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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关关难过(7) ...

  •   范丹水很轻,谢宝珠恍惚间觉得,比尚在南州时,出去捕鱼带的网还要轻上不少,鼻尖又开始泛酸。

      谢宝珠想着,范丹水长在南州,应是喜欢有水有树的地方,就将她埋在这里吧。

      “去唤小江和小山来。”她语气十分平静,仿佛此刻说的是叫两个孩子来吃饭一般。

      陆宥礼张了张口:“不用瞒着吗?”

      陆宥礼沉默一刹,用尽量轻松的语气说道:“我娘去世时,整个国公府上下都费了好大功夫瞒着我,直到都下葬了我才知晓,连她最后一都没见到。”

      谢宝珠深吸了口气,声音发涩,“我不想小江小山将来后悔,现在痛些,总好过将来懊恼。”

      目光相对的瞬间,他们都读懂了对方眸中的意味,沉默着掀开车帘后,对上小山和小江期待的目光,却再也说不出话。

      小小一方土包,静静呆在眼前。

      小江扑在土包上,哭的不成样子,哽咽着怨范丹水,说她是个骗子,说好要陪她和哥哥一辈子的。

      “娘——”

      谢宝珠跪坐在小江旁,言语已无了意义,可她还是想说些什么。

      “我不应当走的,是我......”

      小江拼命摇头,脸却不肯看向她,“不是的,我看见了,是阿娘要宝珠姐姐带我们先走,是娘。”

      也许小江在说服自己,可谢宝珠却说服不了自己,她看向早就呆若木鸡的小山,喉间溢出一股血腥味,又被混着口水咽了下去。

      ............

      “走吧,该上路了。”

      直到陆宥礼出声,谢宝珠才意识到天色就要暗下去了,再不赶路,身后许会有难民,她跪的太久,两腿已经酸软,起身的时候腿直打摆。

      手兀然被牵住,温暖的力传到手上,支撑她稳稳站住。

      她回过头,是陆宥礼,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牵着她往马车走去。

      这段路走了三天,期间也不敢歇脚,可到了第四天,谢宝珠说什么都要停下,带范小江去看郎中。

      短短三天,小江身子本就小小的,现在更是连眼眶都凹了进去,小脸蜡黄,谢宝珠问她哪里不舒服,她也不吭声。

      到了医馆,情况却更糟了。

      不知从何处起,竟开始起了疫病,生病之人先是咳嗽,而后开始咯血,身子也开始溃烂,谢宝珠抱着小江站在医馆门前,可也不敢进了。

      每一日,她都忍不住想起学堂的孩子们,想起茉莉巷的邻里,还有范丹水。

      她很怕,怕范丹水唯一留下的两个孩子也出了什么事情。

      谢宝珠会趁着夜半时,在马车上偷偷哭,这是小山发现的,彼时小江已经睡熟,陆宥礼也裹了衣裳睡在车帘外,可小江睡不着,他总能听见谢宝珠在哭。

      谁也不知道他发现了。

      从医馆回来,宝珠姐姐又哭了,不过这次宥礼哥哥和小江都看见了,他好像能看见,宝珠姐姐的难过就像一团黑乎乎的云,一直罩在天上,久久不愿散去。

      他像从前叫小江起床一样,趴在她耳边耳语,“范小江,阿娘若是知道你偷偷不吃饭,定会伤心的,你就不是乖孩子了。”

      “宥礼哥哥说,阿娘其实一直陪着我们呢,晚上的星星就是阿娘,你把馒头扔了,阿娘都看着呢。”

      “真的吗?”

      “真的,大人不会骗我们的!”

      “......”

