何时才能吃上。

      油纸包映入眼乱的瞬间,谢宝珠想起回京的马车上,谢庭兰送来的那包糕饼多半是小江小山吃了,可她记得枣泥梅花酥味道不错。

      一连几日,兆凝已轻车熟路,每次带着些新奇玩意与吃食上门坐着,什么也不干,就看着小江和小山玩闹,时不时与谢宝珠搭几句话,问问她在南边见了些什么,可和别人嘴里说的那样好。

      谢宝珠都已快养成习惯,一到午后就往门边瞧,总归进来的不是兆凝就是陆宥礼。

      “娘,娘!”

      “怎么了?”听见小山的声音,她从屋里走了出来,想起已过了午间,门外刚好传来声音,是兆凝来了。

      她捏了捏小山的脸,“快去开门。”

      “娘,娘!”

      谢宝珠刚回屋,听见小山又叫她,纳闷地从屋里走出来,门前的人一袭青绿色的长袍,腰间环佩当啷作响,视线下移,他手里同样提着个篮子。

      小山和小江本有些怕他,可瞧见眼熟的篮子,一下就不怕了,以为也是和兆凝一般,见他笑着递过来,开开心心接着就去玩了,留下浑身僵硬的谢宝珠。

      谢宝珠不知他上门要做些什么,沉默着等着他先开口。

      “兆凝病了,我帮她送一趟,这就先回去了。”谢庭兰浅笑着,轻轻颔首,慢条斯理转身离去的样子与刚回京那日马车前的身影重合。

      脚步刚踏出门槛,身后传来孩童稚嫩天真的疑问。

      “娘,爹什么时候回来呀?”

      谢庭兰的脚步微不可查地一滞,消失在门前带起一阵微风。

      小山打了个哆嗦,抱着肩膀,“好冷哦。”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1章 秋实落(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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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周更1.5-2.5w 下一本开《改嫁前,亡夫他阴魂不散》感兴趣的天使移步专栏点个收ovo 钓而不自知可怜小寡妇x假死后发现媳妇钓了一池子鱼/天塌了的疯批太子 依旧是狗血味,女主心机小可怜,男主人前人后两幅面孔,带一点点修罗场和追妻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