      小江的病好了,小脸虽然没胖起来,但恢复了几分红润,谢宝珠悬着的心这才落了地。

      好消息一件接着一件,沿途经了盐城,听城门的守卫说,圣上派了人去往南州,难民已被压制住了,处理了好大一批人。

      他们暂时落脚在盐城,得了书信,这才得知,圣上派去南州的不是旁人,正是陆国公。

      谢宝珠下意识看向陆宥礼,问他:“你要去见你爹吗?”他出门许久,想来是想念家人的。

      “我爹英勇不似我,他和部将足矣。”陆宥礼虽如此说,但还是给南州的军营去了书信,说要带宝珠去见陆国公,不过他没告诉谢宝珠,只悄悄写了信。

      谢宝珠午夜梦回常常梦见范丹水,醒来时泪流满面。

      梦里,范丹水说谢谢她,将她的孩子养的这样好,可谢宝珠心里的歉意却冲刷不干净,她时常想,若是天家早做决定,陆国公早几日南下,自己当时能拼一把......许多倘若。

      或许范丹水就不会死。

      从前,她总是祈求神佛,无论是哪位,她虔诚的希望能有人聆听到她的难处,帮她渡过难关。

      直到今日她才发现,这世上或许是有神佛的,但事在人为,在己身。

      做饭的人变成了谢宝珠,吃过饭讲睡前故事的变成了谢宝珠,晚间铺好床铺,哄小江入睡的也是谢宝珠。

      院子里带着小江小山嬉戏追逐,每日出门探听消息,偶尔坐在椅子上讲京城趣事的人则变成了陆宥礼。

      谢宝珠灶上蒸着江团,可火太小不够旺,她朝着院里喊:“帮我添点柴火来!”

      “娘,马上来——”

      陆宥礼愣住了,他和正走出来的谢宝珠两相对视,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震惊。

      小江和小山却没什么反应,一人抱着一捆柴火就添进了灶炉,拍了拍小手继续去玩了。

      “你们方才,唤我什么?”谢宝珠声音颤抖,怀疑自己是不是做梦了。

      清脆的声音响起,砸在谢宝珠的鼻尖,蓦地一酸。

      “——娘。”

      她转身又进了屋,端着热乎乎的江团上了桌。

      只是不知陆宥礼怎么哄得两个娃娃开口叫了他爹,初次听见时,谢宝珠吓了一跳。

      陆宥礼正给小□□,语气正经的很,“管你叫娘,难不成不能也给我个名分吗?”他将最后一缕发丝顺进了小江头顶的啾啾上,哄着她笑,“是不是呀?”

      “嗯!”小江重重点了点头。

      谢宝珠的脸红了,她丢下一句,“一个个都拿我寻开心。”就转身回了屋,检查小山和小江今日习字的成果。

      她猫腰趴在门边,院子里,陆宥礼正扮作马给小江骑,小山就在一旁拍手叫好,院外的桃花枝长得盛,垂进院里,一地的花瓣。

      谢宝珠出了神,也许这样的日子,就是她一直求,而不得的。

      她双手合十,虽心里打定了主意不再求神佛,但她还是决定最后一次祈愿,希望日子能永远停留在这一刻。

      再一次,神明没有回应她的祈愿。

      南州出事了,消息还未传开,是陆国公的副将送来的书信。

      他们正吃着饭,陆宥礼明晃晃地笑着,挥了挥手中的信,一脸得意地冲着谢宝珠道:“我爹给我回信了,我终于可以......”

      随着拆开信封的手开始发抖,陆宥礼的话戛然而止,面上的神色也变得灰白起来,饭一口未动,他已跌落在地,又爬了起来,嘴里喃喃着听不清的话。

      谢宝珠捡起那封信一看,也险些站不稳。

      陆国公去了。

      不是死在沙场上,也不是死于镇压难民受了伤,而是于心不忍,留下了难民遗下的稚童,可没成想这稚童染上了疫病却只字不言,一心拖着抓了他父母的陆国公。

      副将在书信中说,此事密而不发,又下派了人来结尾,叮嘱陆宥礼速速回京。

      谢宝珠蹲在陆宥礼身侧,见他神色已然呆滞,思量了许久也不知什么话能安慰到他,就将手覆在他背上,静静陪着他。

      “宝珠。”

      声音中压抑着情绪,又十足的困惑不解,委屈满腔。

      陆宥礼侧头,不解道:“为什么偏偏是我爹?”

      谢宝珠不知道他问的具体是什么,为什么是陆国公来镇压难民?为什么偏偏救了那稚童却染上疫病?为什么心善如他,却摊上了这样的事?

      她伸出手,环抱住了陆宥礼,腰间也有一双手环了上来,越来越紧,几乎要将她抱进身体里面,陆宥礼的头埋在她颈间,隐有凉意滴滴答答。

      “我没有家人了,我没有家了。”陆宥礼的声音闷闷的。

      谢宝珠知道失去家是什么滋味,可她觉得,她现在有了,比她安慰的话更先到的,是两双手。

      两双小小的手,热热的,将他们两个人抱住,费力地抱住,像是抱住千年的巨树一样。

      她听见稚嫩的声音坚定的响起。

      “爹,娘。”

      颈间的凉意更甚,她没有当着小江小山的面戳破,陆宥礼很在意自己在这两个小家伙面前的形象,就让他一直高大坚强吧。

      两大两小温度彼此交换着,久到谢宝珠几乎以为陆宥礼不会开口时,他支起了身子,双手将谢宝珠的手团在掌心,定定地望着她的眼睛。

      “宝珠,我要回京。”

      “我跟你一起。”

      一问一答,没有多余的言语。

      南州军营的信是五日前送出的,算来南州的风波应该已经了当了,收拾好行囊,隔日便准备带着小江和小山回京,可门一开,门前却站着个意想不到的人。

      “好久不见。”

      谢庭兰一袭白衣凡尘不染,言笑晏晏,身边还跟着不少随从。他看起来对谢宝珠身边多了两个孩子并不意外,甚至浅笑着跟他们打招呼。

      陆宥礼将小江小山护在身后,隔绝了他看向谢宝珠的视线,冷着脸:“你怎么在这。”

      “公子刚从南州来,听闻世子在盐城,疫病如今还未清除,特来护送世子回京。”

      随从的话让谢宝珠不由得一惊,他到底去了南州,只是,他有这么好心,来送陆宥礼?

      陆宥礼显然也觉得他不安好心,拱手行了一礼,“不必了,我自行回京便可。”

      “这样小。”谢庭兰的声音淡淡,似有一声轻叹。

      “什么?”

      谢庭兰视线划过陆宥礼身后躲着的两个孩子,轻声道:“他们还这样小,还是一起会安全些。”

      随着他的话,谢宝珠瞥到了他身后随从中有两位衣着洁白,手里提着药箱的老者,正朝她微微点头,她一瞬就明白过来,这是郎中。

      她一直未曾开口,可此时听了他的话,止不住担忧,的确,小江小山年纪小,若是途中染了疫病......医馆的场景还历历在目,谢庭兰能从南州安然无恙回来,这郎中定是有些本事的。

      陆宥礼的衣角被轻轻拽了下,他低头看去,谢宝珠正朝他轻点了下头。他思量了片刻,还是同意了与谢庭兰一同回京。

      小江小山不愿离开人,他们坐在一辆马车上,途中用饭时,稍歇了歇,车帘外传来了声音。

      “世子,臣是国公爷营中的......”

      那年轻将领话还未说完,陆宥礼就下了车,神色满是焦急,抓着他问南州的情况,事无巨细。

      谢宝珠叹了口气,陆国公.....让他问清楚也好,回了京还要进京面圣,也不知他能不能受得了。

      她喂小江吃着饭,车帘被掀开的声音让她动作一顿,有些意外。

      “这样快......”

      话说到一半,她停了下来,别过头,“你走错了,这不是你的马车。”

      “这样久没见——”

      谢庭兰坐在她身边,信手接过饭匙,慢条斯理地给小江喂了口饭,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宝珠就只想赶我走吗?”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0章 关关难过(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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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周更1.5-2.5w 下一本开《改嫁前,亡夫他阴魂不散》感兴趣的天使移步专栏点个收ovo 钓而不自知可怜小寡妇x假死后发现媳妇钓了一池子鱼/天塌了的疯批太子 依旧是狗血味,女主心机小可怜,男主人前人后两幅面孔,带一点点修罗场和追妻
    ……(全显)